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建立日之夜(三)

  半小時後,齊樂人帶著小小前往審判所深處的監獄管理區。一路上,小小把事情娓娓道來。

  原本明天齊樂人會讓有經驗的執行官陪她找報案人面談,用讀心術試試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線索,但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下班之後,小小和幾個朋友在外面吃了頓飽飯,在回家的路上,她在蒸汽列車上偶遇了報案人。

  這真是個幸運的巧合,當時小小在看《黃昏日報》的審判所專版,裡面有近期異端審判庭公布的狂信徒案件裁決結果,鄰座的男人正在吃一盒泡芙,看包裝是從商區最有名的那家蛋糕店買的,味道很好,他吃得津津有味,見小小偷瞄了泡芙,他還問小小要不要來一個。

  小小婉拒了,她晚飯吃得太飽了,平日裡垂涎三尺的泡芙,現在一口也吃不下。再說,這畢竟是陌生人……

  報案人看到了報紙,和她聊了起來,聊著聊著,他說起自己最近因為朋友失蹤的事情報了案,現在還沒有結果,語氣里頗為埋怨。

  小小立刻意識到了他是誰,她的戲精個性在這時發揮了起來,她沒有透露自己是審判所的人員,而是演技十足地加入到了譴責審判所工作效率低下的行列中,和報案人一唱一和地吐槽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打聽起了他那位失蹤的朋友。

  在聊天的過程中,她用了三次讀心術,一次是人類本質——她讀到報案人在聊天的間隙里偷看旁邊漂亮姐姐的大長腿;一次是另類的人類本質——報案人在想泡芙真好吃;最後一次,她讀到了一條關鍵的信息。

  她在報案人的腦中看到了他和失蹤者深夜去鬧鬼的避難所探險,這個場景里有失蹤者的面貌,赫然是建立日前那起劫機案中以修理名義試圖安放炸彈的維修工!

  帶著這個驚人的發現,小小不動聲色地下了車,立刻給齊樂人發了信息。

  前往審訊處的路上,齊樂人問小小:「你覺得這起案件,現在有幾個方向?」

  幾個?小小怔忪了一下,不就是趕緊提審修理工,問清楚他是怎麼參與到劫機案中嗎?

  哦,對了,還有那個鬧鬼避難所,應該派人去查探一下。

  小小於是把這兩個方向一說,齊樂人點了頭:「除此之外呢?」

  「……我,我不知道。」小小輕聲說。

  齊樂人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能想到這兩點很不錯。原本這是兩起毫不相干的案件:一起平常的失蹤案,一名名叫龔休的玩家疑似成為了惡魔的信徒,他失蹤了。一起危害公共安全的劫機案,一群狂信徒混入飛行器中,企圖炸毀整艘飛船,將飛船上的人獻祭給惡魔。但是當兩個案件被串聯在了一起,一個新的方向產生了。」

  小小聽得專心致志。

  「龔休,我們姑且認為這是他的真名,他本人沒有在黃昏之鄉定居,他是來新人培訓學校就讀的,只辦理了臨時居住證明,所以他沒有在戶籍中心留下照片。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失蹤案的案卷里沒有看到他的照片。」齊樂人說。

  小小點頭,她是在新人培訓學校就讀期間決定定居的,定居手續很簡單,但是需要拍照,她持有的戶籍卡可以讀取出她本人的照片。但如果只是臨時居住證明的話,戶籍中心是不會給玩家拍照的。畢竟只是臨時居住,玩家和黃昏之鄉還在一個互相觀察了解的階段,強制要求玩家留下個人照片容易引來非議。

  「也就是說,龔休的外貌只有他的幾個朋友知道。但是他的朋友不多,他失蹤後只有一個人為他報了案。我懷疑,這是他被『選中』的原因:沒有戶籍,沒有照片,少有朋友,熱衷冒險。很好的人肉炸彈材料。」齊樂人說著,神情冷了下來,「就在幾個小時前,執行處給我發了那天那艘飛行器上所有乘客的信息,龔休登船時持有戶籍卡,照片是他本人,而名字卻是一個假名。」

  黃昏之鄉內部的飛行航線管理一向嚴格,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新人想買船票會經過特別審查,只允許乘坐特定班次,飛行全程都會被監視陪同。持有臨時居住證明的會稍微放寬鬆一些,但也會反覆查驗。只有持有戶籍卡的玩家和原住民,才可以從快速通道登船。

  那天小小就是從快速通道登上飛行器,檢票員只簡單地在機器上查驗了她的外貌和身份信息。

  小小大吃一驚:「所以他失蹤後去辦理了戶籍卡?」

  齊樂人:「我不這麼認為,一來這樣很容易暴露他的行蹤,二來辦理戶籍卡的時候會讓他出示入學記錄和臨時居住證明,他不可能用一個假名辦理戶籍卡。」

  小小皺緊了眉頭:「那這張戶籍卡,是哪裡來的呢?偽造的?」

  齊樂人:「問題就在這裡了。這張戶籍卡是真的,系統里顯示,辦理時間是在劫機案前一天,戶籍卡的經辦人表示,她那天根本沒有辦過這張卡。但是這張戶籍卡就是憑空出現了,幫助一個狂信徒登上了他本來可能無法登上的飛船。」

