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任何一個朝代的皇室,規矩都極其森嚴的。
說話時,要尤其咬著字眼,一板一眼,不得出任何馬虎。
有時候一字之差便是千里之別。
張皇后乃當朝皇后,又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妃子,又豈會說錯話?
故而,寧遠心慌慌。
什麼時候他也成天家的人了?
見寧遠侷促的樣子,張皇后笑著解釋道:「本宮聽聞你父親跟壽寧侯乃是至交,而壽寧侯乃是本宮的弟弟,如此算來,你亦是本宮的子侄啊。」
寧遠恍然。
這解釋雖牽強,倒也讓他鬆了口氣。
不出意外的話,這所謂的家宴,大概要談壽寧侯的事了。
這壽寧侯果然無愧是當朝國舅,一狀告到張皇后這裡,張皇后再主張宴請他,便有了這頓所謂的家宴。
寧遠有些唏噓。
果然還是銀子的威力大啊!
要不是他跟壽寧侯開口便是三萬兩,哪裡有幸吃上這頓飯。
這時,張皇后抬杯道:「寧遠啊,本宮那弟弟雖年紀不小了,卻也是個糊塗蟲,得罪之處呢,本宮便代他給你賠個不是。」
寧遠嚇了一跳。
剛才還子侄子侄的叫著,可這一抬手,便是殺招。
他寧遠只是一個小小百戶,哪裡當得起皇后娘娘的道歉?那不是活膩了嗎!
他忙起身道:「娘娘,使不得使不得,臣有罪!」
本和氣的家宴氣氛一瞬間緊張起來。
弘治皇帝看了看,輕聲咳嗽,笑道:「你緊張個什麼勁,皇后都說是家宴了,坐在一起,那就是自家人,該喝酒就喝酒。」
說著,他也抬起杯:「來,陪朕喝一個。」
寧遠這才雙手奉酒杯,老實喝下。
弘治皇帝則是吃了幾口菜,面色也有些古怪道:「前兩日,壽寧侯大病不起,朕去看過了,也挺可憐的,朕便催促他,抓緊把那亂糟糟的一團亂子理清。」
「臣,明白。」
寧遠忙開口。
能不明白嗎?再不明白就危險了。
這頓鴻門宴,連皇帝陛下都親自開口了,他再捏著壽寧侯不放,雖說不至死,但估摸著離死也不遠了。
吃過了飯,弘治皇帝叫上了寧遠跟朱厚照,移駕文華閣。
張皇后與太康公主回去後宮。
有些天真的太康公主朱秀榮忍了許久,終於道:「母后,那寧遠看起來好傻好笨呀,哆哆嗦嗦,說話都不利落。」
「傻孩子,休要亂說,以後你就懂了。」張皇后輕輕捏了捏朱秀榮的臉蛋。
「哦,知道啦,可總感覺這個人笨笨的呢。」
十來歲的朱秀榮自顧自的喃喃著。
(註:歷史架空,為了劇情,朱厚燳與朱秀榮年齡做了改動。)
文華閣中。
小酌兩杯的弘治皇帝略有些興奮,隨口道:「寧遠啊,按理說,朕克繼大統那會本應特赦你父親,恢復文安伯世襲爵位的,你可知為何朕沒那麼做嗎?」
寧遠想了想:「大抵因為家父放浪成性不自檢吧?」
「卻也不全對,有部分原因吧。」
弘治皇帝道:「歸根結底,是朕不喜歡耍無用小聰明的人。」
寧遠眼睛眨了眨。
怎麼感覺話裡有話呢?
陛下這是……說誰耍小聰明呢?
弘治皇帝繼續道:「你還年輕,所作所為,倒是可以理解,所以才會有今日所謂的家宴,錯一個人,絕對是享受不到如此恩澤的,你,懂?」
「臣……懂!」
寧遠老實回應,卻是心驚肉跳。
這番話意思頗深,疑似陛下藉機敲打他啊!
無論是在史上,還是他的心中,弘治皇帝都是一代明君,寬厚待人的同時也是一位極為注重禮制的君王。
這樣的君王卻破例宴請他參加家宴,本就有些戲劇化,可在戲劇化背後呢?
那是實打實的榔頭,隨時準備敲下。
「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細微之處見真章,朕兢兢業業,不敢忘記祖宗教訓,不敢絲毫懈怠,但回頭來看,這大明似乎也沒什麼長進呢。」
「朕,老啦!以後,這天下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所以,朕願意讓你們做一些事,也想看看你們做出的一番成就。」
「而今大明,內憂外患,有西南不安,有WO寇亂竄,有瓦刺、韃靼、女真、朵顏三衛,朕稍有不慎,這大明便危機無窮!」
「按部就班,一成不變,朕固然能穩固大明江山,但卻解決不了隱患。」
「所以,朕欽點你為此番校閱頭名,因為,朕從你那策論中看到了些許希望。」
「經濟之道,好啊!用香皂掙銀子,僱傭流民便等若安置流民,如此循環策略,實在精妙,朕在想,若將此法推廣親軍以及各地衛所,是不是也可以解決一些問題。」
弘治皇帝喃喃自語一般說道。
寧遠看似沒反應,心底卻已驚濤駭浪。
這是帝王心思,雖未必都是實話,但他能感覺出來,弘治皇帝這番話大抵是真心實意的。
在後世,有女兒心思不可猜,就更別說帝王心思了。
豈止比那女兒心思難萬倍?
陛下能說出這番話,基本就是願意相信他,把他當成了太子殿下的班底人物。
「臣……定將竭盡全力,為大明,萬死莫辭!」寧遠亦是有些澎湃。
大明,屬於漢人的最後一個王朝了,按照原本的發展,再過百餘年便要滅亡了。
何其令人心痛!
而今,他有這樣一個機會,那麼,便試著改變一番吧。
「哈哈,小酌幾杯,朕竟是有了些許醉意!」
忽而,弘治皇帝大笑,道:「寧小子,此之際,天下諸多學子已趕赴京城,為明年的春闈做準備,可這時卻忽而出現一夥流寇,你以為如何啊?」
寧遠有點懵。
春闈便是科舉制的會試,朝廷的掄才大典,流寇的出現,勢必會影響之多學子的安全。
他想了想道:「陛下,臣以為應防控京城的秩序安全。」
弘治皇帝點頭:「既如此,那麼這安全問題,便全權交給你了,若是諸多學子出了半點問題,朕,拿你是問!」
「這……臣遵旨。」
寧遠神色僵了僵。
他知道史上的弘治十二年,也就是明年,可謂是璀璨奪目。
有未來國朝歷史上最偉大的地理學家徐霞客的祖先,徐經,有鼎鼎鼎大名的唐寅唐伯虎,此二人牽扯了史所少見的科舉舞弊一案,結果各不同。
除此之外,還有國朝儒家史上的四大聖人之一的王守仁,陽明子,也是在這一年科考的。
可問題是,那流寇又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