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打成招!
幾乎是明擺著的。
那徐經被打的吊著一口氣,程敏政也將死不活了,就這樣,若說沒有屈打,誰信?
而也就是「屈打成招」這四個字,幾乎無異於將牟斌判了死刑。
這是牟斌一手促成的「冤案」啊!
「寧大人,咱……錯了!」
牟斌囁嚅一般,苦笑不已。
「其實……此番,是某會錯意了。」
「當時,陛下雷霆大怒,某以為陛下要嚴懲此事。」
「可結果……哎,不說了。」
「只求寧大人您能幫忙說兩句好話,保住咱這條狗命,咱,感激不盡。」
言語平淡。
這一刻,牟斌整個人都仿佛老了幾歲似的。
寧遠輕輕點頭。
所謂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
那皇帝陛下當著三位閣老以及六部九卿的面,對於此等嚴重的事情,豈能不怒啊?
但怒歸怒,這事影響甚大,你不能把事情往更大了搞啊。
什麼叫風聲大雨點小?
表面上風風火火,暗地裡,你得想辦法壓著。
故,歸根結底,這事,是牟斌自己會錯意了。
而既然犯了錯,那就要……背鍋!
莫說程敏政鬻題,莫說徐經舞弊,一切,都是子虛烏有的,是錦衣衛這邊屈打成招,險些釀成冤假錯案。
一切,到此為止。
「某最多只能保證牟大人你性命無憂。」寧遠說道。
「明白的,明白的。」
牟斌不住的點頭。
這位繁昌伯,還是值得信任的。
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坦誠的承認自己屈打成招之錯。
朝堂之間雖對此事諱莫如深,可這其中還是許多人願意看到那徐經犯錯的,就如那彈劾程敏政的華昶。
若沒有這位繁昌伯,他說不得要走動一番,再咬死徐經舞弊,以保全自己。
可到此地步,唯有他承認錯誤,才是最妥當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背鍋,一切也都相安無事了。
「就……勞煩寧老弟了。」牟斌呢喃似的說道。
寧遠起身而去。
不多時,他來到御下,朗聲道:「啟稟陛下,科舉舞弊一案已徹查清楚。」
「那程敏政、徐經,皆是被錦衣衛一名千戶屈打成招。」
「舞弊一事,純屬謠言,請陛下明鑑。」
前方,弘治皇帝緩緩點頭。
這小子,果然會辦事。
而今大明倒是有諸多能人可用,但這小子不一樣。
處理事情拿捏的尺度剛剛好,有時,還有意外之喜。
就如此番,直接將科舉舞弊的大案,化為屈打成招的冤案。
同時,言外之意,那屈打成招一事,並非牟斌親自所為。
如此一來,牟斌固然要背黑鍋,可這罪責,也只是一個失察之罪而已。
「愛卿以為,應如何處置啊?」弘治皇帝問。
寧遠自是準備好了,徐徐道:「臣以為,程敏政、徐經二人既無錯,理應無罪釋放。」
「對於那濫用私刑的千戶,須嚴刑懲治。」
「至於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他監察不利,應降職處分。」
簡單明確。
將諸多罪責,推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千戶。
「嗯,知道了,就這麼辦吧。」
弘治皇帝乾脆道:「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官降一品,相干人等,嚴刑處置。」
科舉一案,塵埃落定。
一件險些鬧的滿朝風雨的大案,就此封塵。
寧遠出來紫禁城,外面,陽光和煦,微風正躁。
他微微眯著眼,感受著暖陽在身,很舒服。
「呀,這不知覺間,竟又……做了件好事?」
許久後,他忽而笑了出來。
救了徐經這混帳啊!
正常來看,徐經還要在裡面呆一段時間的,甚至於此事要拖一兩個月,最後翻了案,雖無罪釋放,可一身功名也被剝了。
而此刻,那徐經只不過是受了點罪而已,可功名還在,還可以殿試啊!
「混帳東西,多半的你徐家祖墳冒青煙,教你遇上本公子這個貴人!」
寧遠「咒罵」,旋即面上又揚起美滋滋的笑。
而在錦衣衛詔獄。
徐經呆呆的望天,時而苦笑,時而流淚,時而喃喃自語。
這人生……簡直如玩笑一般啊。
剛剛金榜題名,轉過來,就遭受了這牢獄之災。
在那錦衣衛的刑訊逼供之下,即便他的嘴再硬,受傷的身軀也致使手指不聽使喚,就按了手印。
「完了啊!」
他聲音沙啞,痴呆如木頭。
既簽字畫押,這科舉舞弊的事實,也就定了下來。
而在科舉這等大事跟前,是斷無半點翻盤可能的。
這輩子,完了啊!
原本一片大好的前程,就這般,不清不楚的,完了啊!
不出意外,當他出去這牢獄之時,上的,便是那斷頭台了。
「我不服啊……」
「可不服,又能怎樣呢?」
「呵呵呵,還有那狗賊寧遠,無端詛咒老子……」
「還敢來嘲笑老子,真是……該死啊!」
徐經咬牙切齒,又怒又恨,又無力。
最終,諸多情緒,化作兩行熱淚。
他閉著眼,天黑隨之到來。
人生,自此也將徹底陷入無盡的黑暗。
而就在此時,牢獄大門打開了。
牢頭不耐煩道:「徐經,起來,你,可以出去了!」
徐經恍若未聞。
那牢頭走近,用力的扯了扯徐經的衣襟:「起來,起來!」
徐經這才茫然的睜開眼:「要砍頭了吧?比想像中快一些,走吧,死則死矣,呵呵……」
他苦笑著,緩慢挪動腳步。
那牢頭見了,一瞪眼:「傻了吧?你沒事了,無罪釋放了!」
徐經:「……?」
他宛如耳聾似的,側著耳朵,眼睛瞪大如銅鈴:「大哥,你是說……」
牢頭點頭:「嗯,你無罪了。」
徐經滿是不可思議。
這……這……怎麼可能!
他都被屈打的認罪了,事跡定然傳遍整個朝堂,死罪當前,怎麼就……突然無罪了?
他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忙是問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啊?可是有大宗師為我說好話?」
那牢頭哼聲道:「還能怎樣,當然是繁昌伯大人幫你翻案的。」
繁!昌!伯!
這三個字,宛如五雷轟頂一般,當即震的徐經頭皮發麻,眼眶充血。
那個看他不順眼,巴不得他去死的繁昌伯,竟……救了他?
「這……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寧王八,怎麼可能救我。」
「他……他白日間還跑來譏諷我,耀武揚威,怎麼……可能救我?」
徐經不敢置信,頭腦不住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