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滑天下之大稽

  弘治皇帝怒到了極致。

  那委寇,太猖狂了!

  猖狂至目中無人的地步!

  大明之患,在於北虜南委。

  相對於北方的危險而言,其實,那委寇本算不得什麼。

  因為委寇的數量終究有限,與動輒數萬、數十萬大軍的韃靼、瓦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乃至於他根本就沒太在意。

  而今,大明日漸強盛了,開花彈一出,震懾的北方諸部老老實實。

  小小委寇,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大明連雄獅猛虎都鎮住了,卻被些許跳蚤爬到頭上來。

  明目張胆,橫行無忌!

  噁心,又可惡!

  他不由得緊握拳頭,聲音低沉:「人,還沒有到嗎?」

  蕭敬忙道:「俱已入宮了。」

  弘治皇帝便沒有做聲。

  過了片刻,三位閣老以及兵部尚書馬文升匆匆趕至。

  又過了一會,寧遠與太子朱厚照也跑了過來,侍立一側。

  「委寇橫行,燒殺擄掠,著實出乎朕之預料啊。」

  弘治皇帝嘆息著,將奏摺傳給幾人。

  三位閣老與兵部尚書馬文升自是聽說了寧波之事。

  可看到奏摺上面的那死傷的人數以及委寇之行徑,仍舊凝重不已。

  事情,有些棘手啊。

  弘治皇帝不怒自威:「幾位愛卿,說說吧,此番,應如何抗擊那委寇啊。」

  三位閣老默然。

  因為,不好打。

  委寇盤踞海外,四處浪蕩,游移不定。

  在不知道其老巢的前提下,朝廷這邊兵馬再多、再強,也是無用。

  就如此番,假若朝廷當真囤積大批兵馬於寧波,那委寇怕又去別的地方了。

  人家又不傻,消息還靈通,只會尋找大明沿海防禦薄弱的地方攻擊。

  故而,這委寇看似不強,可卻十分難對付。

  一側,馬文升卻鎮定有佳。

  他主管朝廷兵馬,那委寇三番兩次的襲擾大明,他這個兵部尚書,有著不可推卸之責任。

  可此刻,他卻半點不怵,朗聲道:「陛下,臣以為那委寇主要在江南一帶橫行,理應著重防禦。」

  這是最貼切的辦法了。

  江南一帶富饒,委寇自是要尋富足的地方搶劫擄掠。

  而將防禦重點縮小至江南一帶,便可更加精準的針對委寇。

  弘治皇帝點頭:「卿家可有具體的方略?」

  馬文升自是準備好,當即道:「回陛下,臣,舉薦一人。」

  「此人,姓戚,名景通,乃是不可多得的將才。」

  「有此人鎮守江浙一帶,定可震懾委寇,保一方太平。」

  話音落下,一直沉默的寧遠眨了眨眼。

  想不到這馬文升,竟如此識人有術。

  戚景通是誰?

  可能這個人在史上的名氣不大,可他有個兒子,乃是整個史上都極其有名的大英雄——戚繼光。

  尤其在對戰委寇方面,戚繼光簡直就是戰神般的存在。

  而戚繼光如此勇猛,與從小耳濡目染戚景通的諸多排兵布陣的習慣密不可分啊。

  這人,還真找對了。

  弘治皇帝則是想了想,嚴肅道:「既如此,便命那戚景通總督江浙備委吧。」

  馬文升當即應下。

  弘治皇帝這才扭頭看向寧遠:「寧愛卿,你可有其他方略否?」

  寧遠定了定。

  您這都將事情定下來了,還問我幹嘛啊?

  不過他還是想了想,正要開口,卻被旁邊朱厚照搶了先。

  「父皇,兒臣以為,此法不妥。」

  「加強防禦固然正確,可只以那戚景通一人之力,怕是力有不逮,捉襟見肘,無法扭轉局面啊。」

  朱厚照平靜的說道。

  弘治皇帝詫異的看了一眼。

  此一刻的朱厚照,淡定而理智,明明年紀輕輕,可看起來,卻宛如智者一般。

  而且,此言,也很有道理。

  抗擊委寇這麼大的事,全部系與一人身上,確實不大對。

  若將領才幹出眾,訓軍有素,自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是,誰又能保證這個戚景通當真有能力扭轉局面呢?

  怕是舉薦人馬文升都不敢拍著胸脯保證。

  太子能將此問題看透,繼而提出疑惑,實屬不易。

  太子,成熟了。

  長大了啊!

  於是,他掃了寧遠一眼,平和道:「太子,可有抗擊委寇的辦法?」

  朱厚照當即踏前一步,挺起胸膛,緩緩吐出兩個字:「義兵!」

  聲音落下,養心殿一陣寂靜。

  三位閣老面色古怪的相視著,弘治皇帝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義兵?

  只是義兵?

  朝廷現在就有義兵啊!

  可在抗擊委寇這件事上,似乎,沒什麼作用啊。

  「好了,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報一一笑,也沒太在意。

  太子的想法,還是很好的,只是,思考問題還是片面了些。

  也可以理解,畢竟,還年輕嘛。

  而後,他又看向寧遠:「寧愛卿呢?你,可有辦法?」

  「額……」

  寧遠怔了怔。

  他著實被太子殿下這個想法驚了一下。

  義兵,用後世的話來講,就是民兵啊。

  這民兵若是用好了,在抗擊委寇一事上,足可輕易翻盤。

  事實上,他組織第二屆拳擊比賽,性質與義兵也有些相似。

  只不過參與比賽訓練的是民,而義兵,平時是民,真有事端起,扛起傢伙,那就是真正的兵了。

  也就是說,太子殿下,將訓兵合法化了。

  比之拳擊比賽,更進一步。

  很可以啊!

  「繁昌伯,陛下問你話呢。」旁邊,蕭敬催促。

  「啊……」

  寧遠猛然回神過來,旋即搖了搖頭:「臣,並無辦法。」

  弘治皇帝淡淡的瞥了眼,沒有作聲。

  原本,他叫寧遠過來,也是想看寧遠是否有出其不意的辦法。

  可眼下來看……有些教人失望啊。

  於是他揮了揮手,命眾人退下。

  出來殿外,天色已晚,眾人各自回家。

  走在路上,馬文升特意放慢了腳步,待得寧遠跟上,他悠悠開口。

  「繁昌伯,太子殿下提及那義兵,是你的意思吧?」

  額。

  寧遠側目,卻也沒解釋,隨口笑道:「敢問馬公有何指教?」

  馬文升望著前方,抄了抄袖子。

  「你繁昌伯,確實足智多謀,老夫也很是欣賞你這個年輕後輩。」

  「只不過,你說那義兵可抗委寇,卻是大錯特錯。」

  「而今大明,莫說是義兵了,便是真正的兵,也不願意打仗啊。」

  「故,義兵抗委,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馬文升感慨一般。

  寧遠似笑非笑。

  這話,看起來平平淡淡,可暗地裡,火藥味十足。

  那是抨擊他寧遠啊。

  寧遠看著這位位極人臣六部尚書之一的馬文升,莞爾聳肩。

  「馬公,若義兵可抗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