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行宮,如是被壓縮在扁平的畫紙上,不存於這個世界。
兩道模糊身影一一顯現。
「我的人看過了,他確定突破到了十一境,時機未到,竟能突破十一境,果然是異數。這等異數如果放任他成長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壽元就是一重大限,他活的過五百年,活到下一個殺劫麼?」
「我覺得他能活過若他真的活過了,而又以我們為敵,那就麻煩麼?」
「呵」
「別忘了曾經那位崩裂山河、收天地之兵鑄十八金人的大帝,別忘了那一棍開天掀翻星河的戰佛,他們都是異數,都差點殺了我們。」
「也對,那怎麼辦?現在時機未到,派誰去都是送死,餵養一個異數,可不是正確殺死他的方法。要殺,就一次到位,趁著他沒準備,沒想到的時候,殺了他。」
「通天神火柱還有一段時間才能用,而這一紀元的第一次殺劫就快開始了,真正的異族快要入侵了。到時候,人類就會大批量死亡,但到了百年後,就會反擊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每一次殺劫之中最強的人類定義為異數,然後抹殺,讓他們無法活到下一次殺劫,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夏極就是這樣的異數,五百年還未開始,他就已經是這樣的異數了,他威脅性極強,他必須死。」
「我們有五百年的時間殺了他。」
「殺他必須要趁早,越是往後越是殺不了。」
「現在怎麼殺?皇都在,他好歹還有個據點,你要是真把他逼急了,他鑽到窮山惡水裡去,你連找都找不到,派人圍剿?幫他成長嗎?」
「總得先延緩一下他成長的速度,他太快了。」
「那他妹妹不是說要看黃嫣的畫像嘛,讓成國公送過去,再讓幾個我們控制之下的北地諸侯把他們最漂亮女兒的畫像送過去,要求聯姻,非夏極不嫁,不聯姻就讓他們統統投了三皇子去。」
「你」
「夏極若是不同意這些聯姻,那就是對他妹妹心底有愧;若是同意了這些聯姻,那就會因為女人而拖累自己;若是同意了這些聯姻,卻又不碰那些女人,那就是對別人有愧。這題無解,而他若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完全不顧忌以上,以為大道無情,求道也需無情,那麼更好,這就說明他潛力有限,翻不了天。」
「」
「太上忘情方能得道,這句話幫我們扼殺了多少可能的異數。」
「現在稍稍注意一下,我懷疑,夏極可能也在找我們。」
「那讓家族子弟都回來吧,包括那些遺留在外的種,都叫回來,別丟在外面了。」
「行,就這麼做,只要沒有子弟遺落在外,他就無跡可尋,等適當時機,我們再殺了他。」
「也許不用我們殺,等到殺劫到來了,第一個百年,異族會強大到讓人絕望啊」
「到時候,我會派出刺客,在關鍵時刻從背後殺了他。」
「好,抓緊去做,吳家,呂家,神家那邊我會把意見傳給他們。」
「蘇家究竟在哪?」
夏極把冰冷的龍玉放在巴掌心,仔細看著,思索著。
七張面具的傳承似是受了什麼法則所限,在接受了一張的傳承便無法再繼承其他,但他也沒有立刻分給夏小蘇一張,因為他還未完全確認其中是否還有危險。
七張面具,通往七個地方,而似乎因為邪魂的消失,「中轉站」可以進行第二次設定。
夏極把一道中轉站直接設在了皇宮後宮密室里,然後告訴夏小蘇「如果遇到無法應對的困難,就去後宮密室敲擊最左側書架三下」,這樣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可以第一時間回來。
