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黑幫帝國(十二)
費克新市下起了一場暴雨。
戴維的心裡也下著這樣的雨,自從BOI(TheBureauofInvestigation)派遣調查員特別關注費克新市開始。
幾天前那場針對新任市長的暗殺行動轟動全城,雖然警方確認當時市長詹姆斯並不在車上,但是事後卻神秘失蹤,許多市民擔心他已經遇害。
愛爾蘭黑幫處於風口浪尖上,這無疑讓戴維感到煩心,雖然在他下令剷除這位眼中釘的時候他就早該有所預計,但是BOI的介入還是令他寢食難安。
這無疑是個危險的信號,預示著國家勢力開始重視這群肆無忌憚的黑幫分子。
但是齊樂人並不在乎這些,他的目標是幹掉其他幾個玩家取得勝利,所以比起滿心擔憂的戴維,此時此刻他更關心的是那位神秘的「龍舌蘭」。
這一天,齊樂人冒著暴雨前往薇洛的家中,薇洛雖然有些詫異他的到來,但還是將他迎進了家門。
「今天怎麼會過來?」薇洛問道。
齊樂人坐在沙發上,捧著薇洛遞過來的熱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大小姐的房間,但是並沒有什麼意外的收穫。
「沒什麼。」齊樂人抿了一口紅茶,漫不經心地問道,「手錶送出去了嗎?」
薇洛的神情微微一僵,半晌才垂著頭,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來是猜對了,齊樂人敏銳地意識到自己走在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上,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確認龍舌蘭是不是殺害比利的兇手——事關三十天的生存天數獎勵,他可不想放過這個已經快要接近謎底的真相。
「她最近怎麼樣?」齊樂人又問。
薇洛看著窗外,那暴雨不間斷地擊打著玻璃窗,宣洩著雨雲里積蓄的力量。這個年輕的女人滿腹心事,憂心忡忡,仿佛正在為什麼事情而焦慮不安。
「我……」薇洛剛想說她不知道,可是坐在對面的男人靠著沙發背,渾身舒展,眼神卻很鋒利,她的心尖突然顫抖了一下,無聲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要回來了。」薇洛夢囈一般地呢喃著,「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齊樂人微微坐正了身體,仿佛是在認真傾聽:「然後呢?」
薇洛咬住了嘴唇,舉起茶杯抵在唇邊,仿佛在對抗著什麼:「我要跟她走,對不起,艾倫,我一定要跟她走!我必須跟她走了!謝謝你,可是我……」
薇洛此時此刻詭異的神情和敘述,讓齊樂人腦中的那根弦被撥動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不,應該說他的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薇洛的關係存在問題。
他們根本不是什麼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他,艾倫,長久以來暗戀甚至是明戀著這位愛爾蘭黑幫的大小姐,薇洛對此心知肚明。哪怕見證了龍舌蘭和薇洛的百合之戀,他還是不離不棄一心一意當美國好備胎。
然而現在眼看著備胎都快當不成了,他的「女神」要和歸國的青梅雙宿雙飛跑路了!
這就很尷尬了,齊樂人本能地同情起了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隨即又想起自己還在任務中,要注意扮演角色時醞釀好情緒。
此時的艾倫會作何反應呢?無法接受的暴怒?心如死灰的冷漠?還是說……
「當愛漸漸死去,人心不過是活著的墳墓。」實在想不出得體應對方式的齊樂人,選定吟一句詩。
這麼做的好處是,因為信息量不夠,對方會本能地按照他原本的性格來猜測這句話里的深意。
薇洛捂住了嘴,突然情緒失控地嚎啕大哭。
這下輪到齊樂人懵逼了。他只是念了一句詩,為什麼失戀的人好像是她一樣?!
