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皇都的一座大宅子裡。
與「滿城飛雪裡凍死骸骨,橋下水流邊的餓死枯骨」完全不同,此處,美味珍饈鋪疊成山,美酒甘瓊流淌成河。
山河之間,圍繞著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正在談笑風生,仿那那一切的災厄都已與他們無關。
主座的一人相貌堂堂,氣質沉穩,眸子之間有幾分輕佻的靈動,這讓他顯得格外機靈,格外聰明,讓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就會暗道「此人是個精明人,絕不可欺之以方」,而那一身被歲月磨礪出來的氣質更如百鍛精鋼,包裹住了機靈這一絲鋒芒。
他即便只是坐著,就讓人覺得必是個大人物。
此人是大學士,賀峰聞。
他留著,並不是被拋棄了,而是與大總管擔當著一樣的使命,確保皇子戰死,然後再持秘令帶著心腹出東門。
大學士正飲著美酒,這酒水甘醇,形如琥珀,搖晃之間,仿是美人輕紗慢搖,讓人沉醉迷戀,忍不住一親芳澤,但可惜大事未定,少了真正美人的相伴,終究是有些掃興。
再環視四周,四周的同僚們雖是觥籌交錯,但因為少了美人的紅袖添香,實在是缺了許多風雅情趣。
賀峰聞舉杯道:「來,我敬諸君。」
眾人一同舉杯回敬。
一杯飲盡。
大學士身側的華服男子忽地扼腕嘆息道:「陛下何時才能回都,我們這些老臣可是等的好苦啊。」
賀峰聞道:「快了,還不是這七殿下」
「什麼七殿下,不過是個最不得寵的皇子罷了。
按我說,這一次他就該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他與陛下不止是君臣,還是父子。
陛下讓他在這裡好生送死,做個孝子忠臣,他偏偏要不忠不孝,呵呵。」
「七殿下如果死在城牆上,還能有個追封,還是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死去。
皇室親臨前線,戰死前線,那倒是個能點起整個大商怒火的英雄,為來年開春君王重整河山做個引子,但這七殿下卻不想做這英雄。可惜,可嘆。」
「我觀此子生性隱忍,天賦異稟,不知何時修煉出一身強大的本事,竟然可以一人擊敗冰霜巨人,逆轉危局。」
「喲呵,聞大人覺得守住皇城是他夏極一人之功?難道皇都守城的五萬精兵,還有那許多百姓都是擺設?
夏極者,莽夫也,他隱忍給誰看,隱忍又為做什麼,我大商泱泱皇土,他要做什麼,難道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以為自己就是這世界的中心麼?
人皆有命數,他的命數就是死在皇都,死在城頭,為來年醞勢。他逆天而行,不知好歹,實是無君無父之徒!」
「比大人說的不錯,這等人不忠不孝,逆天而行,不知所謂,自以為修煉了幾分本事、得了些奇遇就天下無敵了,其實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
我若是他,這些日子便是任由暴民挑動,也只會安撫,而不會在此時去濫殺暴民;
或者派人混跡在難民中為他發聲,難道他沒有腦子,以為那許多暴民身後沒有我等指使麼?
虧我還留了不少後手,就等著他安撫,等著他派人混入難民,但這些後手居然都沒用到
真是,蠢得可笑,可悲,又可憐吶,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代如同此子者不知多少,結果呢,都是不得好死,此子也不過如此,和過去那些死掉的莽夫沒什麼不同。
大人們,莫要多想了,依我看,此子缺乏謀略,已中了我等計策,若將民心比作油鍋,他的所作所為就如火點入鍋。
他已經失了民心,而皇宮裡他也什麼都沒有,除了來年要嫁去突厥的九公主,他還有什麼朋友?
我說句直接點兒的話,此子若想反,誰陪他反?
而此子的心思,真的是簡單無比,他不就是想趁著這段時間,多收攏一些部下嘛,比如那鄧將軍,呵呵,可笑,真是可笑。」
「各位大人,但若不是此子,這整個皇城,甚至是西來的難民都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浩劫,死者無數啊,他終究是守著國門」
「嘖嘖嘖,聞大人畢竟是新興的權貴,我大商幅員遼闊,蒼生百億,死個幾百萬又如何?只要國之社稷不動根本,那就是清風拂面。」
「聞大人莫要忘了這天下乃是一人之天下,天命所歸之下,一切皆有定數,而若是逆天而行,才會帶來更大的浩劫。」
「聞某知道了」
眾人再飲一杯。
那賀峰聞才笑道:「七殿下確實太過愚蠢了,那雷音寺的悲空神僧看他有佛緣,下山點化於他,讓他放棄塵緣出家做個僧人,但他竟然殺了悲空神僧,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我等需得小心翼翼,一層一層傳遞下去,讓著皇城的民心全部站在他對立的一面。」
「大學士,陛下究竟何時能」
賀峰聞笑道:「諸君稍安勿躁,還請應付好眼前的局面才是,陛下回歸南朝後,正借勢收攏各方勢力,廣邀隱世大儒,要做一番大事,據說如今已經請來了一位。
何況,陛下用以穩定皇都的先鋒軍隊很快就要到了。」
「大學士,我還有一事正要說於你聽。」
「比大人,無妨,此處都是可信之人,直說無妨。」
「夏極這莽夫居然還派遣了梅公公來暗查我們,只可惜斷在了我的下下層,但有意思的是,夏極自以為心腹的這梅公公,竟然隱晦表示出要與投誠於我們的意思。
原來,那莽夫的心腹也都不信他主子能成功,可笑那莽夫還沾沾自喜,可笑。」
「唔比大人不可輕舉妄動,這虛虛實實,誰知道真假。
不過那梅公公原本就是陛下手下的太監,他的右臂又是被七殿下所廢,心中沒有恨意定然是假的,而他之所以臣服於七殿下,定然是被此子手段駭住了,心底動了心思,也想要把這奴僕的命數翻上一番,但現在看到這七殿下一意孤行,所以才害怕了,所以,他的投誠未必是假。」
賀學士捻了捻鬍鬚,精明而聰明的眼珠轉了轉,這才微笑道,「且不要拒絕他,只讓他來監視著那七殿下,但注意別讓七殿下順著這條線反抓到你。」
「大學士莫要低估老夫,老夫雖口口聲聲說著那夏極是莽夫,但我出手可從來沒輕視任何人,尤其是這位擅長隱忍,擊退了鬼方,擁有著傳奇強者武力的皇子,我更不可能輕視了。」
「那便好,不要露面,不要讓人查到,必要時候甚至假裝幫他。」
「這一切,老夫可是熟門熟路,論武力,一千個老夫都不是他對手,但若是論手段,哈哈哈。」
眾人相視而笑。
飛雪磅礴,終於在入夜時分,淹沒了整個皇城,掃了又積,積了再掃,終究還是過了腳踝繼續升高。
夏極點燃了一盞青燈。
燈光里,九皇女還在誦讀著書冊。
「夫龍之為蟲也,柔可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有嬰之者則必殺人」
夏極看了她一眼,眸中露出僅有的溫和,然後坐到了大雪的屋檐下。
既然此處書冊只能提供白色、綠色的技能珠,那麼製作法器顯然能提供更大的受益。
他靜靜鐫刻著念珠。
他需要更多的念珠。
因為法器的強大和數量有關。
百零八既然可以化作十丈金色佛掌,那麼一千零八十粒佛珠又能演化出什麼呢?
刻到累了的時刻,他舒了口氣,側頭看向華清湖方向。
已經空餌很久了,那些怪魚也快要上鉤了吧?
既然還未上鉤,那明天就來幫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