餘人心道:孫承宗這一計甚妙,雙方同去,誰也休想做得了手腳。
崇禎問道:「陸卿以為如何?」
陸天行道:「孫大人所言極是,不過還請陛下速將揚州游擊將軍田弘遇調往無錫,立即封鎖東林書院,以免有人破壞現場。」
崇禎點了點頭,問道:「孫卿以為如何?」
田弘遇不但是當今天子寵妃田婕妤的父親,平日裡聲名又是極好,孫承宗想要拒絕卻苦於沒有藉口,只得躬身道:「如此最是公平,微臣沒有異議。」
崇禎道:「好,曹化淳,傳朕旨意,李章暫由刑部羈押,任何人不准前往探視,八百里加急,令田弘遇率軍兩千,圍東林書院,遣散書院內所有人等,在陸卿與馮卿抵達之前,擅自靠近依庸堂者,格殺勿論。」
魏忠賢坐在太師椅上,聽完了駱養性的匯報後,已是笑得合不攏嘴,幸災樂禍之情,溢於言表,手指在花梨木桌上輕輕敲擊著歡快的節拍。
過了半晌,魏忠賢方才說道:「先前還擔心趙南星與陸天行在做戲給咱家看,可事情鬧到如今這般田地,雙方已無退路,必會有一方損傷,想不到咱家在這忙著發展勢力,他們卻在那打的不可開交,真是好笑。」說完,忍不住又大笑兩聲。
駱養性陪笑道:「九千歲說的是,看來皇上這次是鐵了心要打壓東林黨。」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道:「如今的朝中勢力,九千歲占七成,新帝黨占一成,東林黨也不過占了兩成,皇上為何不針對您,卻急著對東林黨下手?」
魏忠賢擺了擺手,笑道:「你懂甚麼,咱家且問你,你一餐至多可吃下幾斤肉?」
駱養性聞言不由一怔,但卻不敢出言相詢,只得躬身答道:「卑職食量大,一餐可吃下兩三斤肉。」
魏忠賢又問道:「那麼你在十歲時,能吃多少?」
駱養性想了想道:「至多不到一斤罷。」
魏忠賢又問道:「那你三歲時呢?」
駱養性若有所悟,不由笑道:「卑職三歲時,怕是四兩肉也吃不下,九千歲的意思是,皇上是想先吃下東林黨這一小塊肉!」
魏忠賢點了點頭,笑道:「皇上若不先擴充實力,哪有和咱家一爭高下的資格?」
駱養性皺眉道:「如此說來,九千歲就不能讓皇上順利覆滅東林黨,從而成為您的敵人。」
魏忠賢頷首道:「不錯,他們互相爭鬥,才是咱家最想看到的局面。」
駱養性問道:「既然如此,要不要屬下派人去……」
魏忠賢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不必,如今東林強,天子弱,咱家正可藉此機會平衡一下雙方的勢力。」
駱養性竟突然趴在地上,拜道:「九千歲英明,卑職實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看著他趴在地上的有趣模樣,魏忠賢不禁捂嘴笑道:「你這真算是五體投地了。」
魏忠賢這裡一片喜樂無比的氛圍,而趙南星的書房內,卻是陰雲密布,氣氛極為凝重。
趙南星眉頭緊鎖地坐在主位,工部尚書馮從吾、兵部左侍郎孫承宗、吏部左侍郎陳於亭、趙南星的長子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趙青松則依次坐在下首。
由於此事關係到皇帝的安危以及東林黨的存亡,因此陸天行那日與趙南星商議,決不可將其告知於旁人,也包括趙南星的門生故舊。
故而書房內在座的諸位大人,雖然皆是面帶憂慮之色,但卻只有趙老尚書父子心無掛礙。
趙青松嘆道:「李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父親當初不聽孩兒勸告,定要收攬此人,如今他終於闖下了彌天大禍,牽連到了我等。」
趙南星佯怒叱道:「住口!李章平日裡為人正直,為官清廉,今日之事不過是一時之失罷了。」熟知李章與馮從吾關係情若叔侄的趙南星,表面上是在斥責兒子,實則是為了照顧馮尚書顏面。
果然,馮從吾微笑道:「趙賢侄息怒,李章父親早亡,是老夫教導其成長,如今他有過失,老夫實是有著教養不當之責。」說完竟對趙青松賠了一禮。
趙青松大驚,連忙拜道:「馮伯父切勿如此,這可真是折煞小侄了。」
趙南星的學生陳於亭鑒貌觀色,見老師面色不善,忙岔開話題道:「為今之計,絕不能讓陸天行拿到證據,卻不知我等該當如何行事。」
趙南星點了點頭,問道:「諸位可有何高見?」
馮從吾道:「只有趕在老夫與陸天行到達東林書院前,將那證據銷毀,方可無礙。」
陳於亭頷首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聖上已然下旨,令田弘遇帶兵將東林書院圍住,故而此事實是棘手。」
