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獅子大開口

  大風呼嘯,大雪翻飛。

  寧遠的一聲噗笑,惹得百官回頭看去,面色冰冷,眼神更是宛如吃人一般。

  寧遠卻仿佛沒看見似的,也縮了縮脖子。

  朱厚照見狀,心間存疑,小聲道:「老寧,你為何無故發笑啊?」

  寧遠打哆嗦:「因為,冷啊?」

  「冷?」

  「是啊!」

  寧遠點頭:「因為冷,故而作笑,此為冷——笑——話。」

  朱厚照略微一琢磨,仿佛學到新東西似的,問道:「笑出來,便不冷了嗎?」

  寧遠想了想:「大抵可以稍微緩解些許吧。」

  朱厚照瞭然,挺胸抬頭,醞釀片刻,張大嘴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連串底氣長足的笑聲在殿前徐徐擴散開來,本已回頭過去的百官又緩緩扭頭,皆是眼珠子瞪得老大,愕然中又帶著氣憤。

  朝會最為嚴肅而莊重,君臣禮儀規格最高,朱厚照突然發笑,殿前失儀,成何體統?

  除了百官,巡衛的禁軍也都瞠目結舌。

  太子殿下,瘋了嗎?

  無端端的,竟是這般狂笑。

  笑什麼啊?有什麼好笑的?

  朱厚照根本沒理會眾人,完全沉浸在大笑之中。

  笑著笑著有些笑不出了,他仍不作罷,扯著嘴巴,仰著脖子盡力的乾笑著。

  足足過了片刻,他已是口乾舌燥,再看向寧遠,意外而欣喜。

  「呀,老寧,你還別說,大笑起來,也就是這冷笑話,還真能禦寒,神了,哈哈,本宮學到了。」朱厚照激動說道。

  「嗯嗯,笑一笑總是好的。」寧遠隨口應和。

  哪裡是大笑禦寒,而是大笑之時,身體震顫,血液加快流淌,自然就會暖和幾分。

  這時,便見朱厚照興沖沖的走到百官跟前,得意道:「各位大人,這天也忒冷了,快笑一笑吧,寧千戶可是說了,大笑能禦寒,此為冷笑話也!」

  文武百官,一個個斜瞥,快速扭頭過去,半點不想搭理朱厚照。

  朱厚照以為百官不信他,心有不甘,來到劉健跟前,雀躍道:「劉公,您站立多時,早已身體透寒了吧,快來試試大笑一場吧,特別有效,真的。」

  他滿眼的天真無邪。

  劉健不動如老道,嚴聲道:「殿下莫要胡鬧。」

  朱厚照又轉頭看向謝遷、李東陽:「兩位師傅試試吧,真的有效啊,李公您看,您的雙腿都打抖了,還有謝公,您臉色都凍僵了,呀……更僵了,您可別端著了,試試吧,算本宮求您了可好?」

  李東陽、謝遷二人忙先後斜側頭躲避。

  朱厚照見了,只好一聲長嘆,百無聊賴的走回寧遠跟前。

  「老寧,諸位大人不信本宮啊,哎,本宮都親自試過了,他們還不信,真是……」

  說著,眉目一頓:「跟本宮與父皇說薊州無事,父皇也同樣不信,簡直一模一樣,哎……」

  寧遠也平和下來,道:「會有信那一天的,那一天,很近,很近的。」

  朱厚照又抄起了袖子,佝僂著身子,喃喃似的道:「誰又能想到,這大明脊梁骨的軟硬,竟是系與本宮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身上呢?」

  寧遠沒說話。

  朱厚照又笑了笑:「當然,也有老寧你的功勞,雖說不如本宮吧,卻也不小。」

  寧遠也笑了。

  不多時,弘治皇帝駕臨,早朝開始。

  寧遠與朱厚照跟在百官後面有序進去,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最後面。

  朝拜之後,弘治皇帝開口第一句話,並未詢問政事,反而陰沉著臉,四處掃視。

  「太子與寧遠何在,滾到前面來。」弘治皇帝寒聲道。

  後面,寧遠二人快步上前,向後面看了看,又挪步站在了一側。

  弘治皇帝掃了一眼,卻是沒理會二人,沉聲道:「朵顏使臣來貢,朕本應立即召見,奈何政務繁忙,這才耽誤了。」

  說著,嘆了口氣,道:「宣朵顏使臣吧。」

  當即有太監傳聲。

  很快,一道襤褸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正是帖木兒。

  帖木兒鼻青臉腫,灰頭土臉,一腳向前邁,一腳則在後面拖著,換腳之時拖著的腳快速點地,又忙換上另一隻腳,像個活脫脫的跛子。

  來到御下,帖木兒噗通跪地,聲音顫抖:「臣,帖木兒,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百官望著模樣悽慘的帖木兒,驚憤交加。

  這可是使臣啊!

  有明以來,任何一個使臣,不說光鮮亮麗吧,著裝也應大方得體。

  可這帖木兒……實在是沒眼看啊!

  尤其是那一身破爛的衣服,哪裡是使臣,分明就是街上的叫花子。

  旋即,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轉而望向側方。

  哪裡,站著導致帖木兒如此悽慘景象的始作俑者。

  眾人眼中冒著怒火。

  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內閣那邊,皆是下令釋放帖木兒等人。

  可結果呢?

  太子殿下跟寧遠跑去詔獄,雖說也放了帖木兒等人,可在釋放之前,卻是將帖木兒等人暴打一番,且把所有人都打暈了,鼻口流血。

  此等喪心病狂行徑,簡直就是跟朝廷公然作對!

  弘治皇帝也暗瞪了寧遠二人一眼,扭頭過去,正色道:「卿家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快快平身。」

  帖木兒仍舊扣地:「臣為大明、為陛下盡忠,甘之如飴,此番,臣帶了一千隻羊,想來已經到城外了,臣謹以此禮,恭祝大明盛世永昌、陛下萬萬歲。」

  群臣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這話聽起來漂亮,可卻也暗示著最關鍵的時刻來了。

  賞賜!

  大明乃是禮儀之邦,使臣來朝貢,豈能不賞?

  換做往常,自是有固定的賞賜規格,賞金賞銀、布匹、茶葉等數量不等。

  可這一次,與往常不同。

  帖木兒雖未明說薊州的問題,可其意思以呼之欲出,大家又不是傻子,自也心照不宣。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卿家有心了,朵顏三衛為大明,勞苦功高,朕豈有不賞之理,此番,便賞銀千兩、綢緞布料兩萬匹、茶葉三萬斤,卿以為如何?」

  折算下來,已是將近三萬兩銀子。

  這等賞賜,豈止是超規格啊,再多一些,說是賠款都不為過了。

  可聽了這話,帖木兒非但不接受、感恩,反而又是一頭扣地:「吾皇萬歲,朵顏將士、百姓生活疾苦,萬請陛下多賞賜些啊。」

  弘治皇帝面色沉了沉:「卿家以為多少合適呢?」

  「臣不敢奢求太多。」

  帖木兒果決道:「只請陛下賞布料五萬匹、茶葉十萬斤、生鐵十萬斤!」

  嘶!

  剎那間,百官倒抽涼氣。

  竟敢……如此獅子大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