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恩上將接過勤務兵遞來的加料紅茶,小酌一口後眯起雙眼。
此時是11月12日的下午3點15分,正是適合享用下午茶的時間,他打算用度數不高的茶飲來迎接在倒數第二個躍遷站度過的下午。
窗外的星空逐漸清晰起來,可原本應該專屬於躍遷過程中的光斑好像並未徹底消散一般,反而在他眼中逐漸明亮起來。
就在阿迪恩還在迷惑是不是躍遷裝置出了問題的時候,近乎於慘叫般的喊聲便響徹於艦橋。
「敵襲!!」
下一刻,地動山搖般的震顫便將阿迪恩上將直接掀翻在地。
他顧不得頭上撞到指揮台後流淌下來的鮮血,連忙抬頭看向已經黑了一半的模擬舷窗。
在那漆黑的星空背景之下,成片的帝國戰航正在肆意傾瀉看他們的火力。
茶杯碎片割裂了阿迪恩上將的手指,可這般細微的疼痛已經無法引起他的注意。
即便是他也很清楚,躍遷剛剛結束的艦隊被攻擊,是怎樣一種絕望的境地。
他的艦隊,要在五到十分鐘的引擎重啟階段,在原地充當帝國的固定靶,而在一開始的三分鐘裡,這些戰艦甚至連護盾都無法啟動。
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麼,躍遷站為何在他們出發前沒能發出預警,第20航隊現在在哪裡?遠征軍沒能牽扯帝國軍的精力?
傳感器陣列失效?還是帝國艦隊掌握了聯合王國的敵我識別碼?
亂序而紛雜的念頭衝擊著他為數不多的理智,直到一隻手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阿迪恩閣下!請快些下命令吧!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要全軍覆沒了!」
是他的副官,那位總是一絲不苟,數次拒絕了他遞出的加料紅茶的年輕中校。
也不知是因為從額頭流下的血液,還是因為艦橋內閃爍起來的紅色應急燈,此時阿迪恩滿眼視野都是一片暗紅。
這樣的視野反倒讓他冷靜了下來,隨後他做出了一個或許是他這輩子最為理智和堅決的命令。
『分割隊陣型,一半迎敵,一半撤退,斷尾求生。」
「是!」
他的旗艦運氣很好,哪怕位於艦隊前列也沒有在第一波火力投射中被擊毀。
此時已經有先一步啟動的護航艦奮不顧身地衝上來為前排的戰列艦阻擋火力。
以他們的量級,只要被主炮直擊命中,那麼多半就會在這片星域製造一朵小小的煙花。
可就是這樣的煙花,此時卻是有了一種延綿不絕的意味。
淚水混雜著血水從阿迪恩下巴滴落,他望著那些護航艦發出了無聲的嘶孔。
後悔和憤恨在內心洶湧澎湃,可他知道,無論是第21艦隊,還是他自己,都已經不再會有向帝國艦隊復仇的那一天了。
馬萊迴廊,聯合王國第16艦隊艦橋,出身列塔尼亞的中將弗朗索瓦用遠距光學望遠鏡打量著烈日要塞的殘骸,不由噴噴稱奇。
「還得是這帝國人狠啊,狠起來自家的要塞都要炸,要是聯合王國提督炸了自家守國門的要塞,噴噴。
那聯參會怕是要派一個加強連的憲兵去抓人吧?」
「呵...大概?中將閣下您在這種時候未免心也太大了,還有心思嘲諷上面的老爺們呢,要是帝國艦隊突然衝出來,咱們可未必能打贏。」
他的副官強顏歡笑,顯然對帝國艦隊的戰鬥力有些擔憂。
弗朗索瓦笑而不語,和帝國人的口頭協議只在他和另一位中將德維斯二人之間互相知曉,他們手下的軍官除去真正的心腹,此時多半還都被蒙在鼓裡。
而他的副官一向不擅長演戲,因此他乾脆連副官也沒告知,打算後面回了列塔尼亞再說。
但弗朗索瓦此時又不能和德維斯進行通訊,心裡就像是憋了一肚子話一樣,有些難受。
他們不向帝國星港發起試探性攻擊,甚至偵查艦隊的行動都相當保守,
這些行為都可以解釋為在帝國傳感器分布不均情況下的潛入作戰。
可旗艦主動打破通訊靜默的話,在後續的問詢調查中可就站不住腳了。
其實弗朗索瓦也曾升起過,要不要利用這個機會暴起發難,趁著帝國艦隊鬆懈大意的時機,一舉重奪馬萊迴廊的控制權。
可一方面來說,正如副官所擔憂的一樣,帝國第十三艦隊目前已經打出了威名,他並沒有自信在艦隊數量大致持平的情況下去進攻帝國的星港。
另一方面則是佩里尼元帥為他分析的戰爭和政治形勢。
他就算是打下了馬萊迴廊,對列塔尼亞反而也沒有任何好處,對當地的民眾也是。
維多利亞那些迫不及待湧入馬萊迴廊的資本是什麼嘴臉,他可是看的有些撐了。
至於德維斯那邊...
想到這,弗朗索瓦有些擔憂地敲了敲頭。
他總感覺,那位較為年輕,性格又頗為血性的搭檔、後輩,此時思想搞不好都產生了部分難以言說的變化。
仔細一想的話,列塔尼亞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和維多利亞組成了聯合王國呢?
哦,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為想要抱自由聯邦的大腿。
可如果抱大腿的代價就是喪失自主性,乃至國家、民族、文化都會逐漸喪失的話,這代價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說到底,列塔尼亞在之前和萊茵帝國的關係才更為緊密,雙方的皇室也有著藕斷絲連的血脈關係。
而雙方高層貴族間也基本言語互通,萊茵貴族學院會專門教授列塔尼亞語,反之亦然。
只是在大戰之後,維多利亞和自由聯邦的影響力滲透進來,導致列塔尼亞的皇室被推翻。
然後便是聯合王國的組建。
當然,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的友誼,相互之間唯有利益,這一點他也明白。
畢竟萊茵帝國和列塔尼亞分分合合,彼此打了也有個上百年..,
弗朗索瓦一時間有些煩躁和迷茫,揉亂了自己幾小時前才精心打理過的頭髮。
像他這樣的沙場宿將,想要理順兩邊的政治關係,並站對方向,還是太難了。
或許這就是佩里尼元帥能夠領導一個派系,而他只能當個艦隊提督的原因吧。
他也不再多想,轉而和副官一起認真看起了艦隊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