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重返黃昏之鄉(九)
「你可算來了,怎麼,今天休息?」呂醫生開門見到一臉萎靡的齊樂人,趕緊把人放了進來,「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我買了新鮮出爐的小蛋糕當下午茶,哈哈。」
「我請了半天假來的,你不是說那家店晚上很早關門嗎?而且我也找不出其他時間,晚上的時候我都是和寧舟在一起的。」齊樂人說。他誠實地告訴陳百七他要去給寧舟買個訂婚戒指,讓她瞞著寧舟,陳百七嘖了嘖嘴,很不爽地批假了。
「懂了,你們這是一分鐘都不想分開,所以寧可請假逃訓,是吧?」呂醫生搓了搓胳膊,一副被情侶傷害了的單身狗的樣子。
齊樂人呵了一聲:「是啊,羨慕嫉妒恨啦?」
呂醫生捂著胸口往沙發上一倒,生無可戀地說:「脫團狗,別想吃我的小蛋糕了!!!」
「還走不走?」齊樂人催促道。
「先吃了再走吧,不急。」呂醫生說。
齊樂人也有點餓了,高強度的訓練總是很快耗盡了他的體能。這幾天的訓練內容是潛入刺殺,陳百七不知道怎麼請來了幻術師,幻術師大方地用上了自己的技能卡,那張技能卡能輕易改變周圍環境,塑造成截然不同的景象,模擬不同的場景。齊樂人如同被貓欺負的老鼠一樣,在兩人的聯合訓練下奄奄一息。
不能再想訓練的事情了,他得休息一下,齊樂人心想。
吃著蛋糕,喝著茶,齊樂人整理了一下心緒。
「我記得你是博士,學過心理學嗎?」齊樂人問呂醫生。
「啊,多少選修過一些,不過不是很專業啦,你想問什麼?」呂醫生問。
「其實我有點擔心寧舟的心理狀態。他和我們的成長環境差別太大了,他所信仰的宗教和受到的教育造成他忽視自我,或者說他覺得犧牲和奉獻就是自己應該做的,因為每個人身負原罪,生來就是要贖罪。除了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麼違背信仰的事情。」齊樂人靠在沙發上,喝了一口紅茶,緩緩對呂醫生道來。
長久以來壓抑在他心中的,關於寧舟的一些事,他找不到任何人來傾訴,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幫助寧舟,只好向呂醫生求助。
「原罪論,我知道。不過寧舟所受到的影響比一般人要深得多,所以他選擇離開教廷所要承受的自我譴責非常強烈。」呂醫生說。
「是的,而且他離開教廷,並不代表他背棄了信仰,他依舊是相信的,他只是在深思熟慮後明知故犯了。所以他相信自己死後會墜入地獄,永生永世在火湖中受刑。在我們看來這只是虛無縹緲的死後世界,可是對他來說,那是真實的存在。只是因為愛情,他願意。」齊樂人哽咽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緩過來,「他無法消除這種絕望感,這太痛苦了。哪怕我陪伴在他身邊,這種痛苦仍然會永遠伴隨著他,可我卻不知道要怎麼幫助他,所以才難過。」
對寧舟來說,這並不是一份帶來幸福的愛情,可以說它帶來的苦難比甜蜜多上千萬倍。
可它已經誕生,就再無法割捨。
它已然是靈魂的一部分。
「現在我死而復生,固然是一件好事,但……真的有太多問題了。有很多事我們至今不敢攤在檯面上說開,哪怕我們都知道這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對此寧舟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選擇,一旦開口,就……就再也不會有現在這樣幸福甜蜜的時光了。」齊樂人說道。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失去控制的寧舟犯下不可原諒之罪,他是要選擇殺了寧舟,以維護寧舟愛著的世界,還是選擇放任,看著他走向面目全非,將這個世界毀滅殆盡?
