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齋飯

  夏極破局之後也不多耽擱,直接下了山。

  梅公公迎接上來問:「七皇子,你棋局破了麼?」

  「回去吧,皇上說了,天黑前要回宮,不要耽誤了。」

  「呵呵呵,七皇子不與咱家說,咱家也就不問了」梅公公陰陰地笑著,然後隨著這位軟禁的皇子一直走到了第五峰。

  第五峰,早有僧人捧好了請出的《過去燃燈經》在山門前等待,經文以七寶秘匣所裝,秘匣點綴以金、銀、琉璃、玻璃、硨磲、赤珠、碼瑙,顯得很是貴重。

  梅公公飽含深意地笑了笑,誇讚道:「皇子這棋局竟是破了?有本事,真有本事,咱家大開眼界。」

  夏極接過那經文,也不理睬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去,梅公公也不再說什麼,若無其事地跟隨在其後,直到了須彌山腳,才坐到馬車御手席上抓起韁繩,載著這軟禁皇子返回深宮。

  瑰霞如血。

  轉瞬又至了破曉,午間,傍晚。

  商朝的九皇女似乎也知道兄長得償所願,而來見他,才到庭院門前,就遠遠兒地聽到佛經誦讀的聲音,便是停下了腳步。

  待到誦經聲停了,她才上前推開門,拎著飯盒走了進來,歡笑道:「恭喜哥哥,能破了須彌山的苦海珍朧,借到雷音寺秘藏。這事宮裡好些人都在談著呢,只說哥哥佛緣深厚。」

  兄長出了風頭,夏小蘇只覺得臉上也有了些光,兄長雖然痴迷禪經,被困在小閣,但終究還是能在經文一道得到認可,闖出名聲。

  這就很好了,雖然這名聲比不得太子得軍部之擁簇,三皇子得大儒之喜歡,五皇子得黑水台甚至天下江湖正道之敬重,但終究別人再提起這位軟禁七皇子時,終究不會再說一句「廢物」。

  夏極看到自家妹子這真心為自己開心的模樣,笑了笑,他揭開飯盒,飯盒裡竟然全是素菜,再嗅了嗅連一點肉味都沒有,手再一摸,竟是連藏酒也沒了。

  他看向夏小蘇,眼神里露出幾分疑惑。

  皇女解釋道:「是婉妃讓這麼準備的。」

  「婉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吧,我的三餐為何需要她過問?」

  夏小蘇理了理思緒說:「婉妃很得天子寵愛,在外人面前也是溫良賢淑,很懂分寸,她垂淚說我兄妹的生母早逝,在深宮無人照看過問,實在可憐。

  從前是她疏忽了,她很是自責,今後她會將我兄妹視為己出,好好對待,而天子也默許了,其他知道了這事的大儒也覺得此舉很好,順應儒家大仁之舉。

  而婉妃看不得我身為皇女還親自下廚、如此辛苦,所以就吩咐了御廚,讓御廚每天為皇子特別備餐。」

  「所以備了齋飯麼?」

  夏小蘇點了點頭道:「哥哥昨天去下棋,到今早,雷音寺方丈就把判語傳回來了,說哥哥心底藏了七分佛,三分魔,所以才能破了苦海珍朧。」

  夏極唇角翹了下,這方丈的判語倒是給的勤快,這是判給誰看?

