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難道我們就這樣放棄作戰計劃嗎？」
托馬斯鼓起勇氣發問，聽到這話的林奇則是微微一頓後停下腳步。
此時二人正在一處空無一人的小型連接艙段，通體銀灰金屬色澤的地板走起來鐺鐺作響，方便維修的通風管道和各類管線在側面和上方大肆裸露，給人一種粗獷混搭的科技美感。
像是這樣的艙段在戰列艦上足有上百個，一時半會倒是不需要擔心有人打擾。
「哦？我以為你也會勸我放棄那樣冒險的計劃，還想著你什麼時候會提呢。」
林奇的話讓托馬斯尷尬地挪開了視線，但他既然開了口，也就只能一鼓作氣地問下去了。
「我一開始的確是那樣想的，可一想到在馬萊迴廊的時候我也那麼想，我就覺得，或許林奇上校您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他的聲音稍微低了一些：「也許是我們都太膽小了。」
林奇輕笑起來，肉眼可見的心情好了起來。
「你們並沒有錯，如果軍隊裡都是像我這樣的人，那帝國大概早就亡國了。
托馬斯，我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帝國制這種早在地球聯邦時代就被淘汰的體制能在宇宙被重新建立？」
「誒？啊...」
面對林奇答非所問，甚至反問的敏感問題，托馬斯整個人都陷入了混亂之中。
但嚴格來講，這並不是一個在萊茵帝國中被嚴格限制，乃至不能提及的問題。
帝國在小學教育中就對此進行了「修飾」過後的系統性解讀，解讀...是什麼來著？
托馬斯眼神都呆滯了起來，是、是因為民眾的從眾性導致強力中央集權的需求再度上升？還是什麼來著？
好在林奇見狀也沒有為難可憐的托馬斯，自問自答道：
「帝國為了正統性和法理性而做出的解答我就不提了，我們可以從軍事性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他看到托馬斯睿智的眼神後，嘆了口氣，再次精簡語言：「簡單來說，在前宇宙時代，一支由民族主義軍隊，戰鬥力和士氣會遠遠高出封建社會下的僱傭、徵召軍隊，最直觀的不同能體現在投降和潰敗的界限上。
前者能夠在傷亡率超過百分之三十後才潰敗，而後者的這個界限可能只有百分之十。
但宇宙時代對這一切進行了全面的推倒重建，如今的宇宙戰爭，戰艦的決策和操作者基本都集中在艦橋，這代表著只要這一批軍官沒有喪失戰鬥意志，艦隊就不會潰退。
雖然這樣的變化有利有弊，但由所謂精英階級，貴族出身為主體的軍官們確實是構成帝國太空軍力量的基石。」
「基石...」
托馬斯本能感到不對，可他一時半會又想不到該如何去反駁，因為事實正如林奇所說。
貴族軍官們將個人的利益得失，再次凌駕在士兵的個人意志之上。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寄希望於說服他們。」
林奇再次邁步向前走去，而托馬斯逐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快步去追趕林奇。
無論他有沒有理解，反正他的表情總算是露出了往日裡林奇所習慣的那個，清澈而愚蠢的笑容。
而此時是宇宙歷910年8月21日，林奇所狂言的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十天，平叛艦隊將在明日正式進入南部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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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的時間並沒有平息帝國星際網絡上沸沸揚揚的輿論浪潮。
這場針對林奇的風暴已經在有心人的引導下愈演愈烈，甚至有些超出了情報分析處科萊因少將的掌控，開始隱隱出現批評魯登道夫元帥元帥識人不明的觀點。
但科萊因少將對此並不介意，他巴不得軍部血流成河，魯登道夫這樣的帝國標杆倒下，對他這樣的貴族勢力有多大的好處，他都不敢想。
