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
只有溫簡言和白雪兩人一言不發地留在原地。
空氣中仿佛充盈著某種一觸即發的寂靜。
自從最後一個人離開房間之後,白雪就再一次垂下了雙眼。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房間的角落之中,像是早已與陰影融為一體,玩偶般木然的臉孔像是一張褪色的白紙,呈現出一種不似人類的顏色和質地。
而溫簡言也同樣還沒有出聲。但是,他一言不發的原因……卻比較複雜。
【誠信至上】直播間∶
「誒,我還真沒想到,最後主播居然會選擇和白雪一間房!」
「我看主播一開始不是準備自己一個人住嗎,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總覺得他好像在算計著什麼……」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發現,自從其他人離開之後,主播的臉色似乎就有些不太好」「好像真的是。」
「還有,他的衣服是怎麼回事啊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濕冷的襯衫緊貼著溫熱的皮膚,一冷一熱間被撬開一點縫隙,靈活的黑暗霎時鑽入,順著肌膚流暢緊繃的紋理持續蜿蜒,向上——
「唔!」
猝不及防間,溫簡言的舌下溢出一點壓抑的悶哼,又被咬回了齒間。
……
不遠處,站在角落的白雪眼皮動了動,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他無聲的抬起睫毛,準備向著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溫簡言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間。
他的語速很快,像是十分急迫。
等白雪看過去時,只捕捉到了對方急匆匆的,逃也似的背影。
「砰!」
下一秒,衛生間的門被大力甩上,發出震動牆壁的一聲巨響。
房間內只剩下了白雪一人,有些愣怔地注視著溫簡言消失的方向,空氣頓時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
衛生間的門在溫簡言的身後關上,他立刻反手擰開了水龍頭。
嘩啦啦的水聲沖濺在洗手池之中,在窄小封閉的空間之中迴蕩著,但是,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做些什麼,就被空中一般無形的力道推向了牆壁!
下一秒,一雙冰冷的嘴唇熱情地親吻了上來。
「唔唔!」
溫簡言的下巴抬起,嘴唇被迫張開。
凌亂的領口微微散開,露出一小片潮濕的皮膚,在燈光下閃著一點有溫度的白。
喉嚨和鎖骨的交匯處,因呼吸的緊張而微微下陷,繃出微炒而漂亮的弧度,衣褶和皮膚的縫隙之間有暗影游移,蹭出一點潮熱的紅,
「唔唔———」
溫簡言面前沒有任何實體一般,但是,從第三視角看來,他的確是被【壓】在牆上的。
他的脊背抵著牆,腳尖下垂,整個身體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存在強制抬起,幾乎無法接觸到地面。
他眉頭緊皺,唾液自唇角滑落。
無法閉合的嘴唇間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以及被無形力量翻攪,擠壓的濕潤舌尖。
鑲嵌在牆壁上的鏡子倒映出了房間內真實的畫面。
身材高大的黑髮男人將青年托起按在牆上,單手箍住他的腰身,仰頭親吻著他。
巫燭在接吻時並不喜歡閉眼。
一雙金色的的眼珠緊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人類,像是捕獵,捕捉著對方臉上的每一絲情緒變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冰冷的水自水龍頭湧出,嘩啦啦地衝撞在洗手池內,發出持續不斷的聲響。
除此以外,衛生間之中所有的細微聲響,全都被那聲音掩蓋過去,被緊閉的房門封死,牢牢地葡起來,只要沒人把耳朵貼過來仔細聆聽,很難捕捉出其中微妙的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托著溫簡言的力道一松。
失去支撐之後,溫簡言的雙膝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巫燭趁機再次伸手,把人摟回了自己的懷裡。
