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宴會結束您便回舍館去,萬不可同他們再行飲宴,言多必失,殿下您也少說幾句為好。」
此殿下非趙德昭,而是李從善,說話的人正是韓德讓。
適才,吐蕃人前來敬酒,說宮中飲宴規矩多,喝得不夠痛快,待宴席散了,出宮後尋個地方再喝。
李從善沒有答應,卻也沒有不應,含糊著同人喝了一杯,韓德讓在旁看得心驚,等人走了,這才開口勸阻。
「還用你提醒?本王知道!」李從善沒好氣得應了一聲,他謹小慎微到現在,已是身心俱疲,宴會散了自是回去歇息,哪裡還能同那些粗人再喝?
韓德讓見他不喜,也只好閉嘴不談。
便在此時,就聽不遠處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韓德讓抬頭,看見的便是目光灼灼的趙德昭。
這眼神,好似要把自己吃了似的,韓德讓沒來由打了個冷顫,卻不得不扯出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來,恭敬拱手道:「郡王殿下!」
「小韓啊,你有本事啊!」趙德昭哈哈笑著,伸手把人攬了過來,「幾個月不見,你這身份變得夠快啊!」
韓德讓比趙德昭還高一些,此時被他勾肩搭背,只好稍稍躬了背,聽到他這話,心中不免苦澀。
這話聽著,實在充滿了嘲諷的味道。
要不是走投無路,哪裡需要去江南國謀前途,如今被人說三道四,豈是自己願意?
「殿下說笑,殿下可是喝多了?」韓德讓朝旁邊瞄了一眼,只見李從善面色不虞,冷冷得瞟著他們。
李從善是代表李煜來的,同錢俶、李光睿等幾個地位平等,而韓德讓不過是使臣罷了。
可趙德昭竟然無視李從善的存在,同韓德讓如此熟稔,湊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麼,這讓李從善心中十分不喜。
韓德讓背上出了一層薄汗,生怕李從善懷疑自己對江南國的忠心,可此時卻推也推不得,只好忍受著冰冷的目光,繼續同趙德昭周旋。
「喝多了?沒有,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從前不也一起喝過酒?你也太不上道了,我大宋哪裡比不上江南國?你怎麼就去做江南國的官兒了?不如這樣,江南國給你多少俸祿,我出雙倍!」
「多謝殿下抬愛,韓某覺得江南甚好!」韓德讓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面上笑嘻嘻,心裡卻是將趙德昭罵開了。
什麼一起喝過酒?
就在和談宴會上喝過也算?
還出雙倍俸祿...沒想把自己殺了便不錯了!
他定然沒有喝醉,定然是故意說這番話,便是要讓李從善多心,到時把這話傳回去,哪裡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自己走的這一趟,豈不是功虧一簣,白費力氣?
如此想的不止韓德讓,殿中諸臣們也將趙德昭的模樣看在眼中。
「殿下又在糊弄人了!」
「是啊,演技可真不錯!我差一點以為殿下是真醉了!」
「難道不是?」
「你還太年輕,等你多接觸殿下,你就知道殿下為人了!」
......
趙匡胤捻著酒杯看著殿中的一切,這是他的壽宴,可底下人心思各異,想的卻都是他們自己的利益。
滿殿喧囂,熱鬧卻都是他們的!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說的便是如此了吧!
「嘭——」
殿外,絢爛煙花在夜幕綻開,將此方天地照得透亮。
「這就是焰火?」景瓊同吐蕃來的幾個首領不曾看過,此時見璀璨輝煌,不禁瞪大了雙眼。
李光睿自是見識過,只不過是在夏州,而在這京師、在這宮中看焰火盛會,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比起在夏州,更多了一分大氣磅礴。
至於韓德讓,他只覺得這次的焰火比之前在大宋宮裡看的,顏色更絢麗,炸開的煙花也更大了些。
他沒有驚嘆此等美景,而是皺緊了眉頭。
大宋是只在煙花上更進一步了,還是在其他方面,也有改進?
若是第二種...他不敢深想......
宴會結束,各國使臣們同朝臣離開了皇宮,趙德昭打著酒嗝同景瓊告別,又約韓德讓過幾日繼續喝,看著人都離開了,才轉身朝宮裡走去。
偌大的宮殿重新恢復了靜謐,只留淡淡硝煙味在空中飄散,但又很快被夜風吹散了去。
「殿下這是要去哪兒?」隨行宮人緊跟著趙德昭的腳步,他可沒接到今日殿下可留宿宮中的命令,可他也不敢就這麼把人攔下。
「求見官家,本郡王還有事!」趙德昭說道。
隨行宮人聞言心下一松,忙點頭道:「容奴婢前去通稟!」
「先替本郡王做件事...」趙德昭在宮人耳邊叮囑了幾句,而後才繼續朝前走去。
福寧殿中,正準備安歇的趙匡胤聽聞趙德昭求見,好奇他為何還留在宮裡,又想起他在宴會時的種種,想著該不會探聽到什麼事要同自己說。
又或許,是關於送給自己的壽禮吧!