「愛會死嗎?不會的,哪怕用錐子把它搗碎了,它還是活在我的心裡。」薇洛一邊哭,一邊撕扯著頭髮,瘋狂地折磨起了自己。
這到底什麼意思?齊樂人完全看不懂這個走向了,只好保持沉默。
「對不起,艾倫,真的對不起……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情,可是……愛情是沒有辦法控制的。我愛傑西卡,我愛她,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無論她還愛不愛我,我都愛她。」薇洛聲淚俱下,通紅的眼睛裡燃燒著一股令人戰慄的決絕。
原來龍舌蘭叫傑西卡,齊樂人又知道了一個信息點,兩人的感情好像還出了點問題。
「戴維不會讓你走的。」齊樂人說。
他還記得戴維曾經要他看好薇洛,顯然是不希望路易斯的獨女和一個女人私奔。
「我知道,所以求求你,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傑西卡就快回來了,我會跟她前往墨西哥,她已經在那裡經營了三年。」薇洛哀求地看著齊樂人。
齊樂人沉默了很久。他一直在揣摩艾倫此時此刻的心情——扮演瑪利亞的那一次任務給了他很多啟示。艾倫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敏感、文藝、孤僻,同時是一個暴虐的殺手,他對待敵人的方式出乎意料的殘忍,他文靜的外表下掩藏著一個可怕的魔鬼。
他會眼睜睜地看著薇洛離開嗎?雖然對齊樂人來說,他很樂意放這個女孩和愛人私奔。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薇洛。
薇洛僅僅靠在沙發背上,眼中逐漸開始浮現出恐懼。
對,恐懼。
齊樂人面無表情地拔出了手槍,對準薇洛漂亮的頭顱。
薇洛眼中的恐懼溢了出來,她僵在座位上,顫聲問道:「艾倫,你不會、你不能……你……別這樣做,我求求你……」
愛慕她的男人凝視著她,眼眸中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可是在那冰層之下,卻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天使與魔鬼同時站在他的兩側對他說話,勸導他,誘騙他,他可以殺死她,也可以原諒她,這份掙扎表露在了他的臉上,還有他顫抖的手上。一個殺了無數人的殺手,他拿著槍的手本不該顫抖,可是他用槍指著他最愛的女人,一個即將離他而去,永遠不再相見的女人。
他蒼白薄唇微微開啟,吐出了沙啞的詞語:「再見,薇洛。」
薇洛心如死灰地閉上了眼,淚水無聲地從她的眼中流下,在她淚跡斑斑的臉龐上留下兩道新的濕痕。
可是預料之中的槍聲並沒有響起,她遲疑地睜開了一條細縫,這模糊的光芒中,那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手中的槍卻已經放下了。
「我本想給你一個吻。」男人的眼中依稀還看得見那份決絕的溫柔,「可是你不配,我也不配。」
他轉過身,走向大門,再沒有對她說一句話。
直到大門關上,薇洛狂跳的內心突然間死寂了下來,她狂奔到窗邊看著窗外,看著那輛屬於他的小車駛離她的視野。
她突然不可抑制地哭了,咬著自己的嘴唇泣不成聲,這份痛苦,好像有一根尖錐刺入她的眼眶,在她的大腦中來回翻搗,生生地將她的愛情吸走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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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駛離了薇洛的家,齊樂人這才放鬆了神經,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如果追求一下演技,當時他應該親一下薇洛,但是他下不去嘴,只好裝個逼就跑,把自己這個壞事做盡為愛痴狂但是最終為愛放手的男二演完。
和薇洛的對話還讓他有了一個新的猜測。
殺死薇洛的未婚夫比利的人,並不是傑西卡——她還遠在墨西哥。從動機和手段來看,想幹這件事,能幹得這件事,而且幹得神不知鬼不覺的人……
只有他自己。
薇洛恐怕是知道的,甚至這件事就是她暗示的,所以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向他道謝。
試想一下,心愛的女神哭哭啼啼地來找備胎,說自己不想嫁給父親指定的未婚夫,身手了得的備胎哪裡看得下去,當然是選擇幹掉他。然而幫女神做事並不意味著能娶到女神,女神要跟她的青梅初戀私奔,備胎攔都攔不住,結果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們。
哎,不容易啊。
齊樂人把車開到戴維辦公室樓下的時候,雨停了。
「戴維在嗎?」齊樂人問門口的保鏢。
保鏢點了點頭,幫他敲了敲門。
戴維熟悉的聲音沒有傳來,裡面一片安靜。
「也許老闆睡著了。」保鏢笑著說道,又敲了一次,然後幫他推開了門。
辦公室里是昏暗的,戴維不喜歡太過亮堂的地方,這間偌大的套間裡所有的窗簾都是拉上的。
黑暗之中,一束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射了進來,落在陳舊的地板上,坐在椅子上的戴維埋沒在黑暗中,沒有開燈。
正對著門的洗手間裡有燈亮著,磨砂玻璃後隱約看得到一個人影。而洗手間裡傳來流水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洗手。
齊樂人的心臟狂跳了起來,他最先聞到的是那股味道。
死亡的味道。
然後才是血腥味,濃濃的血腥味。
他死死盯著那扇玻璃門,眼角的餘光掃向座椅上的戴維。
沒有頭的戴維靜靜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滿地的鮮血吞沒了地毯原本的顏色,正緩慢地朝他們蔓延而來。
來自洗手間的水流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