鏡面之中,倒映著青年紅得滴血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緣故,鮮艷的血色從顴骨,到耳尖,甚至蔓延到了脖頸和凌亂領口半掩下的胸口,微微顫抖的睫毛下,是濕潤渙散的眼珠,他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嘴唇被磋磨得滾燙柔軟,牙齒間隱約可以看到同樣被吮紅的舌尖。
……
巫燭的眼珠閃了閃。
他低下頭,再一次湊近了過去。
「餵。」
溫簡言的嗓音很啞,幾乎聽不出原先的本音。
他的眼珠微動,從睫毛的縫隙間看了過去。
「別得寸進尺。」
為了防止被屋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很低,還帶著不太均勻的呼吸聲,像是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
淺淺的,金棕色的眼珠上覆著一層水膜,眼神還很渙散。
但是,在那看似脆弱的表象之下,卻帶著一種不容違抗的強勢。
……我只答應了你一次。
之前在裱畫店中走廊時,溫簡言曾答應過巫燭,下次可以想麼親就怎麼親,所以,他這次才始終沒做什麼大動作。
巫燭頓了頓,停下了。
溫簡言撥開那隻扶著自己的手,站直起身子,用手背揩了一下濕潤的嘴角,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倒不是他有多「信守諾言」,只是,在對方還有用的情況下……儘量還是先保證自己的信譽為好。
不然之後可能就使喚不動了。
溫簡言抬起眼,向著鏡子內掃去一眼。
巫燭站在一旁,雖然被制止了下一步的行動,但視線卻仍舊緊緊注視著他的嘴唇,露出一副十分專注的神情。
溫簡言∶「……」
該慶幸這傢伙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智力的碎片嗎比主體好猜多了。
「你確定自己無法被看到嗎?」溫簡言盯著鏡子內的巫燭,壓低聲音,開口問道。巫燭點了點頭。
「即使是靈媒也無法看到」溫簡言繼續追問。
……
這次,巫燭的眼神動了。
他似乎意識到了溫簡言話里指著的是誰,視線微微上移,和鏡中的人類青年對視。
!!
雖然對方臉上仍然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神情變化,也沒有說些什麼,但是,在二人視線接觸的瞬間,溫簡言的心口一跳,幾乎是立刻覺察到了什麼。
幾乎想也沒想,他反射性地說∶……我和他當然沒有什麼關係!
鏡子之中的巫燭仍然面無表情,但是,那剛剛陡然冰冷陰鬱起來的氣場卻有了緩和的跡象。
溫簡言轉過身,抬手向著面前的空氣伸去。
他的手按在了巫燭的胸膛上,向上找到了他的肩膀,脖頸,最終摸索著捧住他的臉,笑眯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說著甜言蜜語∶「我最喜歡你了。」
手掌下的冰冷麵頰似乎顫動了一瞬。
溫簡言感到,巫燭似乎稍稍低下了頭,從虛空之中注視著自己。
「好了,現在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
溫簡言說∶
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類能夠看到,甚至是感應到你嗎?
手掌中的頭顱搖了搖。
溫簡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十分深沉的色彩,既不完全像是放鬆,也不十分像是凝重。
「好的,我明白了。」
他轉過身,擰住水龍頭。
水流的聲音消失了。
溫簡言抬手按在門把手上,正準備壓下去,但視線隨即看到了身後準備跟上的巫燭。
他急忙說:」等等。」
巫燭抬起眼,從鏡子中看了過來,似乎顯得十分疑惑。
「你留在這裡。」
巫燭眨了下眼,再次向前邁了一步。
似乎已經做好了溫簡言在哪,他跟到哪裡的準備。
溫簡言想了想,唇上掠過一絲笑意,忽然低聲說∶「你留下來,我會更喜歡你一點。」
……
巫燭頓了頓,猶豫著收住了步伐。
「乖。」
溫簡言扭過頭,摸了摸了他的手,笑眯眯地說道∶等結束之後我會找你的,在此之前,你現在這裡等等我,好不好
巫燭注視著他,沒回答。
溫簡言擰開門,走了出去。
衛生間的門在身後合攏。
這次,巫燭的確沒有跟上來。
房間外。
白雪已經沒有待在剛剛的角落了。
他坐在靠近窗戶的椅子上,正在專注地玩著一副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紙牌。
他一張一張一張地將牌放在桌面上,然後又一張一張地將牌拿起,神情專注,像是已經完全沉浸到了獨立世界之中,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溫簡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邁步向著白雪的方向走去。