  說到這裡,齊樂人的語氣變得冰冷:「如果那天我沒有恰好坐上這一班飛船,你猜會發生什麼?」

  小小不禁毛骨悚然,她後怕地心想,如果那天齊先生沒有上船,橫跨黃昏海的飛行器在半途中爆炸,整艘飛船上的生靈被獻祭給了惡魔,殘骸墜入大海中。誰會知道幾百個乘客中究竟誰是肇事者呢?一切秘密只會被海中的巨怪輕易吞噬,只留下夕陽下一望無際的平靜黃昏海,恍若無事發生。

  等一下,戶籍卡的事情,是不是意味著……

  小小突然回過味來,這張莫名出現的戶籍卡,暗示著審判所內部存在著巨大的漏洞,或者,比這更糟糕——

  審判所中,到底是誰為龔休送去了這張關鍵的戶籍卡?這一定是個高層,也許就在今天下午的全體會議中。

  「但現在恐怕已經晚了。」齊樂人嘆了一口氣。

  「什麼晚了?」小小納悶。

  「在飛行器安全著陸,狂信徒被捕的消息傳回的時候,那個幕後黑手一定已經意識到自己犯錯了,為了自保,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地……」齊樂人看著前方黑暗的走廊里急匆匆朝著他跑來的監獄執行官。

  這名執行官是個中年人,他惶恐地對齊樂人行了個禮,臉色蒼白地說道:「齊先生,劫機案中被捕的幾名狂信徒……」

  齊樂人抬起眼帘,冰冷地看著他:「全部死了?」

  執行官汗如雨下:「是,全部,死了……」

  昏暗的監獄中,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雜著草藥的味道。小小筆直地站在齊樂人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她聽到齊先生冷冷地笑了一聲,輕聲道:「呵,下手倒是快得很。」

  他顯得很冷靜,似乎早有預料的樣子,看起來並不生氣。可小小卻覺得,他此時恐怕已經怒極了。

  問清了死亡時間和死因之後,他淡淡地說道:「明天一早,讓你們的負責人來見我。」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對小小點了點頭:「我們走吧。」

  小小乖巧地應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離開了監獄審訊處。

  回去的路上,小小滿腦子都是這兩個案件,讓她的腦中一團漿糊,她一會兒猜想著幕後兇手是誰,一會兒又揣測起了齊先生的想法,她想問問齊先生還有什麼辦法嗎,可現在她也不敢問。

  「不用擔心。」回到了辦公室,齊先生突然說道,「現在,第二個破綻已經出現了。」

  小小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接下來破綻只會有更多。而可疑的人選,可沒有那麼多了。」齊先生語氣平和地說著,「有時候,耐心等待,做一做排除法也不錯。」

  似懂非懂的小小裝模作樣地點頭:「那明天,我還要去見一見那個報案人嗎?」

  齊先生沉默了良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打發小小去泡咖啡。

  大半夜泡咖啡,小小忍不住給自己也來了一杯,不過今天齊先生沒有喝他的白咖啡,而是要了一杯普通的黑咖啡。

  齊先生也沒有坐在他的書桌旁,而是脫了鞋坐在壁爐旁的沙發上,腳下就是那塊產自魔界的名貴地毯。見小小端著咖啡過來,他示意小小也過來坐。

  小小對這塊地毯好奇已久了,趕緊趁機體驗一下,果然能感覺到腳底傳來的溫暖。她還假裝筆掉在了地毯上,趁著撿筆的時候摸了兩下地毯,不費電的電熱毯,舒服。

  地毯的小茶几上放著一瓶精心打理過的鮮花,一看就是懂花藝的人的插花作品,主體的鮮花看起來像是白玫瑰,卻又不是玫瑰,小小盯著那束花看了許久,琢磨著這是什麼品種。

  只是鮮花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小小認真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應該發揮一下秘書的主觀能動性,把這瓶快要枯萎的花丟掉換新的,但是她不懂插花呢。

  「明天不用去了。」齊先生看著通訊器里發來的消息說道。

  小小有些失望,剛才她還期待著明天見到報案人能嚇他一跳,誰想得到和他一起吐槽過審判所的鄰座乘客竟然就是審判所的人呢?

  「收到你發來的信息的時候,我就讓執行處的人去找他了。」齊先生說。

  小小「哦」了一聲,齊先生果然很謹慎,這是打算把人帶來連夜審訊了?

  下一秒,她天真的想法就被迎面而來的聲音打碎了:

  「報案人在蒸汽列車上食用了有毒的泡芙,下車後不久就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平靜日常下的暗潮洶湧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呢。

  差點被一起毒死的小小:害怕。

  PPS:還記得監獄的負責人是誰嗎?他在第十一章的年度工作會議里打了個醬油。

  下一章,三年前黃昏戰役剛結束不久,剛結婚就被分居的齊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