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乾惟賢帶著身後的一行人越過那個土丘,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都駭然了。
金蜜蟲屍橫遍野,滿地溢流的漿液與血水將黑暗都上了色,剩餘的殘存者們扭動著身體,朝著一個方向蛄蛹著,而那群蟲子們圍攻的正中,一個瘦削的暗影正舞動著它枯槁般的肢節,風中依稀傳來的嬉笑聲是如此不詳與詭異。這片正在遭受異常的平原早已滿目瘡痍,蟲群的數量正在肉眼可見的減少,而人類一貫印象里的那些戰鬥種也早已殘遭毒手,從最普通的黑虱蟲到可以噴吐粘液的蟻蝰,這裡仿佛成了一座墳場。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乾惟賢看著腳下正在發生的慘劇,回頭問向已經穿上臨時衣物的陸遠。
「不知道...」陸遠搖了搖頭,「有什麼東西襲擊了我,不是蟲族,而是更加詭異的東西,它們現在似乎打起來了。」
「這不很好,坐山觀虎鬥。」清江眺望著,可眼下的形勢幾乎是一邊倒。
「不不不,不行的,清江姐。」陸遠說道,「那個東西邪門的很,誰都殺,我的下半身就是它整沒的。」
「你是說你的褲子?」
「好了。」乾惟賢打斷道,「不論是回來後的慶祝還是你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說法,都在事後在討論吧,我也有問題要問你,陸遠。現在,把當前的場面處理好。」
乾惟賢轉過身,「我的手有一隻不能動,在這裡作戰效果不理想,我們去駕駛幻獸,解方元和張安已經在平原不遠處等我們了。」
當四人的腳步再次從遠處急奔向那臨時紮營點的火光處時,一切卻再次變了樣,巨大的幻獸仍是俯臥著,可那搖曳的火光變得微弱,全然一副沒人看守的樣子。
「怎麼回事?」乾惟賢的腳步頓了頓,那種不安的感覺透過他的脊背直達額頭,「我們進入平原後,到找到陸遠,大概過了多久?」
清江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監測器:「大概一個半小時。」
乾惟賢提著燈,靠近營地的腳步變得謹慎起來,妮蘭顯得有些許疑惑,忙問向乾惟賢:「有什麼問題嗎?」
「不應該。」乾惟賢皺著眉頭,「就算張安和解方元輪流值班,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出現兩個人同時打盹疏忽的情況。火光太弱了,草料已經快要燃盡了...我們的通訊頻段呢,為什麼一直沒有消息?」
清妮蘭低下頭,手指在電子屏上撥弄著,「通訊信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斷了...怎麼回事?」
「不可能!」乾惟賢睜大了眼睛,「你是不是看錯了,和地面上的確實是斷開的,但地下小隊的連接應該是穩定的!」
「不,乾惟賢。」清江走近了乾惟賢身邊,將自己的手腕與乾惟賢的那隻輕碰在一起,電子屏的光芒中,兩邊的圖標都一模一樣,「就算我和你離得那麼近,也是處於斷開狀態。」
「什麼...」乾惟賢向後退了一步,隨後腳步再次變得急促,他沖向那個閃著火光的營地,手裡探照燈打著擺子忽閃。
「乾惟賢!」身後的妮蘭呼喊著,可乾惟賢顧不得這些,他的腳步在那堆跳動的火星面前停下,兩隻瞳孔急劇擴張。
「血...血痕,張安!解方元!」乾惟賢呼喊著,可是沒人應答。
一行人再次追上了乾惟賢,在他面前生起的篝火旁空無一人,可長著草皮的地面卻有一道長長的拖痕,有什麼重物碾壓過草皮,還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顯眼的血跡。
「他們倆...」妮蘭輕捂著嘴,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乾惟賢沉默著,手中的探照燈映出不遠處幻獸群的身影,血跡從篝火處打了個彎,從大熊座的身旁消失了。
「跟緊我。」乾惟賢說著,躡手躡腳地向前走去,手中的探照燈在前行中搖晃,清江嘗試去握緊腰間的配槍,卻不自覺摸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回頭看去,陸遠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側面,而清江握住的,卻是他的手。
