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不停地轉動著手中的兩個翡翠球,道:「天子病危之事,各位想必也已知曉,咱家今日讓你等前來,乃是想商議接下來的對策。大傢伙兒有甚麼良策,但說無妨。」
崔呈秀拱手道:「福王財雄勢大,如今更是反意畢現,依下官之見,信王絕非其對手,即便日後登上了皇位,江山恐也坐不安穩,因此,九千歲不如順水推舟,助福王一臂之力,日後也好有迴旋的餘地。」
魏忠賢不置可否,而是問道:「你等以為如何?」
田爾耕站起身來,拱手道:「下官以為不妥。」隨即轉頭望向了崔呈秀,淡淡道:「崔尚書,你這是要把九千歲往絕路上逼啊。」
崔呈秀微微冷笑,問道:「田指揮使此言何意?」
田爾耕道:「福王麾下謀士如雲,如今更是私募了精兵五萬,試問這樣的人登基,自會一朝天子一朝臣,還會有我等的立足之地麼?可那信王有甚麼?」說到這裡,田爾耕哂笑著問道:「陸天行?還是那個唐門的武夫?要知信王毫無根基可言,之所以有機會繼承大統,全憑聖上傳位的旨意,就算他做了皇帝,還不是要任憑九千歲擺布。」
霍維華本就不願參與二人之爭,前日裡皇帝中毒之事與其相關,更是使這位戶部尚書遭到了諸多言官的彈劾,多虧了魏忠賢幫襯,才將這件事強壓了下來,此時的他,更是變得謹小慎微,坐在旁邊垂首不語。
魏忠賢卻偏偏問道:「霍尚書,你怎麼看?」
見實在是無法躲過,霍維華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下官只覺二位大人所言,皆有幾分道理。」
魏忠賢冷哼一聲,道:「霍大人真是高見。」
霍維華忙起身道:「下官不敢。」說著摸了摸額角的冷汗,又道:「下官愚鈍,一時間還未想出良策,請九千歲恕罪。」
魏忠賢端起茶盞淺啜了兩口,淡淡道:「那便再想想,咱家從不救無用之人。」
聽了這話,霍維華心中頓感一寒,再也顧不得田爾耕與崔呈秀的爭鬥,拱手道:「依下官拙見,九千歲莫不如坐山觀虎鬥,誰人最後能贏,九千歲便相助於他。」
魏忠賢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這話,正合咱家的心意。」說著微微一笑,又道:「不過話說話來,在勝負未分之前,咱家還是打算暗助信王,畢竟他做皇帝,更容易被咱家掌控。」
崔呈秀急道:「萬萬不可!我等這般坐山觀虎鬥,可謂是兩邊不討好,無論誰人最終即位,心中都難免會對此事感到介懷。」說到這裡,崔呈秀將聲音壓低了幾分,說道:「如若九千歲當真不願助福王,也絕不可擁立剛直不阿的信王,以您權勢之滔天,不如改立聖上與宮女的子嗣……」
然而,還未等他說完,魏忠賢就已笑著問道:「崔尚書這是想把咱家放在火上烤嗎?」
崔呈秀聞言不由一怔,連忙躬身道:「下官萬萬不敢。呈秀愚鈍,還請九千歲明示。」
魏忠賢淡淡道:「信王有天子傳位的聖旨,登基可謂是名正言順,日後自會有一批臣子效忠;而福王坐擁洛陽,手下有雄兵五萬,糧草無數;這時候還說甚麼擁立宮女的子嗣,你是想讓咱家成為眾矢之的?讓他們聯起手來討伐咱家?」
這番話只把崔呈秀聽得背脊發寒,忙躬身道:「下官思慮不周,還望九千歲恕罪。」
見到政敵這副狼狽的模樣,田爾耕心中不禁頗為得意,火上澆油地說道:「崔尚書,不要收了福王的銀子,便不停地為其進言,要知我等皆為九千歲的人,怎能總是替他人著想。」
崔呈秀怒道:「田爾耕,你不要血口噴人!」
魏忠賢擺了擺手,兩人便憤憤地退了回去,魏忠賢又道:「此事既然已有定論,便無需再多言。接下來,咱家想聽聽你等的意見:該當如何暗助信王?又助到甚麼程度,才可以日後在福王那裡留下迴旋的餘地。」
田爾耕道:「下官猜想,福王定會趕在信王即位之前對其下手,不過九千歲如果出兵助了信王,在福王那裡也就算結了死仇,再也沒有退路可言,故而此事實是為難。」
魏忠賢將翡翠球放在桌上,嘆道:「咱家也是如此想。」說完望向了頗感沮喪的崔呈秀,笑道:「崔尚書,不必太過介意田指揮使所言,福王的銀子皆是不義之財,就算拿了又有何妨?你的忠心,咱家還是十分清楚的。」
崔呈秀躬身拜道:「下官謝過九千歲。」
魏忠賢道:「依你之見,咱家應當如何行事才好?」
崔呈秀略一思量,道:「依下官之見,九千歲掌管的是禁軍,若不想公然得罪福王,便絕不可在宮外與其發生衝突;可信王若當真有能力平安入宮,九千歲便可保他安全,畢竟那就是您的職責所在了。」
