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自然是夏極的第二身。
他與風牛馬相處了一個月後,終於定了身份,把這張底牌打了出來。
如今,他是風牛馬的後人。
而半個月前,北地刀王因大病而去世,
身為他的後人,自然心中痛苦,借酒澆愁,挎刀踏江湖。
而正因為他是風牛馬的後人,他身上也有浪子氣息,一切合情合理,東海城作為北地大城,一定會有蘇家人,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打鬥時間拖到足夠長。
長到能夠充分發酵,以讓蘇家人知道這裡還有一個用著他們銀龍法典的蘇家人,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關純站在人群的最前,一雙美目圓睜居然不看自己兄長了,而是望向那躺在地上的少年
她非常懷疑這酒鬼是不是睡著了。
夏極看著明媚的陽光,換了身體,居然也有一種跳出了原有格局的感覺,這種「明明是他,卻又不是他」的感覺很玄妙,他忽然坐起身自喃道:「那未入榜那可以挑戰人榜吧?」
然後,也不待回答,他拄著刀站了起來,對著遠處喊道:「哪位是人榜,出來一戰。」
人王側眼看著他,雙眼微眯出一道寒芒,他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終於,他一聲爆喝:
「這麼點本事,竟敢在霸刀門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說罷,他一踏地面,身形驟然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那拄著刀的少年面前,他也不出刀,因為他覺得這小子根本不值得他出刀,江湖的無名小卒而已,做夢的人那麼多,都不過是初入江湖的菜鳥罷了。
他逼近的同時,已經起膝,一腳快如閃電直踹少年胸口,仿是力士手中的鑽心長槍,而在即將到達少年胸口時,腿中真氣又是瀉出,內勁真氣雙重力量化作攻城鐵木狠狠撞出。
「今日我便小施懲戒,廢你功夫。」
轟!
一腳踹直,勁道卻落在空氣里,帶起悶雷驚炸的響聲,氣圈散開。
但卻沒踹中。
人王面前忽然多出一人,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欺身到他面前,一把刀正架在他脖子上,酒氣撲面而來,「你說給誰小施懲戒?」
人王驟然往後退,少年也不追,就是拄刀如杖,在原地搖搖欲墜。
「你究竟是誰?」
「風南北。」
「年紀輕輕,手段倒是有些,既然你執意要打,那我今日便成全你,破例對你出刀。」人王冷冷盯著少年。
「正合我意,來吧。」
少年哈哈笑了一聲,然後他舉起了冰涼的酒罈,往口中灌酒,喝完一大口,揚聲道,「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咕嚕咕嚕,咕嚕嚕這酒真好喝。」
他低頭一看,酒沒了,於是丟開罈子,開始到兜里找錢。
人王雙瞳之中寒氣已經凝聚到了極致,他問:「風南北,你何時能戰?」
「隨時。」
少年笑了聲,身子又如打擺子般左右踉蹌了一下,雙手抓刀作為拐杖維持身體平衡,才沒摔倒,他看了一眼對面那霸刀門的天榜三十一,責備道:「我等你很久了,你怎麼還不出刀?」
人王再有修養也爆了,
「找死!!」
他狂吼一聲,氣勢攀登到了巔峰,身後剎那展出鐵血虛影,似是狂獅登臨高丘在咆哮,隨著他一刀斬出,那鬃毛狂舞的雄獅虛影也一起兇猛地撲了出去。
少年擺臂,抬手,也是一刀,鋒利之氣隨著他的出手呼嘯而聚,氣流翻滾,凝化作巨大銀龍虛影。
嘭!
刀對刀。
抬首銀龍,對狩獵雄獅。
雄獅虛影崩碎。
除了虛影,崩碎的還有人王的手掌,
他手掌的虎口已經徹底裂開了,
而他整個人在短暫地停頓後,完全承受了如真正龍力的衝擊,身形先是一僵,隨後腹部如被無形的氣炮轟中,弓成了熟透的蝦子,
雙眼翻白,口吐血霧,整個人被這餘力帶著,直往後方飛出,
跨過近十丈後才重重摔落在石板地上,昏迷了過去。
少年隨意坐下。
太輕鬆了。
不輕鬆的是要控制銀龍法典的力量,只能使出虛影的程度。
全場鴉雀無聲。
但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是為了讓這些人震驚而來的,他在等人。
等蘇家的人。
他已經把銀龍法典用了出去,這消息也會很快擴散出去。
剩下的就是等和拖了。
他抓了抓口袋,摸出一塊金元寶,往一旁丟出,正好落在關純手上。
「喂,小姑娘,幫我去買一壇仙人醉,謝謝。」
關純還在震驚,哥哥要挑戰的目標被這個人一刀斬飛了?
