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李煜沒有主動進攻的心思,也不是個會用兵的皇帝,可北方不同,遼不光戰力強,做主的幾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今遼國剛經歷一場叛亂,內政不穩,而之後的遼景宗卻是個卓越的皇帝,在他去世後,遼國更是迎來了一位偉大的女性——蕭太后。
在歷史上留名的女性,哪個是簡單的人物?
大宋放任幽燕不管,契丹更可以趁此經營幽燕,到時候大宋失了民心,再想收回故地可就等於天方夜譚了。
再說了,這些大臣對於資源轉化的分析太偏重後勤力量,沒有顧及前沿部隊的戰力是否始終能保持在較高水平的問題,同時也沒有釐清內政是外交的必要條件還是充分條件。
趙匡胤杯酒釋兵權,雖說在此時的確起到了鞏固中央集權的作用,但其最大的弊端——重文輕武,則影響了整個宋朝。
他們如今不覺得,可真要等個幾十年再去經略幽燕,別說收復燕雲十六州了,怕更要多付出幾個州來和遼保持和平。
趙德昭掃了幾眼殿中諸人,本想著要不算了,就算皇帝聽自己的先攻打北漢,也不一定就能勝利。
決定一場戰役的因素太多,戰場最是瞬息萬變,雖然自己擁有現代的知識,可也不過一個大概罷了。
千年前的戰役,細枝末節不可考,真要從史料中找出關鍵因素決定一場戰役的勝敗,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若不說,自己還是那個不被皇帝看在眼裡的沒出息的兒子,別說和趙光義爭皇位了,就是想平平安安混吃等死,人家都不一定給機會。
現在要做的,可不是說服趙匡胤接納自己的意見,而是要讓他對自己改觀。
趙德昭心中還在猶豫,趙匡胤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過他,此時見他一會皺眉,一會兒撇嘴,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說什麼就說,吞吞吐吐是何模樣!」
趙德昭被皇帝突如其來的叱聲嚇了一跳,哪裡還敢多想,立即道:「那個...是還有話!」
「說!」
趙德昭定了定心神,在腦中盤了一下邏輯,一振衣袖,氣定神閒開口。
所有人再次看向趙德昭,見他絲毫沒有往日瑟縮的模樣,反而昂首挺胸,神態坦然,倒是多了幾分皇家氣度。
這才像個皇子的樣!
有朝臣暗暗點頭,目光暗含好奇,迫不及待想要聽聽趙德昭還要說什麼。
趙德昭絲毫不懼眾人灼熱的目光,緩聲道:「我大宋開國,便是要保家國和平,統一中原,為何此時卻要捨本逐末,為了獲取後勤資源,而選擇攻打南方諸國?諸位只知曉南方富庶,可南方這些年也是戰火連天,諸位是不是過於高估了南方經濟潛能?」
沒給旁人開口的機會,趙德昭又繼續道:「內部安定和經濟繁榮,的確是軍事勝利的必要條件,但不應視為其充分條件,諸位提出先南後北對策的時候,似乎誇大了其水到渠成的一面,而忽略了積漸而成的過程中的變化吧!」
趙德昭說完,又躬身朝趙匡胤拱手道:「官家,臣以為,攻打北漢,一鼓作氣收復幽燕,完成中原統一,才無後顧之憂,其後休養生息,何懼南方諸國不降?」
趙匡胤的眼睛在這一刻亮了起來,趙德昭說的那些話,什麼充分條件、必要條件的,他也不甚明白,但大體意思是了解了。
大宋初建,自己是中原正統,收復漢室故土是民心所向,此時若不行動,再待將來還不知要發生如何變化。
況且二郎適才所說,南方經濟凋敝也是實情,只不過朝臣們看著南唐、吳越上供的金銀珠玉,總以為所言不實,想著沒有金山銀山,倉廩富足總該沒問題的。
可正如二郎所言,南方諸國割據,之間亦有爭鬥,有戰爭便耗費錢財人力,哪裡會真如他們說的這般有錢。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話適用於南唐,對於遼國也是一樣,只有將他們趕出長城之外,才能安心休養生息、恢復民生!
有些機會,錯過可就是一輩子。
統一中原這不世之功業,自己定當緊握在手,傳百世之流芳。
不過,這小子當真開竅了?
趙匡胤仔細打量趙德昭,見他不卑不亢站在殿中的模樣,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虎父無犬子,世人誠不欺我!
趙匡胤又看了一眼趙光義,見他雖眉目低垂,可握著笏板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可見心中正極度忍耐著。
自己戎馬一生,為後周立下功績無數,如今更是萬人之上,皇權富貴都有了,心中本該暢快,只要不看到自己這兒子。
自己打下來的江山,難道真要像老娘說的,傳給老三?
自己雖在老娘臨終前應承了下來,但到底沒留下憑證,除了趙普,也沒旁人知道這件事。
到底傳位給誰,還是自己做主!
雖然都是趙家人,可怎麼都有些不甘心,不然自己為什麼要將老三從殿前都虞侯的位置上挪下來。
但是,二郎懦弱無能,若自己一意孤行傳給他,也不知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可會如同秦一般二世而亡。
今日可好,這小子說了這番話出來,但總算讓自己燃起了後繼有人的希望!
趙匡胤輕嘆一聲,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吾兒是如何說出這番話來?」
也不知是他自己想的,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