魏忠賢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紫袍中年人進了雅間,對那貴公子躬身道:「下官參見世子。」
貴公子笑道:「秦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原來,這貴公子正是福王世子朱由崧,而紫袍中年人,則是錦衣衛指揮僉事秦山嶽。
朱由崧拱手道:「這幾年來,多虧了秦大人在京中斡旋,父王命我一定要好好謝過大人。」
秦山嶽道:「王爺客氣,這本是下官分內之事,又何敢言功。」
見朱由崧使了個眼色,隨從便將一張銀票捧到了秦山嶽面前。
朱由崧笑道:「些許心意,還望秦大人收下。」
秦山嶽卻看也不看地說道:「當年舍弟帶著家母,從甘肅趕來京城投奔下官,誰知家母行至洛陽時竟身染重病,多虧了福王殿下請來名醫救治,才僥倖撿回一條性命。這份大恩大德,下官已是無以為報,又如何還敢再要殿下的賞賜。」說著拱了拱手,又道:「世子如若再相勸,便是瞧不起下官了。」
朱由崧只好示意隨從將銀票收回,笑道:「秦大人當真是重情重義之人,實在令人欽佩。」
秦山嶽拱手道:「世子過譽了。」
朱由崧望了望左右,悄聲問道:「不知人手準備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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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嶽道:「早已準備妥當,隨時聽候世子調遣。」
朱由崧滿意地點了點頭,贊道:「秦大人做事,果然讓人放心。」
秦山嶽道:「謝世子,只是下官還有一個請求。」
朱由崧道:「大人請講。」
秦山嶽道:「除掉信王后,請將他身邊那個叫陸天行的人,交由下官處置。」說這話時,秦山嶽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層殺氣。
「今年的秋夜,好像格外冷。」朱由檢伸手接住了一片飄零的落葉,不禁感嘆道。
陸天行頷首道:「是啊,真乃多事之秋。」
夜已深了,晚風使人的心脾都能感到陣陣清涼,掛在半空的明月,灑下皎潔的月光,好像給大地鋪上了一層白霜,天地之間,一片安寧。
曹如道:「王爺,夜深風涼,您要不要加件衣裳?」
朱由檢還未答話,一名王府侍衛便快步跑了過來,躬身道:「王爺,宮裡的李公公前來傳召。」
朱由檢道:「將他請到廳中,本王隨後便到。」
廳堂中等候的李公公,已急得連坐都坐不住了,只是不停地踱著步子,見到朱由檢走了進來,匆忙行了一禮,便道:「王爺,聖上快不成了,傳您速速入宮。」
朱由檢的轎子在侍從的簇擁下,行色匆匆地出了王府,眾人方一走遠,黑暗中就閃現出了一雙狡猾而又惡毒的眼睛,向空中放出一隻響箭後,便悄悄地隱入了黑暗之中。
落葉,在秋風中無助的搖曳著,它們的生命是短暫的,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還要遭受冷風的擺布。人呢?又有多少人的命運與這飄零的落葉一樣?
統帥百名順天府精銳和四十名王府護衛的長官叫做李忠義,是朱由檢被冊封為信王時,天啟帝欽賜的錦衣衛高手。
李忠義雖是靠著祖蔭做到錦衣衛百戶之職,但卻有著一身了得的功夫。
只是李忠義為人正直,看不慣錦衣衛平日裡栽贓陷害的勾當,所以當年田爾耕打著官腔說聖上體恤皇弟,要賜給信王一個高手護衛王府時,誰都不願當這個一沒前程,二無錢程的苦差事,李忠義卻自告奮勇的報了名,田爾耕聽聞大喜,立時對其大加讚賞了一番,眾同僚見這個與大傢伙格格不入的莽漢終於被打發走,也是頗為歡喜。
其實,李忠義若不是為了早日離開自己無比厭惡的錦衣衛,也不願整日為這個乳臭未乾的信王看家護院,可後來,他卻漸漸被朱由檢的為國為民之心折服,衷心欽佩起這個小王爺來。
眾人過了崇文門,行不到里許,便聽到一聲唿哨,緊接著兩側的屋頂上,就出現了了數十名弓箭手,只見箭鋒上閃爍著幽藍的光芒,顯是淬了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