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人心

  第165章 人心

  大祁的哨點上,今日多了一個人。

  裴瀾趴在隱蔽點,隔得遠遠得就能看到雁回的城門門口,城牆自上往下,掛了幾十個百姓。

  中間竟然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兒。

  城牆上數十個西晉士兵正在巡邏。

  那幾十個人在風中輕輕晃蕩著,無力反抗,也無法反抗。

  過了片刻,又是一群百姓被推推搡搡送上了城牆頭。

  裴瀾身邊的察子輕聲解釋道,「每日申時,這些百姓就會被拉上去,再換一批新的人。」

  「我探查了這多日,送上來的都是十歲以上,四十以下的男丁。」

  「這西晉的軍師真是險惡,每日都是活人,任誰看了都揪心,這還如何攻城?!」

  到了時間,這幾十個百姓被拉了上去,再又重新換了幾十個下來。

  一時之間,城牆上的叫罵聲不絕於耳。

  這麼遠,就連她都能聽見。

  「紀大將軍,您快顯靈吧,將這些惡魔都收了吧!」

  「你們這群西晉蠻子,不得好死!!」

  「我大祁的將士遲早會將你們全部殺光!」

  「有種你們現在就殺了我!!」

  大祁察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咬著牙恨恨道,「天殺的西晉……」

  「裴先生您一定要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裴瀾不忍再看,她翻過身躺在土丘上。

  眼底一片緋紅。

  您說您飽讀詩書,不為君,不為臣,只是為了利於天下之民。

  這就是您說的利於民嗎?

  這就是您說的,聖賢書之途嗎?

  ……

  裴瀾回到大營的時候,眼睛鼻頭都是紅的。

  一個人鑽進議事大帳再也沒有出來過了,就連伙房的蔡師傅叫她吃飯都沒有回應。

  紀韞璋進來尋她的時候,她還在伏案看書。

  地上,桌上,還有凌亂的書架上。

  全部都是她翻閱過的書。

  裴瀾將最後一本放下,臉上是蒼白的頹色。

  「為什麼沒有一本書說該如何反制?」

  紀韞璋將地上的書一一拾起。

  「行軍打仗,瞬息萬變,從來沒有一本兵書能告訴我們迎接所有的戰局。」

  裴瀾有些痛苦,「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誰知道接下去又會是什麼招數。」

  紀韞璋在她身邊坐下,「蘭兒,伱被焦急蒙蔽了雙眼。」

  「以你的聰慧,你不會想不到木春此舉的目的是什麼。」

  她看著紀韞璋平靜的臉,慢慢冷靜了下來。

  西晉本就人稀,此次十萬大軍在隆回,雁回的少部分只有三萬餘人,目的只為打通糧道,為後繼供給便捷。

  上一戰,主將戰亡,絞殺兩萬餘人。

  雁回城的西晉兵力現下必定是不足。

  每日定時定點的吊掛幾十人,目的不是要百姓的命,也不是為了刺激大祁士兵。

  「用百姓鑄成一道屏障,是為了拖延時間。」

  「大祁不攻城,他們才有足夠的時間重新籌集兵力。」

  紀韞璋看著她的側臉,輕聲道,「木春用的人不多,幾十個,他就是賭西南軍的人心。」

  「我們打了失的是民心,不打,失的是軍心。」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才能軍民一心。」

  「唯有一致,才能破敵。」

  ——

  雁回城。

  西達皺著眉看著城牆上被換下來的人。

  「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這不過幾十條命而已,西南軍若是打過來,不出兩日就能拿下雁回。」

  木春雙手背負在身後,「還沒有到必須攻城的時候,大祁是不會這樣做的。」

  「明日有多少人到?」

  副將道,「只有六千人。」

  木春皺眉,「只有這麼點兒?」

  副將搖頭,「西晉現在難以再徵集到人員。」

  西晉本就是遊牧族,民眾居無定所。

  而西晉人又有極強的家族意識,一般不會脫離家族。

  一旦參與打仗,恐怕此生都無法再見!

  所以徵兵難度越來越難。

  木春回頭看了眼雁回空無一人的街道,「城裡有多少青壯年?」

  副將看了一眼木春,「要征大祁人?」

  「恐怕不會聽話吧……」

  他有顧慮,打仗是拼生死的時候,大祁人怎麼會願意替西晉人上場拼生死呢?

  木春道,「是人都有軟肋,囚住妻兒老小,不怕不會聽話。」

  聽了他的話,副將都打了個寒戰。

  這樣的人太可怕,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副將,「城中人,青年壯年估摸著萬餘人。」

  城牆頭上又放了幾十人下去,頓時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木春抬頭看了眼城牆頭上,被帶下來幾乎沒了半條命的人,「今日開始,抓丁。」

  副將看著木春離去的背影,慢慢靠近西達。

  「西達大人,木大人是大祁人,日後他的這些手段會不會對付在我們的身上。」

  西達皺著眉,「汗主信任他,他就是西晉的國師大人。」

  「生長的母國都能叛變的人,現在還能利用他的智謀,等汗主打下了大祁……」

  「這人是萬萬不能留下。」

  「他就是最大的禍患。」

  木春回到營地的時候,萬烈正在換藥。

  他救過萬烈,萬烈也將他帶出了地獄,本就該兩不相欠。

  萬烈卻甘願開始跟隨,至今已整整七年。

  木春從營帳的行軍床下的包袱里,翻出一迭銀票。

  「萬烈,你走吧。」

  萬烈愣愣得抬頭,「先生……」

  木春慢慢就近的凳子坐下,「或許慶王身死的那日起,我就註定失敗了。」

  「現在的一切早已偏離了當初的計劃。」

  「我痛恨孟家人,我以為他們的天道,會在孟家人的自相殘殺中失去。」

  「無需一兵一卒,這天下就會大亂。」

  說著他將銀票卷了卷,塞進他的懷裡,「這銀票不多,但也夠你娶妻生子了。」

  「尋個地方好好生活吧。」

  萬烈皺眉,「先生,你後悔了嗎?」

  「後悔了我們一起走,以我的身手,帶您完好地離開不成問題。」

  「後悔?」木春深吸了一口氣。

  「或許吧,我唯一後悔,就是當年不該回京。」

  說著他自嘲得笑了下,「我現在不過只是一枚還有些用處的棋子,不論大祁還是西晉,日後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你還年輕,我這路你已經不適合再跟著走下去了。」

  「你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