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地下三千米,紫晶洞穴外——
幻獸的身軀剛好可以擠進這個隘口,但對於目前四人來說,他們的目標顯然不是直逼蟲巢而去。幻獸龐大的身軀太容易驚動這裡的生物,而他們最重要的目的是從此處活著回去。
清江一行人已經在地下呆了四天有餘,全速回趕的話時間尚有餘裕,但一切成敗仍然取決於眼下的關鍵。
陸遠走在三人的前面,燈光漸漸進入洞穴內部。
「武陶要你們來,是想得到什麼,如果是蟲巢的位置,那麼它已經近在咫尺,如果是紫晶,那麼...」
陸遠停下了腳步,「事實上,不論上面的人想要索取的是什麼,我都建議你們不要再往前了。在礦區勞作的人短命並非沒有原因,少量的紫晶被人們忽視了它的危險,那些東西聚在一起,帶來的破壞性你們已經看到了!天上的那些被感染的生物,這就是接觸它們的最後的下場!」
「你是想說,你想讓我們在這一步的時候放棄嗎?」乾惟賢的臉在光芒中變得冷冽,「對於你口中的紫晶,我只是略有耳聞,或許總督在追求它,或許武陶也對它有想法,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得到的命令,只是找到蟲巢的位置。」
乾惟賢往前邁出一步。
「不要擋著,走開。」
妮蘭知道自己已經拉不住乾惟賢了,她看向被頂到一旁的陸遠,小聲上前詢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陸遠...你真的變得很奇怪。」
「我不想...你們出事。」
「你可以告訴我們後面有什麼的。」
「我已經告訴你們了。」
陸遠冒著虛汗的手心被清江握住,她看向陸遠的眼睛,隨即轉向了妮蘭。
「陸遠不會害我們,但我們也不能無功而返,到了你說的那個紫晶洞穴,我們可以再看看情況,好嗎?」
陸遠無奈地點點頭:「好吧,要是有任何不適,我們馬上出去。」
「追上乾惟賢吧。」
三人朝著深處跑去,乾惟賢的心沉悶著,他變得更暴躁也更孤獨,他一個勁地往前走著,不在乎身旁有沒有他的隊友,也不在乎黑暗中是否會突襲出任何威脅。
可越是向內部走去,乾惟賢便越發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虛弱,不適。他的腳步開始飄忽,噁心與反胃一齊涌了上來,他懷疑是自己的胳膊受傷後產生的後遺症,又或是見到那隻怪物後留下的心理創傷。
可乾惟賢不得不停下了,他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的青筋正顫抖著,可每次呼吸卻加重著那噁心的感覺。空氣中明明沒有味道,可卻那樣令人作嘔。乾惟賢的視野開始模糊,黑暗快速地從周邊籠罩而來,暈眩與短視,致盲後是接踵而至的耳鳴,乾惟賢苦吐著酸水,在倒下的前一秒,他看到了那變換的色彩。
那紫色,美麗得詭異,美麗得令人窒息。
他麻木不仁的雙眼空洞地映照著洞穴前那叢生的晶石射出的光芒,六邊形的圖像拼湊成一幕又一幕拼圖在他眼中駁雜。他伸出手去,試圖去觸摸,可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得到那份最希冀的碎片。
「啊...那麼近,那麼好。」
光影中,乾惟賢看見。看見自己站在圓形的台上,黑暗中的萬千螢光簇擁著他,那是無數仰慕尊重他的人們,他們高聲呼喊著同一個名字,擁戴著他的豐功偉業。而在那遠處的燈光下,站著一個美麗的身影,白紗伴隨著氣霧掀開霓虹的畫廊,他們於潑墨的階梯中靠近,在漸紫的光暈中深吻在一起。
乾惟賢笑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正吐出白沫,他的意識正在飛速逝去,他不知道腳步聲已經離他很近,他只聽到一聲呼喊。
「乾惟賢!」
那個男人!