他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拉開了白雪對面的椅子,然後坐了下來。
房間內一片死寂,只有紙牌一張張落在桌面上所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溫簡言注視著對面的白雪,說。
紙牌的摩擦聲停了一瞬。
白雪仍然沒有抬起眼。
「遊戲很簡單。」
溫簡言探手過去,將白雪攤在桌上的那些牌拿了起來,靈巧地嫻熟地整理成一沓,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比大小。」
「像這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面前的一沓牌中隨便抽了一張出來,背面朝上,推到了桌子的中央∶
「怎麼樣,試試嗎?」白雪沒有回答。
只是從自己手中的牌里隨便抽了一張出來,同樣推到了桌面中央。
溫簡言的嘴角翹了一下「來吧,一起翻開。」
兩人將自己面前的牌翻了開來。
溫簡言的牌是方塊3。
白雪的牌是紅桃k。
「啊,輸了啊。」溫簡言嘆了口氣,但聲音聽起來卻似乎並不覺得遺憾。
白雪伸出手,準備將自己的牌抽回來,但是,牌的另外一角卻被對面的青年按住了。
「怎麼樣,要不要繼續玩下去?」
……
白雪抬起那雙黑得詭異的雙眼,向著對面的溫簡言看去。
青年的唇邊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微微濕潤的頭髮被捋起,看上去散漫而放鬆。
「不過,這次我們稍微增加一點賭注吧。」他眨眨眼:
「沒有輸贏的話,遊戲還有什麼意思呢?」
「你要什麼賭注」白雪緩緩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問出今晚的第一個問題。
溫簡言想了想「唔……三個問題,如何?」
「問題?」
白雪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
「是的,問題,」溫簡言的唇邊帶笑。
「如果我贏了,你回答我三個問題,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就足夠了,」溫簡言把玩著手中的牌,說,「如果你贏了,你也可以問我三個問題,不過,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彎起雙眼,露出微笑∶「如何是不是很划算?」
對於白雪來說,的確是一個十分划算的生意。
畢竟,是或否的問題,和能夠得到任意答案的問題比起來,顯然是後者的分量更重。
「玩嗎?」溫簡言追問道。
……
白雪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既然要認真玩的話,那我們就要重新理一下牌了。」溫簡言笑眯眯的探出手。白雪將手中的牌遞給他。
溫簡言將兩杳牌合在一起,靈巧而嫻熟地理牌洗牌,他的手指白皙細長,在做這樣的動作時顯得十分優雅。
很快,他將牌洗好,均勻地分成了數量相等的兩沓。一沓給自己,一沓給白雪。
還是老規則,比大小。溫簡言說,只不過,這一次,為了防止出現平局,我們把花色做個劃分。
相同數字的情況下,梅花大於方片、方片大於紅桃、紅桃大於剛,如何?」
白雪再一次沉默看點了點頭。
好了,那我們開始吧。「
溫簡言眯起雙眼,將自己的那沓牌拿起,沖看白雪笑了一下。
接下來,兩人一張一張地抽取自己的牌,背對看放在桌子上,然後同時翻開查看大小,如果溫簡言贏了,牌就放在左邊,如果白雪贏了,牌就放在右邊。
寂靜的房間內,只能聽到紙牌摩擦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好奇怪,怎麼這兩個人都這麼有閒心在副本里玩牌啊,還不趕緊好好休息補充補充體力?「
「就是就是,畫風突變。「
而且說實在的,我真不知道主播為什麼會和白雪玩這種遊戲……不僅弱智無聊,而且百分百會輸啊!「
隨看時間推移,兩邊牌的數量逐漸増多。
而右邊的牌明顯數量更多。
溫簡言手中的牌只剩下了一半。
他抬起眼,視線在白雪身上停頓一瞬,唇上掠過f微笑。
他抽了t長牌,背面放在桌上。
白雪沉默幾秒,也同樣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這次,牌被翻開之後,被推到了左邊。
觀看直播的觀眾們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我怎麼覺得…好像情況變得有些奇怪了
「對對。」
「剛剛還是右邊牌的數量最多,但現在看上去,兩邊牌的數量已經幾乎差不多了啊!」
等一下,這個遊戲裡面是有什麼玄機嗎…我完全看不懂現在的情況啊!