陸遠朝著清江點了點頭,默默走上了前頭,身後的步槍也被其揣在了腰部。
四個影子轉過小熊座的軀體,乾惟賢的燈光猛地往背光的陰影處探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屍體拖曳的痕跡在此處突兀地消失,只有幾滴鮮血滴落成圈。
乾惟賢順著血跡,走到那聚成一灘的血池附近,手中的探照燈伴隨著躬下的腰身移動著光照,而在其躬下背的一瞬間,自己的肩膀卻被什麼東西按住了。
乾惟賢聽到耳邊傳來了緊張且動搖的聲音,妮蘭的臉正驚恐地抬起頭,張著嘴發出音節:「上...上面,看...看上面!」
乾惟賢抬起頭,卻被一滴血滴中了額頭,四人的視野聚焦,卻看見那光沒照到的陰影處大熊座的背部,進入駕駛艙前的半段,一個巨大的缺口正躺著淋漓的血,而那缺口被雕刻成了一個人的形狀,一具背面趴著的人被鑲嵌在了血肉的豁口處。
乾惟賢退後了兩步,而妮蘭此刻的眼裡早已被恐懼淹沒,清江緊抓著陸遠的衣襟,在眾人的注目中,那鑲嵌著的屍體墜落下來,面目全非地仰面摔落在地上。那被開膛破肚的身體胡亂地充填著被攪碎的器官,從他的身形與身高,依稀能辨認出身份。
「張安...」乾惟賢握著探照燈的手顫抖著,「為什麼會在這裡,在...」
「我們得回到幻獸上去!」妮蘭大喊道,她說著便要衝向不遠處的北極光。
「等等,妮蘭,不要分開!」清江伸出手去,試圖抓住要跑開的妮蘭,可她的衣襟從指縫邊溜走。乾惟賢見狀,忙沖向妮蘭離開的方向。
「我去跟著她,你們,照顧好自己,呆在明亮處!」
乾惟賢朝著妮蘭跑去,只留陸遠與清江在原地。
陸遠翻開背包,拿出了自己之前所用的另一盞照明燈,久經使用的電子儀器發出並不明亮的光,在寒風中,二人顯得那麼單薄。
「這裡到底怎麼回事,陸遠...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清江剛想說上一堆話,可卻被陸遠抓住了手腕,他知道,眼下並不是敘舊的時候。
「我不知道死的那兩個人是誰,但是我或許知道兇手是誰,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個...情況就會很麻煩。清江姐,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你說什麼?」清江瞪大了雙眼。
「噓——」
陸遠躡手躡腳地前進著,清江感覺到對方觸摸著自己的手心正急劇地出著汗,它們靠著幻獸的身軀小心翼翼地環沿著往前,繞過這隻大熊座後便是清江的小熊座了。
「它能把大熊座背部挖穿...他死前掙扎著想爬上駕駛艙,但是失敗了,可是它為什麼會被嵌在裡面?」
陸遠搖搖頭,神色凝重:「不知道,或許是嘲弄,或許是一種模仿,它可能很早就盯上了你們,但是你們並沒有發現。」
「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陸遠仍是搖頭:「我並不清楚,但我想肯定與蟲族無關,如果山坡後的那種傢伙不止一個,我們...」陸遠的手顫抖著,他的喉頭咽下一口唾沫,最後只是說道,「抓緊我。」
清江的小熊座並沒有任何異常與外傷,但這並沒能讓陸遠放下心中的緊張,利維坦的身軀緊隨著在眼前出現,陸遠的燈光映在了那傷痕累累的身軀上。
「不要怕,那些是我們下來找你的時候造成的。」清江解釋道,「我們走了錯誤的方向,遭遇了火山蠕蟲,利維坦受了傷,很多地方都是舊傷疤,你看——已經結痂了。」
「觸手...斷了很多。」陸遠撫摸過其粗糙的皮膚,鬆了一口氣。
「陸遠,我們沒走多遠吧...」清江不知何時將兩隻手緊緊攥住了陸遠後背的衣角,身體也貼了上來。
「怎麼了?」陸遠停下了腳步。
「我覺得,這裡,比別的地方冷得多,是利維坦的原因嗎?」
「冷?」陸遠思索著,手中的探照燈不知為何打著擺子。「這裡被利維坦遮擋著,應該是背風處,為什麼會冷,會有氣流...」
陸遠神色一凜,再轉過身去看向來路,遠處的草葉分明沒動。
「到底怎麼回事,陸遠...我要不,爬上小熊座...會不會安全一點,也可以把兇手找出來。」
陸遠站在原地躊躇著,眼下的情況已經陷入了完全的被動,妮蘭的精神在那一瞬間崩潰,藉助幻獸的保護是所有人最迫切的想法,如果真的遇到兇狠的怪物,憑藉人類的身軀,自己能做些什麼呢,小熊座毫髮無傷,至少目前看來應該是安全的。
陸遠最終點了點頭,說道:「你抓緊爬上去,我在原地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