趙匡胤命人將趙德昭傳入殿中,笑著問道:「你有事?」
只見趙德昭大步跨入殿中,笑嘻嘻得徑直朝趙匡胤走去,繼而站在他案前,雙手一撐下巴,懶洋洋道:「我來給爹過生辰啊!」
「過生辰?適才不是過了?」趙匡胤見他臉色紅彤彤的,身上又是一股酒味,笑著道:「可別是真吃醉了酒,來爹這兒耍酒瘋來了?還是瞧上了什麼喜歡的,要爹送你?」
「我沒醉!」趙德昭哪裡還有殿中醉意朦朧的模樣,雖然酒味濃重,但多是灑在身上那一杯的味道,實際喝進口中的沒多少。
他此時眼神清明,朝著趙匡胤繼續道:「適才在大慶殿中哪裡是過生辰啊,怪沒勁的。」
「我瞧你有勁得很...」趙匡胤點了點趙德昭額頭,說罷,從旁邊拿出趙德昭送的壽禮,打開後指著其中說道:「這東西也就你敢往大慶殿中送,不怕炸了?」
盒子中,便是趙德昭送的賀禮,西作坊改良過後的水中霹靂彈,經過多次試驗,已是能用於實戰之中。
「爹放心,這裡頭沒放火藥,也就是空殼子,」趙德昭拿出水中霹靂彈掂了掂,「不然楊義也不會讓我進來。」
趙匡胤笑著點頭,「確實如此!」
「有了這東西,不管淮河結不結冰,都能同江南國水軍一戰,當然...」趙德昭將水中霹靂彈放回盒子中,推到趙匡胤面前,「兒子相信,就算沒有這個東西,我大宋兵將們也能打敗他們渡過河去,只不過,損傷會多一些罷了。」
能用外物減少傷亡,何樂而不為,人命任何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怎麼,你覺得這一仗非打不可了?」趙匡胤皺了皺眉頭,面上露出寫不滿來。
這不滿自不是因為趙德昭這話,而是想起就江南國一貫的態度,同錢俶比是強硬多了,特別是這次...
「這次賀壽,李煜沒有親自前來,不就說明問題了?」趙德昭撇了撇嘴,他也想不戰而屈人之兵,甚至想著,自己穿越帶來的改變,是否同樣能改變李煜的態度,至少在看到大宋霹靂彈威力之後,能有些自知之明,早些降了也好少受些苦。
可這次出使的是李從善,不就代表李煜壓根沒想降了大宋?不然他怕什麼?擔心什麼?
趙匡胤可沒虧待劉繼元、劉鋹他們,甚至還造了豪宅,就為了給江南兩個國主。
李煜不降,大宋同南唐之間勢必要有一場戰役,所以這水中霹靂彈,定能在水網密布的江南發揮大作用。
趙匡胤哼笑一聲,「既然如此,屆時留李從善在我開封多住些日子吧!」
對於錢俶,趙匡胤還是準備讓他回去,但也不會就這麼讓他回去,而李從善,對不住了,便讓他代李煜受過吧!
趙德昭點了點頭,「讓韓德讓自個兒回去。」
趙匡胤瞄了自己兒子一眼,見他臉上浮現一抹壞笑,想起在大慶殿中時,他猶如花蝴蝶一般,一會同景瓊說話,一會兒又飛到了韓德讓那兒去。
就這麼幾個使臣,他怕是都聊了一遍,趙匡胤笑了笑,他自然不會以為趙德昭勾連敵國,怕又在打什麼主意。
如此想著,趙匡胤忍不住就問道:「適才殿上瞧你也挺忙,可打探出什麼來了?還是又憋什麼壞呢?」
「兒子我全心全意為大宋著想,怎麼能說是憋壞呢?今日爹的生辰,先不談這些...」
趙德昭邊說邊朝殿外看去,口中嘀咕道:「也差不多了,怎麼這麼慢?」
「什麼這麼慢?」趙匡胤奇道。
正問著,就聽外面傳來通稟聲,趙德昭一聽當即直起身子,「來了!爹等著!」
說完,趙德昭轉身走到殿門外,片刻後端著一個托盤轉了回來。
「是什麼?」
趙德昭將托盤放在案上,伸手掀開上面的蓋碗,香氣頓時溢了出來。
「面?」
碗中盛的正是面,上面漂著幾根青菜,一個煎得軟硬適中的雞蛋放在其中,看上去很是清淡。
「是長壽麵!」趙德昭將筷子塞進趙匡胤手中,「宴會上我瞧爹光喝酒了,也沒吃什麼東西,再者說了,過生辰哪有不吃長壽麵的,眼下碗了,吃太油膩對身子不好,這碗雞湯麵吃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