紙牌被一張一張放在桌上。
兩人手中紙牌的數量很快減少,而桌上的牌數量則在飛快增加。
光從表面上看,很難看出究竟是左邊的牌數更多,還是右邊的牌數更多。
很快,溫簡言和白雪手中都各自只剩下了最後一張牌。
溫簡言仍是那副懶洋洋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將自己手中的最後一張牌背面朝上,推到了桌前。
………………
白雪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的最後一張牌上,黑沉沉的睫毛在那張沒有血色的紙白側臉上留下陰影。他長久地沉默著。
終於,他將最後一張牌推到桌前。
溫簡言正準備伸手將牌翻開,但下一秒,白雪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用了。」
他抬起眼,那雙洞穴般深不見底的幽暗眼珠定定地看向眼前的青年,用微微沙啞的嗓音緩緩道∶「你贏了。」
還沒有等溫簡言說些什麼,白雪再次開口道∶
「你是怎麼做到的?」
【誠信至上】直播間∶
?
等一下?什麼意思?主播贏了?真贏了?
「而且好像白雪還不知道主播是怎麼贏的一樣……天啊,這都是什麼情況」
「啊,我贏了啊。」
溫簡言眨眨眼,神情倒是不怎麼驚訝。
他彎了彎眼∶
「哎呀哎呀,只是運氣好而已。」
「你是怎麼做到的?」白雪執拗地注視著溫簡言,再一次重複了和剛剛完全相同的問題。
「一碼歸一碼。」
溫簡言笑眯眯地整理著眼前的紙牌等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的答案的。
「願賭服輸,對麼?」
……
白雪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眼前的青年,他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幾秒,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
溫簡言將整好的牌放到一邊,抬眸看向白雪。
那雙淺色的眼珠在燈光下閃爍一點帶著深意的微光,唇邊似乎仍然帶著若有若無的笑,緩緩地抬起一根手指∶
「第一個問題。」
「你其實不是靈媒,對麼?」
剎那間,房間裡的空氣陷入了死寂,像是被粘稠的,無法被呼吸的液體填滿,顯得壓抑而凝重。
就連直播間內的氣氛都是一凝,彈幕短暫地空白了一瞬。
白雪:……
那張面無表情的蒼白臉孔上沒有任何波動,仿佛被剝離了所有情感的人偶,兩隻眼珠黑洞洞的,定定地看向溫簡言。
許久之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溫簡言舉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個問題。」
之前在離開裱畫店的過程之中,你曾對我出過手,對麼?
溫簡言用十分冷靜的,沒有絲毫波瀾起伏的聲音說道。
在他們逃離那條街的過程中,頭上罩著紅蓋頭的溫簡言,曾撞到了一具毫無預兆,突然開始移動起來的屍體。
這一撞,令他的嘴唇露出蓋頭,道具效用停止,身上的人皮衣也開始甦醒,溫簡言險些喪命。
要知道,自行移動的屍體只集中在街道的後半段,在他們快要逃到面具的那段路程,或許是由於靠近現實世界太近,那些留在街道上的屍體全部都是站立不動的,除非感受到人類的氣息,否則不會主動行動。
這不是一次意外。
溫簡言一開始以為,這可能是黑方的手筆。
畢竟,根據現在已知的線索,阿尼斯的天賦大概率和馭鬼相關。
這或許是他們為了報復而遺留下來的陷阱。
這個猜測十分符合邏輯,所以溫簡言並沒有多想。
但是,在成為正式員工後,和黑方見面時,溫簡言意識到了不對勁。
首先……這種強度的天賦,除非靠的很近,否則很難發動,不然就太過破格了。
其次,在看到他的時候,黑方之中沒有一個人露出驚愕甚至挫敗的神色,溫簡言在這方面很敏感,不會判斷失誤——也就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溫簡言他們百分百分百會活著從那條街上出來。
他們不可能布置一個會百分百放過敵人的陷阱。
之後疑問淺淺地埋藏在溫簡言心裡。
他雖然暫時還沒有想清楚答案,但是,他也不是那種會將似是而非的疑點放過的人。
直到剛剛。
在分房前對視的那一瞬。
一個個被先前的他忽視的線索被整理清晰,細枝末節的零散碎片漸漸串聯起來,一個過分大膽的猜測浮出水面。
於是,在最後關頭,溫簡言改變了想法。
他決定不再一個人睡一間房,而是主動挑選了今天晚上和自己住在一起的「舍友」。
這一次,寂靜蔓延得更久了。
溫簡言緊緊地注視著桌子對面的白髮少年,眼神明晰,神情平靜而專注,不放過對方臉上神情絲毫變化。
昏暗的燈光灑落下來。
房間內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雪似乎第一次笑了一下。
他再一次點了點頭。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