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想到這個問題,他就再也難以入眠。
他偷偷地祈禱著這一天不要到來,或者在這一天來臨之前,他們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例如他凝實後的半領域中,在開滿白玫瑰的花園中不問世事地度過餘生。
呂醫生迷茫地看著他,他對領域和本源力量都懵懵懂懂,這不是他能夠接觸到的層次了,所以他不清楚齊樂人此刻在糾結什麼。
迎著呂醫生疑惑的眼神,齊樂人說道:「我還擔心一點,寧舟現在過分重視我,重視到根本不能接受我受傷,更別說死亡。所以現在我很怕死,如果我死了,寧舟要怎麼辦呢?」
這份執念支撐著他熬過了那麼多艱難的任務,哪怕在殺戮魔王的領域投影之中,他都撐了過來,甚至凝結了半領域。可人的意志和信念也不能抵抗絕對的力量,如果當時的殺戮魔王不是一個小小的傀儡分身,他恐怕連突破都來不及就已經永遠死亡。
「你們兩個……嗯,太為對方著想了。簡直就是處處為別人著想不求回報,默默奉獻的暖男型人設,幸好是搞基了,不然簡直活活一輩子備胎男二啊。」呂醫生思維跳脫地感慨了起來,「要是戀愛的人都像你們這樣瞻前顧後死命為對方著想,誰還敢輕易談戀愛結婚啊。像你們這種談法,扯了證就是一輩子『已婚』,除非哪天『喪偶』,反正絕不可能『離婚』。」
「……能說點吉利的話嗎?」齊樂人無語。
「啊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不可能喪偶!你們百年好合!」呂醫生反應過來立刻捂住了嘴,「來來來,我教你疊紙玫瑰花,別打我!」
「下次再來學,先去買戒指吧。」齊樂人還是心急戒指。
「成吧,走!」呂醫生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溜煙地跑出了門——被自己的鞋子絆了一下,摔倒在了大門口。看來他的自我訓練並沒有幫助他擺脫平地摔。
齊樂人慣例想要吐槽一下小夥伴,可是看到呂醫生委屈巴巴的表情,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轉而將人扶了起來:「你也小心點。」
「嘿,這也沒辦法啊,天生的。」呂醫生摸了摸後腦勺,有點遺憾地說,「可能是為了平衡一下我的智商,所以上帝在創造我的時候就把我的運動神經給削弱了。」
「你確定不是為了平衡你的幸運值?」齊樂人反問。
呂醫生摸了摸下巴:「有道理哦。」
「不要太依賴運氣了,運氣在絕對的實力前毫無用處。」齊樂人勸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啦。」呂醫生低下頭,囁嚅道,「我也覺得自己很廢,老給你拖後腿……」
齊樂人安慰道:「每個人擅長的東西都不一樣,如果你既能扛又能打還能奶,那還要同伴做什麼?每個人都不完美,像我這樣運氣爛到底一定境界,你還肯跟我一起下副本,我也很感謝你。既然是好朋友,就要包容對方的缺點,現在能看到你努力訓練不斷進步,我真的很高興。」
呂醫生聽得眼眶都紅了,捂著臉飛快地轉移了話題:「哎呀不說這個啦。那家珠寶店就在鋼橋附近,是黃昏之鄉很有名的老店,呃,雖然也就開了二十來年,我找薛盈盈打聽到的,女孩子就是喜歡這種店。」
「貴嗎?我的預算有限。」齊樂人憂心了起來。
「看你要什麼樣的戒指啦。」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鋼橋所在的方向走去。
穿過市集,也穿過人來人往的鋼橋,兩人來到了附近的商業區中,在一條巷子深處找到了那家珠寶店。
老邁的店主用小刷子輕輕刷著首飾上細微的塵埃,當他得知兩人的來意時,就從櫃檯中抽出了一大個玻璃盒子,裡面陳列著十幾枚精緻的戒指。
齊樂人一邊拉著呂醫生幫他挑,一邊和呂醫生聊天。
「這裡的習俗好像是越大的戒指越能代表求婚的心意,你往最大的挑就對了。」呂醫生說。
「其實我已經有兩個戒指了。」齊樂人說。
「啊?真的?給我看看。」呂醫生好奇道。