  看來出家的和尚也不是真的出家的了嘛。

  但他神色依然平靜,因為這一切也沒太過意外,所以他在須彌山才沒有過多地展示如來禪。

  雖然他也曾存了期待,期待那些和尚當是真出了俗家,遁入了空門,不在紅塵中,但終究期待只是期待而已。

  夏小蘇沒察覺到兄長的心境變化,繼續說:「婉妃說這三分魔性,會耽誤了修行。

  她為了哥哥未來能在佛道有更大前途,所以特意讓御廚今後準備齋飯,以幫哥哥削了這魔性。

  天子知道了,只誇讚了一聲好。」

  夏極聽完這些話,忽地哈哈笑了兩聲。

  然後,他把沒有一滴肉油的齋飯取出,直接吃了起來,吃的津津有味。

  武者需吃肉以熬筋骨氣血,謀者需心狠以寸步必爭,沒了肉油,削了魔性,這就是要斷了他一切可能。

  他側目看了眼窗外,從這裡能見這繁華都城的冰山一角,能見深宮千百高閣的一處,也能見這普天之下再無一友。

  唯一有的,便是眼前這一母所生的九皇女了。

  僧人也入了俗。

  婉妃也要掌控自己。

  天子亦是不待見自己。

  兄弟姐妹幾人,更是笑裡藏刀。

  他吃著齋飯,天空重重人影,面容模糊,化作五行山重重壓向他,要將他死死摁在藏經閣中,讓他永世翻不了身,除非一死,再跳不出這棋盤。

  吃完齋飯,夏小蘇把空碗都收拾好,這位傻公主顯然沒看穿其中的道道,還以為兄長一心入佛,吃齋也是一種從世俗跳出的證明,也算是從這波雲詭譎的權勢之爭中漸漸兒地全身而退,這是好事,所以她笑道:「哥哥如果還想要什麼,儘管和我說,現在也沒人會惹我了。」

  誰會去惹三個月後就要出嫁突厥的公主?

  她已經準備好了前往地獄。

  而兄長也能前往佛國。

  佛國好麼?

  她不知道。

  但就就算是好吧,是定了命數吧。

  命當如此。

  已由天定。

  從來都不由己。

  夏小蘇看著吃的乾乾淨淨的飯碗,又好奇地問了一句:「哥哥是真喜歡吃齋飯嗎?」

  夏極溫和地笑了笑:「喜歡。」

  簡直喜歡的不得了。

  皇宗同室的所作所為,已經近乎徹底斬斷了所謂的情面。

  只不過,那方丈雖然積極,但判語不對。

  七分佛,三分魔?

  錯了。

  當是十分魔才對。

  九皇女推門而出,又反手輕輕關上了深宮的閣門,最後一道光明也隨著門縫的緊閉,越來越窄,越來越小。

  直到全無時,這位大商王朝的七皇子才在黑暗裡翻開了《過去燃燈經》。

  一頁一頁翻過。

  一字一句誦讀。

  讀到閣外的梅公公都開始打哈欠了,他還在讀著。

  梅公公面帶譏諷地搖搖頭,「咱家還以為破了須彌山的苦海珍朧有什麼了不起,原來也還是這窩囊相。

  不過也難怪,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就算有佛性魔心,那又如何呢?不過是個笑話而已哈哈哈。」

  又走了幾步,他又感慨了聲:「誦佛也有誦佛的好,去了寺廟出家,也能苟活下來了,這哪怕沒了尊嚴,好死不如賴活。」

  皇宮漸漸沉寂。

  月光如水,將皇城淹溺。

  藏經閣樓。

  啪。

  書頁合上了。

  夏極閉目,感受中心底大玄妙的涌動,以及眉心元神產生的第五顆金色技能珠——「過去燃燈禪」。

  技能珠破碎,金色的流與他融為一體,帶著他感悟這過去佛陀的力量和禪心。

  小半個時辰後,他已經掌控了第九層的「過去燃燈禪」。

  如果說如來禪偏向「天地交感於我心,我心亦交感於天地」,是一種注重於與天地自然之間的融合。

  那麼,燃燈禪偏向的便是「初會龍華,一切光明如燈,燈即為法」,這禪法很獨特,沒有現在如來禪那般的舉手抬足之間,雪停風止,甚至影響到周圍的環境,使得環境呈現出和自然不同的規律。

  這禪在於光明,在於燈。

  說白了,就是精神攻擊。

  以及精神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