關損抓著虎頭吞刀,他好不容易走到地榜第一,今天本該是他的高光時刻,這算什麼?
他今天來就是挑戰人王,入得天榜,而天榜第十的地王,他還不是對手,既然人王被打敗了,那麼他的對手也沒了,這就是天意吧。
關損終究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他平生亦是很愛結交英豪,哈哈笑道:「風兄,你既然打敗了人王,不如一同去醉仙樓飲仙人醉,我請客。」
夏極想了想,這樣拖時間也好,否則地王天王出來,自己還是一刀一個,那時間過得也太快了吧?
於是,他道:「好。」
說完,他起身,打了個酒嗝,就隨著這對兄妹去了。
兩個時辰後。
天榜第十的地王從風天樓修煉室走出,他聽到匯報,就匆忙來到了刀侍樓,只見人王躺倒在床榻上,整個人昏迷不醒。
地王匆匆上前,探手一查,才舒了口氣,經脈未斷,只是刀氣沖體,造成了不小的內傷,這顯然是對方留手了,並沒有斬盡殺絕,否則人王早就該是廢了。
「對手是誰?」
「一個自稱是風南北的少年。」
「他用的什麼武功?」
「不知道,但只見一條銀龍虛影。」
「銀龍虛影?姓風?」
地王沉吟了下,「再說說他的氣質相貌。」
「氣質如浪子,相貌很年輕,十八歲左右,但似有些少年滄桑,留了鬍渣,頭髮里還糅雜了幾縷花白。」
地王腦海里瞬間冒出了一個人的形象,「他用的什麼刀。」
「一把白色的刀。」
「有沒有黑刀?」
「沒有」,一位管事詳盡地回答著,「是否需要發布霸刀追殺令?」
地王冷哼一聲:「沒有一點眼頭見識。」
管事:???
地王:「我明天去見他。」
管事愕然了一下,這才道:「他在醉仙樓和關家那一對兄妹在一起。」
「砍頭大將軍的那個關家留下的兩個崽?」
「是」
地王道:「我現在就去,關家小妮子是江湖上有數的美人,萬一把他魂勾了去,他又真是那一位的傳人,問題就大了。」
說罷,他肅然起身,一揮長袍,負著一柄厚重長刀於身後便是出了門,地渾厚,刀自然也寬廣。
醉仙樓。
「抱歉,風兄,我不知伯父剛剛故去」
「沒事,去都去了」,夏極專心地代入自己如今角色,他如今的一舉一動,傳出的一言一語都會成為蘇家人桌面上的信息,所以他格外認真。
抓著面前的美酒,一杯飲下,就側頭看向窗外明月。
他對真正的江湖了解並不多,所以不能與人深入交談,否則就容易露陷。
他自「出道」以來,第一戰對的就是冰霜巨人,第二戰對的是八丈金身羅漢,第三戰對的是三萬大軍,而眼前這一對兄妹盡挑著天地人三榜那些事兒在說。
而他所想的是「掌控這世界的幕後五家到底在何處」,「自己如何顛覆這殺劫」,「法身的十八隻手上能用的法器太單調了」,「十一境如何至圓滿」等等問題,這對兄妹想的是如何「上分爬榜」
當然,
他也知道這兄妹接觸到的才是真實的世界,也是絕大部分人生活的環境,自己那個根本不算
雖然他也挺享受這環境,若他真是個俠客,說不定會和這對兄妹談的火熱,
但他並不是,
所以,共同語言顯然也不會有。
夏極只能帶著對亡人的緬懷,看著欄杆外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時不時抿著嘴唇,用唇角剛毅的弧度來表明自己正陷在回憶之中。
關純看著眼前少年,她記得很清楚,這少年從頭到尾就沒特意看過她一眼,這不正常
她習慣了別人看她,現在有人不看了,她就覺得不舒服。
再看看這少年的側臉,鬍渣,幾縷花白的長髮,一刀如龍斬飛天榜強者
她舉起酒杯道:「小妹關純敬風大哥一杯。」
夏極舉杯,頷首,還是沒看她。
關純道:「碰一下。」