齊樂人從道具欄里取出了兩枚戒指,一枚是精美絕倫的藍寶石戒指——寧舟將它放在了他的墓碑前,中止了這一段無法繼續的錯誤愛情。另一枚卻是草編的戒指,粗糙而普通——寧舟將它戴在了死去的他的手上,決意繼續這一段註定會帶給他無數苦難的愛情。
「年輕人,讓我看看這枚藍寶石戒指。」年邁的店主突然出聲道。
齊樂人愣了愣,將戒指遞給了他。
老人舉起戒指,在燈光下仔細觀察,幽幽道:「沒錯,這一枚是從我的店裡買走的。」
「這麼巧?」呂醫生「哇哦」了一聲。
「雖然我已經老了,記性也不好,不過這麼漂亮的戒指,我是不會忘記的。」店主依依不捨地將戒指交還給了齊樂人,「那一天,有個穿著教廷制服的年輕人急匆匆地來到我的店裡,我問他需要什麼,他只說了兩個字,戒指。」
齊樂人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那樣的場景。
結束獻祭女巫副本任務回到黃昏之鄉的寧舟,急著要去鋼橋見他,可是在前往鋼橋前,他還來到了這裡,為了買一枚求婚的戒指。
「我拿出了很多戒指給他看,最後他選擇了最昂貴的那一枚。那時候我對他說,任何一個姑娘看到這樣一枚美麗昂貴的戒指,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的求婚。」店主深深地看著齊樂人,輕嘆了一口氣。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這枚戒指最後輾轉還是來到了我的手裡,可是……這並不是求婚,那時候他是用它向我告別。」齊樂人輕聲道。
店主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因為這個笑容而越發深刻,如同他那雙渾濁卻又通透的眼睛:「那枚草編的戒指里,恐怕還有另一個故事吧?」
齊樂人感到血氣上涌,不禁低頭看著這枚粗糙的戒指,被放在藍寶石戒指旁的它看起來是如此不起眼,甚至簡陋得可憐。
可他深愛著這枚戒指,因為它粗糙的表象里隱藏的是一個人剖析靈魂的真摯愛意,莊嚴到令他不敢辜負。
「後來他用這枚戒指向我求婚,可我沒能回答他,這一次,我要主動向他提問,問他是否願意和我做一個一生一世的承諾。」齊樂人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甜蜜的笑意。
「本來我有一枚很好的戒指可以介紹給你,可惜已經被人買走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店主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麼,半晌才繼續道,「你不需要買什麼戒指了,將這枚藍寶石戒指拿出來,向你的愛人求婚,讓你們原本無法實現的未來實現,這就是最好的戒指了。」
「對啊,你都有戒指了,還買戒指做什麼!」呂醫生懵逼道。
「是我想岔了,原本想著,應該自己買一枚戒指送給寧舟……」齊樂人喃喃道。
可也許,這枚戒指才是最合適的。
原本這份緣分註定要終結於此,可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冥冥之中讓他們重新走到了一起。
寧舟甚至不知道這枚戒指是落在了他手中。
齊樂人偷笑了一下,對店主說道:「謝謝您,這下我可省了不少錢。」
「不客氣。」店主和藹地笑了笑,目送齊樂人和呂醫生離去。
剛走出珠寶店,屋頂上傳來一聲貓叫聲。
齊樂人應聲抬頭,一隻肥胖過度的三花貓將一張黑色的卡片撥弄了下來,齊樂人下意識地抬手,卡片被他接住了,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卡片右上角銀色的黑桃標記。
【玩家齊樂人,觸發任務:黑幫帝國。請攜帶邀請函和一名隊友,於3天後到柳樹巷13號酒吧開啟任務。逾期未到達視為任務失敗,扣除生存天數30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