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天津閱兵

  這六個腳印,深淺各異,方向各異,深則三寸,淺則半寸,有的正反相錯,有的斜斜撇開,很是古怪。

  蘇鴻信看的雙眼凝神,驚疑不定,他強壓心頭震撼與激動,依著八極拳吞氣發勁的法門,一腳踩了上去。

  腳印重疊,第一腳還沒什麼感覺,可等第二腳落下,他腰身隨之一擰,雙腿的筋肉竟是被莫名拉扯一牽,卻不是他自己想要如此,而是那步伐與吞氣法門協調後帶來的非凡變化。

  一時間,蘇鴻信只覺自己的下盤驀然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牽一髮而動全身,渾身似起了連鎖反應,氣息未止他忙又順勢依著這種玄妙感覺踩出第三步。這一步,與前一步正反相錯,間隔不小,若想要踩上去,勢必塌腰蹲身,蘇鴻信回想著李書文先前的動作,依葫蘆畫瓢,也是把身子沉下去一截。

  只這一沉,一股熱氣猛的自尾椎竄騰而起,沿著脊椎直直往上飛竄,蘇鴻信立覺背後似癢似燙,下意識的便抖了抖身子,像是抖蟲子一樣,可他這一抖,那股熱氣當即順著抖身的勁力,自脊椎而散,蔓延至四肢百骸,渾身骨骼。

  「咯咯……」

  隨即身上居然冒出來一陣炒豆子似的響動。

  蘇鴻信雙眼放光,又出一步,斜斜邁出,一扭身,背後脊柱竟不自覺的被那熱氣帶動,似活了過來,變成一條大龍,隨氣息起伏,將那股熱氣散入了全身;最後,熱氣盡散,一縷淡淡的涼意悄然陡起,像是三伏天裡,突然有一注涼水沿著後背淋下。

  蘇鴻信莫名抖了個寒顫,渾身筋肉隨之一緊,只覺得好不舒坦,身子都跟著抖擻起來,像是有一股勁力在他筋肉中孕育而起。

  也在這一步,他氣息方盡。

  腳下再邁一步,蘇鴻信口中吞氣,一口氣直吞入喉,沉沉墜入丹田,鯨吞之聲唔的自喉中乍起,像是吞進了一龍一虎,在胸腹間沖嘯來去,令人忍不住要宣洩出去。原本孕育的那股勁力,借著這口氣,仿似從幼苗轉眼長成參天大樹,擰為一股,凝而不發。

  蘇鴻信再跨一步,力從地起,已斜著身子朝桂樹靠了過去。

  「哼!」

  胸腹間激盪的氣息,霎時隨著勁力的宣洩,化作一聲輕低的悶響。

  「啪!」

  但見這一靠正靠了個結實,桂樹樹幹上,竟留下一道驚雷似的炸響,沉悶驚人。

  蘇鴻信站直身子,朝著自己靠撞的地方看去,只見樹皮已似碎裂的瓷器一樣,龜裂開來,樹皮下的樹幹上,則是被他這一撞撞出一個核桃大小的淺坑,外滲汁液。

  他一口氣泄盡,眼神怔怔的看著自己撞出來的淺坑,忽的咧了咧嘴。

  真是承了李書文的大情了。

  居然是骨骼與筋肉的練法,有了這方法,他便能鎖得住體內的精氣,已算是得到八極的真髓了,還有發力的關竅,這可都是非真傳弟子而不授的東西。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今日這李書文非但沒有收回他的東西,竟還傳了真髓,這人情可是欠的大了。

  不過,蘇鴻信現在卻沒心思理會別的,蓋因他心神已全部沉浸在了先前那般玄妙感受中,回味中,復又走起了那幾個步伐,如虎撲龍游,在院裡耍練了起來。

  ……

  時間過得很快,蘇鴻信得見高山,自是要追逐而上,整日裡練武練的更加痴狂了,連睡覺、上廁所都沒閒著,口中八極拳的吞氣法門已是日積月累,逐漸融入呼吸,更可蓄氣于丹田,隨時侯用,行走坐臥,皆慢慢化作本能。

  他渾身筋骨本就不弱,只是一直未曾找到關竅,如今一朝得見真傳,日以繼夜的苦練打熬下,筋骨舒張,體魄便漸漸魁梧起來,氣力大增,飯量更是大增,頓頓要見葷腥,以此填補精氣,再有藥酒外塗,厚積薄發,進境非凡。

  眨眼,便到了八月。

  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譚嗣同入京。

  自六月起,光緒帝決定變法之後,各地已是接連掀起維新運動,響應號召,壯飛之名,傳遍天下。

  只是蘇鴻信兩耳不聞窗外事,練武練的只如瘋魔了一般,一身氣勢日益劇增,加之他不時行刑斬首,久而久之,養成的氣勢便似獅虎豺狼一般,平日瞧著不顯山露水,可但凡目光一掃一瞥,稍露點煞氣,已是足以駭的人膽驚魂飛,心顫發怵。

  整個天津城,如今誰都知道有這麼一位「活閻王」,一經提起,黑白兩道那都是懼之三分,談虎色變,好在這隻惡虎醉心武功,無心他顧,只讓他們也都鬆了口氣。

  直到九月。

  變法維新,如火如荼。

  這一月,天津準備閱兵大典。

  滿城熱鬧。

  院子裡。

  蘇鴻信依照往常演練著拳腳,那顆前些日子本還枝繁葉茂,含苞待放的桂樹,如今卻似入了秋冬一般,翠葉泛黃,桂花零星,像是遲暮將亡的老人般,漸枯漸萎,怕是挨不過今年的冬天了。

  正練著,蘇鴻信眼中卻驀的精光一露,雙手雙腳一展,如惡虎撲起,徑直襲向院角的一處牆頭,卻見那裡,正有個人探頭探腦的朝院裡偷瞧著。

  「哪條道上不開眼的?敢來你爺爺這觸霉頭?」

  他一撲而起,厲嘯一聲,整個人勢如流星般,一側肩肘,便朝院牆靠了過去。

  院外,隱聽一聲驚呼。

  卻見那人還不及跳下去,蘇鴻信已是悍然撞在了牆上。

  只這一靠,那土牆立馬就和長蟲一樣,整個打起了擺子,晃顫欲倒,好不驚人。

  遂聽外面響起一聲「哎呦」。

  蘇鴻信腳下一趕,徑直轉出了門,就見院外,一人正跌坐在地,揉著屁股。此人一身長袍馬褂,瞧著不似窮人的打扮,模樣生的是唇紅齒白,若說別人怕是看不出來,可蘇鴻信一眼就瞧出來這是個女的。

  「等等!」

  眼見蘇鴻信追出來,那人臉色一白,忙道:

  「是王五爺讓我來請你的!」

  話都不利索了。

  委實是眼前這位的氣勢太過駭人了,披頭散髮,身形奇偉,膚色古銅,一雙精光內斂的冷眸居高臨下一垂,她立覺自己仿似被一隻惡獸盯是,下一刻就像要被撕碎了一樣,渾身都在不受控制的發抖。

  「你又是誰?」

  蘇鴻信隨口問道。

  「我是我們家先生的跟班!」

  這人心驚膽戰的站起,眼見蘇鴻信沒了動作才暗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咽著唾沫。

  「你家先生又是誰?」

  蘇鴻信眯了眯眼。

  對面的那人臉色更白了。

  「我家先生號壯飛,如今城裡要舉行閱兵典禮了,讓我來請一請你!」

  蘇鴻信眼露異色,但聽到王五來了天津他還是不勝欣喜。

  「你等等,我去換身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