夏極就碰了一下,然後直接喝了,又看街道去了。
關純:
她也坐著靠窗的位置,順著少年目光往下看,只見樓下人頭攢動,火樹銀花,花開萬朵,
而東風來處,星光成雨,
雨中行人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各種喧鬧從街道傳來。
關純明白了,風大哥一定是在思念亡去的父親,而他正感到孤獨無助
她忽然脫口而出:「風風大哥」
夏極看向她。
關純真誠道:「你可以和我們一起闖蕩江湖,
我和兄長是這麼打算的,先留在東海城,等到兄長擊敗霸刀門的地王,報了仇,然後們就南下,去南方定居下來,兄長打算自己開建山門,傳授功法。你你如果沒有地方去,可以和我們一起。」
夏極:
關純雙頰略顯酡紅,美艷如花。
「據說南方還有大江,過了大江就是江南,江南很美,小橋流水碧於長天,畫船可宿聽雨眠,壚邊更有人似月,皓腕宛如凝霜雪。
北地多紛爭,又和異族接壤,不是久居之地,跟我們一起走吧,風大哥。」
關損還沒見自家妹子這麼積極過,心底也大概明白了,但眼前這少年確實看的順眼,他便是也出聲道:「風兄,一起快意江湖吧!」
兩人神色真摯。
夏極如果真是風南北,他也許就答應了。
此時,他笑了笑,正要尋個託辭來回答,樓梯處忽然響起腳步聲,旋即一個穿著藍色錦袍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入口。
來人一眼就看到了夏極,揚聲道:「可是風南北風公子?」
「地王!」
關損皺眉看著來人。
來人看也不看他一眼。
夏極道:「正是。」
地王笑道:「請問風公子可是師從北地刀王?」
「正是。」
「風公子該是刀王之子吧。」
「不錯。」
地王自我完成了腦補,於是笑道:「風公子初出江湖,何必與兩個罪人之後一同飲酒?來,老夫已經設宴東海珍坊,請公子一同前去,品嘗海味。」
關損忽然吼道:「我父親不是赤王餘孽!!」
「得了吧,朝廷不殺你們兩人已是法外容情了,你要報仇我也能理解,等你真有本事了,我便是等著你來挑戰。請吧,風公子。」
夏極不想捲入這種紛爭里,他就是要拖一拖時間,於是道:「地王,三天後,我和你打。」
地王皺眉,直截了當道:「風公子看上了關姑娘?所以要出頭麼?」
「不。」
「不?老夫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夏極緩緩道:「劍無第一,刀無第二,你是霸刀門,而我是用刀的,我想當第一,所以我不僅要戰你,還要戰你門中天王。」
地王愕然,然後哈哈大笑著離開了。
關隕眼中焚著怒火,看著離去之人,關純則是瞥了一眼那少年,喃喃著重複了一句「劍無第一,刀無第二好霸氣」。
成國公府。
「哦?老爺讓我們注意江湖上有沒有人使用銀龍虛影,或者銀龍法相,這才幾天功夫,你就找到了?」
「大管家,我真的找到了。」
「不會有假吧?」
「如假包換,東海城許多人都看到了,那用出銀龍虛影的少年叫風南北,他在霸刀門塔下一刀銀龍斬飛了人王。」
「那我得趕緊去稟報國公。」
面圓耳大的綠袍中年人匆匆往後院而去。
經過迴廊時,只見一個甜美動人的身影在賞花。
「陳伯,這麼匆忙去哪裡?」
「四小姐,我有事稟報國公。」
「陳伯,我問你一句,爹是不是真的把我的畫像送去皇都了?」
綠袍中年人垂頭,沉默良久,「小姐直接問國公去。」
說罷,他急忙往內府走去,身後傳來那少女不滿地跺腳聲,「我才不要聯姻,我才不要嫁給什麼神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