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再見造畜

  「快快,別愣著了,柱子還不快領客人去休息!」

  見蘇鴻信站在原地出神,老漢忙從人堆里嚷出來一個高個的漢子。

  「多謝!」

  蘇鴻信望了眼周圍的村民,又看了看已經死透的驢,不知為何,他幽幽嘆了口氣,眼窩裡暗沉的眸子宛似化作兩朵沁寒的鬼火,但轉瞬又隱去了。

  臨走,身後的村民已是迫不及待的將那兩隻毛驢圍住,剁肉的剁肉,開膛的開膛,場面更像是碰到了什麼喜事,笑的合不攏嘴。

  蘇鴻信跟在那名叫柱子的男人身後,沿著村子的碎石小路左拐右拐,沿途的屋子全都黑漆漆的,聽不到一點聲響,仿佛這四十來戶的村子就只有先前遇到的那些人。

  這到了晚上,就只剩下蟲鳴,還有大壯的腳步聲。

  「踏踏踏……」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一間僻靜的小院,門戶半掩。

  「就是這兒了!」

  柱子頂著他那張餓死鬼一樣的面容,蒼白泛青,對蘇鴻信露了個笑,在前面帶路。

  院子不大,院角種著一顆銀杏,可惜,樹皮也被剝了,光溜溜的露著樹幹,矮矮的土屋裡,家徒四壁,就剩下一床被褥,地上似乎還有拖拽的痕跡,更關鍵的,燈還亮著,油燈。

  「客人您先休息,等肉好了,我給您送來,這世道,吃上口熱乎的可真不容易!」

  柱子笑著說完就出去了。

  可蘇鴻信還沒轉身,只見屋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鎖上了。瞧見這一幕,他神情平靜,只有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坐在尚有餘溫的床邊,不知道想些什麼。

  時間慢慢過去,油盡燈枯,屋裡陷入了黑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戶紙上的一個窟窿外,突然湊上來一隻眼睛,這隻眼睛睜得很大,眼仁里漫著一層血絲,像是長在了窗戶上,不住骨碌碌的轉動著,四下窺視著。

  「客人你睡了麼?」

  屋外響起了老漢的聲音。

  「沒有!」

  蘇鴻信坐在床邊,抽著煙。

  他一應聲,但見被月光照的微亮的窗戶紙上,突地趴上來一道道身影,高矮皆有,像是將屋子圍了個遍,就是太瘦了,而那些破開的窟窿上,全是一隻只奮力向里窺探的眼睛,宛如餓鬼一般。

  「驢肉,後生,我們給你送肉來了,現殺現煮的,你快吃吧,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老漢又在外面開口了,邊說邊咽著口水,原來一旁的窗戶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擋板,能送進來東西。

  月光下,就看見送進來的是一碗肉湯,渾濁的湯汁上飄著一層油腥,底下還沉著半塊骨頭,骨頭上,則是一些鮮紅的肉,像是沾著未乾的血。

  「快、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嘿嘿嘿……」

  見蘇鴻信沒什麼動作,老漢有些等不及的催促道,說完還不忘乾笑三聲,他一些,屋外全都是笑聲,若是常人在這兒,只怕早就被嚇死了。

  「唉,何苦來哉!」

  蘇鴻信卻幽幽嘆了口氣,面上陰沉的眸子徑直掃過那一隻只朝他窺視來的眼睛,嘴裡淡淡道:「老頭,你這打絮巴的手段擱哪學的?」

  「嘿嘿……嘎……」

  老漢原本沙啞乾澀的笑聲,突然就像被魚刺卡住了一樣。

  「後生說的這是啥話,老頭我怎麼聽的有些不明白,還有那肉湯,你倒是快喝呀!」

  到現在,他還不忘催促蘇鴻信喝湯。

  蘇鴻信也懶得再追問,菸頭上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不定,但見他伸著指肚在那湯碗裡一蘸,沾著血色,指尖則是凌空虛劃,血水離指而出,竟然懸空不落,拖出一道道玄奧軌跡在空中停滯,招魂,他道:「來!」

  屋中立見陰風憑空掀起。

  原本熄滅的油燈,猝然又亮了起來,只是焰苗卻不再是黃色,而是綠色,綠的森然,宛如鬼火一般,嗤嗤瘋狂扭動。

  等到焰苗停下。

  蘇鴻信這才抬起頭,而他面前,已多了兩條鬼影,足不沾地,飄在空中,渾身鬼氣森森,且全身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仿似被人剃光了肉,更詭異的,是它們的身上居然披的是兩張黑乎乎的驢皮,一頭長長的頭髮披散在前。

  慘不忍睹。

  蘇鴻信只看了一眼,眉頭也皺了起來,但見陰風之下,這二鬼披髮一揚,露出來的面目簡直是讓人毛骨悚然。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的眼耳口鼻都被縫住了,會是何等模樣?

  蘇鴻信眼前所見,便是如此,目睹這一幕,他心中恍然,怪不得這些人干出這種天怒人怨,畜生不如的事還能活得好好的,敢情是用的這種手段。

  只說這是什麼手段?

  其實,古往今來,如此手段也不少見,只是,多存在於歷史典故之中,蘇鴻信沒想到今天他居然遇到了真事兒,他神情陰沉如水,強忍殺意,嘴裡沉聲道:「以發覆面,口含米糠?」

  如此作為,當真是畜生不如。

  屋裡生出這般變化,屋外那些窺視的眼睛此刻已全都瞪大了,比剛才還大,驚恐萬狀,儘是一條條浮出的血絲,哪還有之前的古怪詭異。

  屋裡多出來的這兩個,蘇鴻信不認識,他們又何嘗不認識。

  「驢、驢、那兩頭驢……」

  有人已嘶聲悽厲尖叫著。

  到了現在,他們還當這是驢,不知道是真傻,還是不願懂,不想懂。

  蘇鴻信面無表情,他掐滅煙,右手騰出,屈指一彈,立見兩股血紅色的陰煞之氣,落到了二鬼的身上,自從得了「羅睺」的命相,時日漸長,他對陰氣,煞氣等凶邪之氣的控制也愈發如魚得水,像是天生的一樣,這也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要知道這陰氣、煞氣,對鬼類可是大補之物,他吞魂啖鬼,既能將鬼類的陰氣與煞氣化為己用,也能駕馭,就像現在。

  煞氣入體,二鬼渾身鬼氣瞬間暴漲一截,怨念沖天,周身鬼霧都快化作實質了,卻是從孤魂野鬼直接變成厲鬼惡魂。

  蘇鴻信瞥了眼窗戶外瘋狂尖叫逃開的村民,神情平靜,他輕聲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要休息了,記得殺乾淨些,別吵到我,天亮前自己走,要是我睜眼還看見你們,連鬼你們也做不成!」

  「滾吧!」

  下一秒,他面前的兩隻鬼影已是化作兩團鬼氣,仿似一團黑霧,衝出了屋子。

  屋裡燈火已滅,夜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