之後,他就靜靜坐在「地府」中。
這夾層空間最大的好處就是安全,幾乎等同於從世界上消失了。
最大的壞處就是不利於修煉,因為這裡幾乎沒有任何氣,換句話說,消耗了幾乎無法補充。
但對於夏極來說,他翻書,刻法器就夠了。
此時
他在思索,怎麼才能進入蘇家。
「風牛馬既然能被灌頂,那麼他極可能是蘇家流落在外的家族子弟。那我若是扮成他的後人,在距離皇都極遠的地方,用他的無生刀,蘇家特有的銀龍法典,然後揚名立萬,會否吸引到蘇家的注意呢?」
北地東海城,約莫兩萬平方千米,形如剛出海的巨龍,將龍頭趴在這大河之上,充滿了猙獰與驚怖。
城中心此時正喧鬧異常,來往人熙熙攘攘,但今天卻是多了許多江湖俠客,紛紛往著東方跑去。
東方近海,萬里無雲。
蔚藍色天穹之下,霸刀門的四十三座刀樓高聳在這片大地上,最里的一座高樓俯瞰整座東海城,被稱為天王塔,再外六座稍稍矮了點,被稱為風天塔,再外的三十六座,則是刀侍塔。
每一座刀侍塔里有著三百六十名刀侍,這些刀侍放在江湖上都已算好手,但在這裡只是最普通的連刀客都算不上的侍從。
霸刀門有這樣的資格,天王塔最高層傳聞上代天王已成傳奇,而如今的天王卻是天榜第一名,除此之外,整個霸刀門上了天榜的便有三人:
第一的天王。
第十的地王。
第三十一的人王。
除此之外占據地榜者足足有五人,人榜者足有八人,
如此大勢力,可謂雄霸一方,但挑戰者也不少,這些挑戰者常常是向外圍的刀侍們挑戰,以印證所學,霸刀門在這一點上並不霸道,武者要成長,就需要在對戰中磨礪自己的武技、力量、精神,所以他們並不拒絕這樣的挑戰。
每天,都有很多人走向霸刀門的刀樓去挑戰。
但今天卻不同,
往東方跑著的很多,
但所有光芒都被一個女人奪去了。
女人叫關純,
關純很美,
看她的人第一眼總會去看她的腿,然後又不由生出「如果能被這腿踩著,也是心甘情願」的念想;
她的皮膚很白,
白的讓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因為滿街的女人皮膚都沒她白,沒有對比就沒有特殊,所以人總會好奇「這樣白的皮膚是怎麼生出來的,難道是塗了麵粉嗎」,
然後仔細去看了,卻發現沒有麵粉,那就是白而細膩的皮膚,長而繃緊的大腿。
關純早就習慣了別人看他的目光,即便是再如何有著英雄豪傑之名的大俠,總會悄悄地拐一拐眼珠子,無意之間掠過她的長腿。
她習慣了別人悄悄看她,甚至盯著她。
而她不需要去看任何人,因為她所到之處,就是一顆最璀璨的明珠。
今天,她抱著刀,隨在一個矯健男人的身後,
那男人如同山一般給人以可靠之感,
男人叫關損,損害的損,今天他來損害霸刀門,因為霸刀門與他有仇,他必須來,
而他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很久,他咬著牙,從人榜開始攀爬,一步又一步,攀爬到今天,已經是地榜第一,從無敗績。
按照規矩,地榜第一無需下戰書,就可以挑戰天榜,而天地榜單的更迭需要江湖一些聲望很足的人物去見證。
關損雖然沒下戰書,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要來挑戰霸刀門,所以不少具有聲望的人早就來了。
蘊藏著真氣的聲音滾滾而出:「地榜第一關損,請戰天榜人王。」
「哥,刀。」
關純把那把虎頭吞刀丟了過去。
關損看也不看,左手一揚,就把那口精鋼刀緊握在手中,與此同時,周身氣勢升騰,地面如河,塵土似流,微起波瀾,被他氣息牽引著,旋轉著,壓抑著,欲要衝天而起,一戰天榜!
這就是江湖。
熱血,肆意!
有美酒,有美人!
勝者上,敗者下!