趙南星皺眉道:「不錯,就算我等調動人手,倉促之間,也不可能是兩千精兵的敵手。」
趙青松問道:「田弘遇為官多年,聲名極好,不知父親可否拉攏於他?」
趙南星搖頭道:「不可,此人乃田婕妤之父,可謂是皇親國戚,他若是非但不給為父的薄面,反倒將此事告知聖上,那我等可就要一敗塗地了。」
書房中再次陷入沉寂,趙南星偶一瞥眼,看到若有所思的孫承宗在微微頷首,便問道:「稚繩可想到了甚麼妙計?」
孫承宗道:「晚生以為,我等大可不必趕在馮尚書與陸天行到達之前動手。」
趙南星若有所悟,道:「稚繩的意思是……」
孫承宗微微一笑,說道:「倉促之間,我等雖然很難調集人手來對付兩千精兵,但據晚生所知,按規制,陸天行此行能帶的護衛,應該不超過百人吧。」
趙南星頷首道:「不錯,聖上並未令田弘遇護送其返程,因此咱們便有在沿途動手的機會。」頓了頓,又道:「只是此人忠心於聖上,切不可傷其性命。」
孫承宗拱手道:「先生且請放心,晚生自會妥善安排。」
被打了五十廷杖的吏部員外郎孫必顯,已傷得坐不了轎子,在兩名好友的攙扶下,艱難地回到了家中,他剛剛對家人將事情說明,抄家的人便已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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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必顯掙扎著跪在了母親面前,啜泣道:「孩兒不孝,未能贍養好您老人家……」
孫母顫巍巍地將他扶起,搖頭道:「孩兒,你好糊塗啊,生死在天,人各有命,何況我已然活到了這把年紀,你怎可為了我而負了皇恩!」
孫必顯抹了抹淚水,哽咽道:「孩兒知錯了。」
孫母點了點頭,微笑道:「好,收拾一下,咱們這便回鄉!」
孫必顯雇了一輛驢車,扶老攜幼,正要離去,哪知一匹快馬急速馳來。
行到近處,馬上乘客翻身下馬,孫必顯定睛一看,原來竟是告發自己的陸天行。
孫必顯本是謙謙君子,為官也是清正廉明,儘管陸天行是告發之人,卻知過在自己,因此並不記恨,當下嘆了口氣,拱手道:「陸大人,想不到你竟會前來相送。」
陸天行歉然道:「孫大人,在下實是不知……」
孫必顯苦笑著擺了擺手,嘆道:「終究是我一時糊塗,本就怪不得你。」
陸天行不再多言,從馬上取下一個包裹,道:「些許心意,聊表寸心,還望大人不要推辭。」說罷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當孫必顯打開看後,不由驚得呆了,原來,裡面竟放了二百兩黃金!
看著游秀妍精心為自己準備的一套套衣衫,陸天行甚是憐惜地說道:「此行不過十餘日,秀妍何必如此費心操勞?」
游秀妍笑道:「天哥如今做了官,再不可像往日裡那般隨意穿著,這些衣衫,我還擔心不夠呢。」
陸天行點了點頭,笑道:「是,全憑娘子吩咐。」
游秀妍頓時羞得紅了臉,嬌聲叱道:「天哥怎可如此取笑。」只是美麗的眼眸中寫滿了掩飾不住的喜悅,雖是出言斥責,面上卻沒有露出半分怒意。
這時,綠竹入內稟報導:「老爺,馮尚書已在府外相候。」
陸天行嗯了一聲,道:「你告訴馮尚書,我隨後便到。」綠竹出去後,陸天行握住了游秀妍的手掌,溫言道:「秀妍,這幾日你定要保重好身子,務必按時服用顏公子的藥。」
游秀妍乖巧地點了點頭,柔聲道:「是,全憑相公吩咐。」只是相公二字聲音極低,幾不可聞,一句話說完,她便羞紅著臉垂下了頭。
陸天行大喜,輕輕地吻上了她的櫻唇,只覺溫軟香甜,游秀妍先是輕輕躲閃,慢慢地就有了回應……
一時情熱,陸天行竟不禁有了反應,游秀妍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不由大羞,慌忙紅著臉走了出去。
工部尚書既然已在門外相候,陸天行自然不敢再多耽擱,匆匆整理好行禮,便彎著腰身向府外走去……
崇禎格外在意陸天行的安危,因此特命曹化淳從禁軍中挑出了一百名精銳隨行衛護。
沿途中,馮從吾見了禁軍勇武彪悍的模樣,不由暗暗擔憂,不知孫承宗安排的人手究竟能不能得手。
為了節約時間,眾人皆騎乘快馬良駒,曉行夜宿,只走官道,沿途縱有些小伙山賊,又怎敢動這些精銳禁軍的心思?
一路無事,眾人經德州,過濟南,三日後竟已趕到了淮安府的宿遷縣,進入了江西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