乾惟賢從憤怒中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場景早已變換,他虛弱的身體試圖直起,卻再次倒在了草地之上。陸遠正看護著他,而清江與妮蘭裹著毯子縮在一起閉著眼。
「你醒了,嚇死我了...我們都差點以為你撐不過去了。把你從洞裡背出來的時候,大家也差點撐不住了。」陸遠露出慶幸的笑。
「怎麼是你...」乾惟賢發出虛弱的聲音。
「什麼?」
「為什麼,是你救了我...」
「不,不是我。」陸遠搖了搖頭,「我們三個一起把你帶出來的,清江和妮蘭都不舒服,我還好點,就在火邊照顧你。」
乾惟賢側過臉,看著篝火後的那個女孩,她只是緊縮著身子,閉著眼緩解著痛苦,偶爾伴隨著一兩聲的咳嗽。
「對不起。」乾惟賢道歉道。
「我提醒過的,但是,怎麼說呢。大家總都不會信的,好在,如果你們要找蟲巢,那它就在那個通道後面,回去報告也已經完成任務了。」
「人們要怎麼過去...那個通道,紫晶洞穴,怎麼穿過去?」
陸遠撓了撓頭。
「不知道,這不是我要想的。如你所言,我確實沒有當軍人的素質。武陶長官饒了我一命,我欠他的,我給他賣一條命,兩清了。琰那邊怎麼想我不知道,總之,怎麼去蟲巢要交給他們自己解決,我做的夠多了。我也知道,我現在要守護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了。」
「是什麼?」
陸遠拿著木棍在火堆里攪動著,並不正面回答乾惟賢。
「和你們這些真正當兵的說,肯定很膚淺。像我這種隨時都可以被處理掉的人,想要的東西很小也很簡單。打工的嘛...哪顧得上更多了,眼下的人,能在身邊就是最幸福的了...你呢,說說你的想法唄,你在這裡幹了那麼久,總有點感情和理想吧?」
「感情嗎,理想嗎...」乾惟賢深吸一口氣,「或許吧,曾經有。現在,也有。只是變了。如果把我調到別的集團軍去,我肯定不會像在這裡一樣,可能變得更混蛋吧。我的理想南轅北轍,我想保護的東西卻把我視為障礙。」
「噢。」陸遠沒有在意乾惟賢的感慨,而是串了一串之前狩獵剩下的肉塊在木棍上做起了燒烤。
「這麼說你還挺慘,我沒想過你這樣的人會把自己看得那麼差。」
「就是這樣,有自知之明,但死不悔改。」
「那不就是垃圾?」陸遠有意無意地說著。
乾惟賢沒力氣再發怒,也沒有心情再發怒,他轉而思考起陸遠的話來,他冥冥中得出了結論,自己似乎就是那麼不堪。
「我跟著琰剛開始的時候,也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一無是處,只會添麻煩。所以什麼都不敢做,害怕犯錯。但如果什麼都不去做,那我永遠也無法做對。我沒什麼文化,以前連字都不認得,琰留下了很多書,在那個小家庭里,只有我和清江會去翻他留下的東西。我閒得很,所以幾乎把他的書都讀完了,反反覆覆又會再讀一遍,我想著,學一點,哪怕沒什麼用的東西,也算是在出力了。雖然我現在字寫不好,但我也能和你們這些文明人說上話了,怕的不是一個人不好,怕的是一個人一輩子好不了。」
「...」
陸遠把木棍從火上拿起,嗅了嗅,蛋白質的香味撲鼻而來,他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身後還在休息的兩位姑娘,便又多串了幾串。
「你經常提起那個琰,他對你,影響很大嗎?」
「嗯,亦師亦友。」陸遠嘗了一口那被烤得酥黃的肉,卻立馬燙得吐了出來,「好燙好燙!嘶——外面是好了,裡面還有血,還要過會...」
「你在乎他嗎?」
陸遠點點頭。
「當然,雖然他很怪,而且對外人來說,極度不可信,你最好不要和他說太多,會被騙的。」
「我已經和他有過交流了...」
「啊哦,那真不幸。」
陸遠說著,身後的兩個姑娘卻慢慢醒了過來,她們似乎仍然有點不適且茫然,可烤肉的香味已經喚起了她們的飢餓感。
「你弄得什麼...」清江迷迷糊糊地問道。
「好東西,新鮮的肉,可好了,不是蟲子啊,是這裡的一種食草動物身上的,比我吃過的所有凍肉都好。就是缺點調味...」
陸遠把剛烤好的那一串舉到清江的嘴邊,笑著說:「試試看?」
清江皺著鼻子聞了聞,隨後取了過去,轉頭看向身旁的妮蘭,「一起試試,我怕這小子下毒。」
妮蘭無力地笑了笑,張開嘴咬下了一口。
「油脂很多,趁著沒膩,多吃兩口,不論是毒死了還是膩死了都是損失。」
「哈哈哈...」
篝火旁久違地響起笑聲。
乾惟賢直起了身子,從三人的一側默默地走了開來。
「你上哪去?」妮蘭問道。
「回程,我去駕駛利維坦。」乾惟賢答覆道。
「時間還有,你現在還很虛弱...我們得一起回去。」
「不用了,有幻獸,我也認得回去的路,很安全,幻獸要不眠不休走上一天,我不想耽誤太多時間了...你們可以在這裡繼續休整,利維坦有攀爬能力,可以從那個墜落點返回。反而是你們,其它幻獸想要徒手攀爬這麼高反而是冒險。」
「你...」
「放心吧,不是為了我的私心,我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營地,讓救援隊趕來,我們活著的機會才更大。」
「這個平原不安全,吃完東西,我們一起返回火山湖區域吧,在那裡,我等你回來。」陸遠抬起頭,得到了乾惟賢認可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