遠處,所有在挑戰著刀侍的武者都停了下來,自覺地靜靜散開,站遠了圍繞成群。
地榜第一對戰天榜強者,這很可是難得的戰事,如能從中觀摩到一些東西,那麼是真的受益無窮了。
就在這片安靜之中,忽然響起一絲不和諧的聲音。
「勞駕,讓讓。」
那是一個少年,俊美,身上滿是酒味,有些鬍渣,而黑髮之間夾著數十根白髮。
他擠開人群,又擠開了關純,關純厭惡地想要躲開,但沒躲開還是被蹭到了,她狠狠瞪了一眼這酒鬼樣的少年。
那少年衝出人群,他好像完全沒看到周圍的情形,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去,左手壓著一把白鞘的刀,右手拎著一壇開封的美酒,酒是東海城最出名的仙人醉,一百兩銀子才能買到一壇。
他一邊走,這酒水就一邊晃,晃出了不少,看的人都心疼,只是大呼「真是個敗家子」。
關純生怕這莫名其妙出來的少年擾亂了比武,急忙道:「酒鬼,快回來!」
少年沒回頭。
他繼續往前,然後似終於走不動了,歪歪扭扭地盤膝坐在了塔下的天光里,大喊道:「我要挑戰。」
想了想,他又喊道:「誰最強,我挑戰誰。」
一聲既出,周圍人不少都笑了,這哪家的公子喝多了,到霸刀門來發酒瘋了,還是在關損挑戰天榜的場子上發酒瘋,這下場怕是會很糟
霸刀門,三十六刀侍塔居中最高處,人王抓著長刀,正俯瞰著這一幕,他淡淡吩咐道:「把他叉出去。」
一聲令下。
便是有刀侍下場了,兩人出手,以刀背向著這醉酒少年砸去,兩人有心要讓他吃點虧,便是露出狠色,暗暗運氣,分別砸向他的手骨,腿骨。
關純有些看不下去,這酒鬼雖然討厭,但終究是因為醉酒,所以才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麼,這樣就斷了手腳,也太可憐了。
所以,她吱了一聲:「哥」
但關損卻是已經聽不到任何話了,他靜靜看著,卻不是看那少年,而是在抬頭看著高塔處,他與人王遙遙相望,眼中生出無窮戰意。
嘭嘭。
前場。
那兩名刀侍直接飛了出去,旋即發出慘叫,竟是無法爬起來,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眾人驚奇地側頭看了過去。
酒鬼還在坐著,刀侍卻已經倒飛出了數丈距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因為根本沒人看他。
站在高塔上的人王從半空飛落,但他卻不親自出手,而是走向關損,另一邊自然有霸刀門的管事去驅逐這種搗亂之輩。
他走了幾步,看向關隕:「你來早了。」
關隕道:「你霸刀門貪戀我關家秘傳刀法」
嘭!
一聲慘叫又傳來,打斷了關損的說話。
人王忍不住側頭看了下,只見自家門中的管事居然斷了一臂,跪倒在那酒氣熏熏的少年面前,他不禁愕然了下,然後冷聲道:「廢物。」
他轉頭看向那少年,「你是何人?」
少年抓著白刀往後仰倒,眯眼看著此時的春日的藍天,懶懶道:「風南北。」
人王回憶了下,發現對這個名字沒印象,於是問:「你榜上有名?」
「無名,所以才來挑戰。你第幾名?」
人王搖搖頭。
少年抓著酒罈湊到唇邊,仰頭咕嚕嚕喝著這清澈甘冽的美酒,酒水順著脖腮流淌,濕潤了帶了幾縷花白的長髮。
「我聽他說,你是天榜三十一?擊敗你,是不是我就是三十一了?」
人王道:「想要一朝成名的無名小輩多了去了,先從人榜開始爬吧,現在的你,還不夠資格向我挑戰。」
少年看著天空笑道:「哦?我傷了你門中三人,你不生氣,不想懲戒我?」
圍著的眾人完全處於無語狀態,關純更是愕然,雖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但這種出道就找死的人還真沒見過
關純揚聲道:「那個酒鬼,霸刀門有天榜第一的天王,還有一代傳奇新亭侯,威震東海,雄霸一方,根本不是你能挑戰的!
你知道什麼是天榜,什麼是傳奇嗎?別不知天高地厚了,快道歉,然後回來吧。」
她在吹捧霸刀門,卻也是在好心提醒那少年。
她為什麼提醒?
她也不知道。
大概,因為這樣的少年,實在是很少見,也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