而西線由三支帝國主力艦隊為核心的重兵集團也已經完成了初步動員。
若不是皇太子殿下因為一些這樣那樣的原因數次推遲了進攻時間，只怕西線的艦隊早就開進了聯合王國境內。
據前線情報反饋，聯合王國同樣也在大規模動員艦隊，只是比起萊茵帝國來說慢了不少。
雙方的偵查艦隊已經圍繞馬萊迴廊展開了慘烈的廝殺，可以說雙方的大戰已經一觸即發。
在這風起雲湧之際，莫里斯中將也完成了第二批南部星域平叛艦隊在中央星域的集結，加上近衛艦隊精銳，總數4000左右的戰艦已經開拔南線。
在出征之前，見林奇沒在先頭艦隊中搞事的莫里斯越想越擔憂，這小子搞起事來能把他氣個半死，可要真老實了，他還怕林奇真沒招了。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林奇在憋個大的，但莫里斯怎麼都不敢去想，畢竟到頭來還是他給後者擦屁股，還是別自己嚇自己了。
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選擇將這個問題拋給了魯登道夫元帥，可魯登道夫元帥看上去竟是完全不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上。
「沒關係，就算他沒在一個月內平定叛亂，我也會頂住內部的壓力，這是我的底線，政治鬥爭不能真正踏上戰場，起碼不能踏上我的戰場。」
「元帥閣下，您居然還在考慮他能不能一個月平定叛亂的問題？
恕我直言，根據先頭艦隊傳回的信息來看，他壓根就治不住那幫老油子。
這樣下去，我是怕他在前線失利啊！那樣的話，您...」
魯登道夫元帥睜開了微眯的雙眼，那鷹隼般的目光是如此銳利，哪怕相隔光屏之外的十數光年都讓莫里斯心下一凜。
久遠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他仿佛又回到了在艦隊接受魯登道夫指揮的那些時日，在那時，每次老元帥要罵人之前都是這個眼神。
「莫里斯，我現在有些懷疑自己的任命是否正確了，只不過是關於你的任命。」
果不其然，魯登道夫只是短短一句話就讓莫里斯汗流浹背，甚至縮了縮脖子，下意識低下了頭。
「當初因為考慮到你的後勤才能，這才讓你在統帥部負責這一塊的工作，可現在看來，你現在變得更像是個商人。
為將者，如果不能全力支持得力下屬的決策，反倒猶猶豫豫，先考慮起自己的得失，那還打什麼仗？
如果我當初在拍板之前每次都要考慮你們戰敗後對我的影響，那沃爾夫打不出那場揚名聯合王國的穿插戰，格里芬也不可能通過數次冒險的進攻當上大將，我更不可能成為元帥！」
老元帥平息了怒濤，語氣平穩下來。
「作為帝國元帥，我需要考慮的是帝國的未來，帝國的得失，如果林奇在前線失敗了，還有你為戰局兜底，可如果他成功了，那麼帝國的後方就能穩固下來。
除此以外，我的個人名譽，無關緊要。」
結束通訊過後，魯登道夫元帥就這麼靜坐在空無一人的會議桌前，等待著十分鐘後的發布會開始。
如果此時有人仔細觀察，那麼就會發現，這位數十年來從未在人前失態過的老人，疊放在胸前的雙手略微有些用力。
他並不是在害怕林奇的失敗，他只是有些自責，如果不是他的無能，總參謀部又怎麼可能繞過統帥部一意孤行，帝國形勢如果沒有這麼危急的話，林奇又何必兵行險著？
他真的有那麼信任林奇麼，兩千打兩萬，就算是他恐怕也難以做到，堂堂帝國元帥又怎麼能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去要求一個小輩？
可僅僅是維繫帝國這個渾身嘎吱作響的老舊機器運轉下去，他就已經用盡了全力，他真的沒辦法再像以前給林奇撐腰了。
最起碼，讓我把應有的責任扛下來...
會議室的大門被衛兵推開，大批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蜂擁而至，統帥部的會議廳瞬間變成了鬧哄哄的菜市場。
「魯登道夫元帥，聽聞林奇上校的任命是由您一手決定，請問這是真的麼？」
「魯登道夫閣下！這是您十年來首次直接接受媒體採訪，是否跟近期林奇上校的醜聞有關？」
「魯登道夫閣下！」「魯登道夫閣下...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