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重新繞了回去,又有幾個文臣武將加入了進來,各自說著理由妄圖說服李煜。
韓熙載揣著袖子,已不知神遊到了哪裡,徐鉉不住嘆氣,可他也沒有決定該不該打這場仗。
「諸位別忘了,還有一個吳越在呢!」劉澄開口道:「難道你們以為,吳越錢俶會就這麼幹看著?趙匡胤會這麼讓他干看著?」
殿中霎時沉默了一瞬,繼而有個聲音弱弱說道:「要不,再派人去吳越,許以利害,至少讓他們什麼都別做也是好的。」
劉澄哼了一聲,「好,誰去?若吳越不同意怎麼辦?若錢俶轉頭就將這個消息告知趙匡胤,反而讓他有了準備又怎麼辦?再者說了,遼國說他發兵了便是發兵了?」
殿中又沉默下來,李煜揉了揉愈發疼痛的額角,終於朝劉澄開口道:「好了,此事先放一放,我也不想起戰事,於國於百姓都不是幸事,若有可能,接回鄭國公,還是用平和一些的方式。」
平和的方式,無非是用利益交換。
「國主說得是,前兩日戶部來報,今年收成不錯,平江府蘇家又研製了不少新料,不如再加些今年新茶,一併送與開封,再同宋國皇帝商議放人之事?」張洎開口附和道。
「是啊,俗話說以和為貴,宋國皇帝也不是好戰之人,」劉澄朝張洎拱了拱手,頗是認同他的話,繼續道:「又或者,咱們可將遼國消息賣與宋國,以示咱們誠心,說不定,宋國皇帝一高興,便將鄭國公給放了呢!」
「豈有此理!」林仁肇被劉澄厚顏無恥的說辭氣笑,「遼國願意同我朝聯軍,若我朝將此消息告知宋國,一來,今後誰還敢信任我朝?二來...」
林仁肇看向李煜,「遼國,又豈是好欺負的?」
李煜閉著眼睛揉著額頭,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林將軍此言差矣,」劉澄沒留意李煜的模樣,哼笑一聲繼續道:「遼國和我朝之間,可是隔著一個宋國,可我朝同宋國之間,只不過隔著條河啊...孰輕孰重,林將軍難不成看不懂嗎?」
劉澄這話說完,殿中不少人紛紛點頭,得罪遼國至少還有個宋國在中間做緩衝,可得罪了宋國,淮河作為緩衝,作用似乎並不是很大。
「也不知林將軍反覆提及攻打宋國,到底是為了我大唐,還是有著其他什麼緣由...」
林仁肇胸膛中熱血「唰」得涼了下來,他自嘲著笑了幾聲,繼而退回隊列之中,再不開口。
劉澄像一隻得勝的大公雞,昂揚著抖了抖渾身的羽毛,盛氣凌人得瞟了一眼林仁肇,剛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卻聽上面「嘭」得一聲。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們這些人,除了在朝堂上吵架,還會做什麼?都是廢物!」李煜頭疼欲裂,脾氣也比往日暴躁了不少。
他這番脾氣發完,殿中已是跪了不少人,但他卻是起身便走,再不看這些人一眼。
國主都走了,這朝會也沒了開下去的必要,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著出了殿。
「到底如何是好啊!」徐鉉一顆心七上八下,總覺得怎麼都是不妥,愁得本就花白的頭髮,愣是快一根黑髮也找不到了。
韓熙載站在他身旁搖了搖頭,看著林仁肇怒氣沖沖大步朝外,而他身後,是張洎和笑得殷勤的劉澄。
遠處傳來腳步,二人轉頭看去,見是一個婦人哭哭啼啼朝著後宮去了。
「是鄭國公夫人!」韓熙載道。
徐璇又深深嘆了口氣,直到那婦人拐過宮牆消失不見,才同韓熙載並肩朝外走去,只是二人各懷心思,再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所有人的焦點都在要不要同大宋交戰之上,全然忘了一個人,韓德讓同韓匡嗣父子二人出了宮上了馬車,才相視一笑,這笑中有苦澀,也有無奈,還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韓德讓擔心自己會因為李從善被強留開封而受到懲處,索性有遼國那封急報,他直接像隱了身一般。
看來,老天還是眷戀著他的。
當然,他也並不希望李煜同遼國聯合,若遼國哪一日說要李煜將他們遣送回去,難道他們再跑一次嗎?
離開江南國,這普天之下,他們還能往哪兒去?
好在,朝中有這許多攪混水的,時日一長,遼國便再沒有耐心同李煜聯軍。
不管打不打,他們父子,總還有安身立命之處。
......
八百里瀚海,被稱為海,卻一滴水也沒有,沒有鳥獸,沒有草木,只有風吹過沙子的簌簌之聲。
這裡到處是高台,像塔一樣的黃土懸崖,土壤被摻雜著沙礫的卵石覆蓋,地面籠罩著一層像是充滿煙霧的混濁空氣,一路上到處可見騾馬和駱駝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一切顯得詭異而又恐怖!
唐朝玄奘西行時,在此遭遇了最為險惡的考驗,靠著信仰與毅力才穿越此地。
在他的筆記中對此地的描寫,謂「夜則妖魑舉火,燦若繁星;晝則劣風擁沙,散時如雨。」
遼國冀王耶律敵烈並不懂這些,也沒看過玄奘的筆記,當然,就算他看過,按他剛愎的性子,說不定仍舊會踏進這塊土地。
此時的他騎在馬上,盔甲已全部脫下,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還穿著,要不是這太陽實在曬得皮膚生疼,他會將最後一件衣裳都甩了。
風夜以繼日得刮著,夾雜著沙礫撲在臉上,饒是他們男人皮膚粗糙,也留下了不少劃痕和細小傷口。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尤其是在經歷了一片流沙,損失了上百騎兵之後,這些傷便顯得更是微不足道。
耶律敵烈口乾舌燥,喉嚨像是要起火一般,他摸了摸腰間的水囊,用力忍耐要想要將僅剩的這些水一飲而盡的衝動,舉目四顧,所有士兵都是垂頭喪氣。
對是否能走出這片瀚海的迷茫,對前方未知危險的恐懼,俱是清晰的呈現在了臉上。
也怪不得他們,耶律敵烈想,當初他翻過馬鬃山,踏入這片土地時,也從沒預料到會發生這些。
「「啪嗒」,又是一匹馬摔倒在地,連帶著馬匹上的騎兵都滾落了下來,好半天才有力氣重新爬起。
所有人的眼睛瞬間看向還在抽搐的馬匹,耶律敵烈閉上眼睛揮了揮手,便見這些人眼冒精光,抽出匕首刺向了馬匹。
在沒有水的時候,飲血也是沒有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