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說出那句話後便如鵪鶉一般站在了馬車旁,坐在車夫旁的孫沖也紅著臉下了車,他看了一眼周威,又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車廂,慢慢挪到周威旁邊。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靜靜等著車廂中二人出來。
過了有一刻鐘左右,車門才打開,先出來的是趙德昭,他神情如往常,看了二人一眼跳下馬車,繼而轉身伸出手,「慢些。」
王七娘「嗯」了一聲,搭著趙德昭的手走下馬凳,周威立即上前,無意中看見王七娘腰間褶皺的裙衫,剛褪下去的紅暈又爬上了臉頰。
趙德昭狀似無意看了一眼,伸手扶在王七娘腰間,擋住了那片褶皺,周威立即轉開目光,目不斜視跟在趙德昭身後。
眼前小小一座花神廟,往常並沒有什麼人來,今日特殊,廟門口人頭攢動,不少百姓支著攤販叫賣,鮮花有,絹花也有,還有各色小吃糕點果飲、首飾書籍,儼然一個小小的集市。
二人出行並未聲張,只不過他們容貌的確出色,惹得不少人頻頻看去,不少人認出趙德昭身份,也不過遠遠行禮,笑著給他們讓開道路。
「先去拜花神?」趙德昭牽著王七娘的手問道,王七娘點頭,二人朝著花神殿走去。
這裡的花神廟供奉了花王以及十二花神,另還有四季催花使者,花王為男子塑像,十二畫神為女子,有的挎著花籃,籃中放著所司之花。
也有手中捻花,還有以花為榻坐著的,各種姿態都有,卻都是婀娜多姿,猶如天上仙子。
趙德昭是第一次來花神廟,見之也覺賞心悅目,更嘆古人果真心思玲瓏,能將小小一個花神廟布置得如此氣韻生動。
「好看嗎?」旁邊傳來輕問。
趙德昭下意識點頭,「挺好看的。」
說完方覺不對,轉頭對上王七娘看向自己戲謔的眼神,忙笑著道:「十二花神美則美矣,不過都沒有令儀生動活潑,便是生氣,都令人如痴如醉!」
王七娘只覺得自己昏了頭,見殿下看花神娘娘看得目不轉睛,沒多想便問了這話出來。
眼下聽了趙德昭這甜言蜜語,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妾開玩笑的。」
趙德昭可不管王七娘是不是開玩笑,他所說的話句句肺腑,這些泥胚美人,如何能同眼前的溫香軟玉相比?
二人拜過花神,便朝廟宇後園去,趙德昭本以為花神廟不大,可走到後園才知別有洞天,一大片花圃錯落有致,有的還未抽葉,有的已然長出了花骨朵。
不遠處紅雲似的團霧飄動,應當是一片梅林。
這才是花神廟精粹所在。
此處廣闊,也是踏青好去處,不少人拜了花神後便來了這裡,眼下這個時候,就見不少人或是站在樹下賞花,或是坐在棚中取了吃食出來,還有幾個附庸風雅的書生,對著此等美景吟詩作對。
「倒是熱鬧!」趙德昭笑著說了一句,轉頭看向王七娘問道:「你想去哪兒?」
「後面有個齋堂,這裡的師傅做素麵很好吃,走!」
花神廟雖說是「廟」,但裡面沒有修行之人,管理廟宇的也不過是普通百姓,但也因為占了一個「廟」字,總覺得在裡面用葷腥不好,這才同其餘寺廟一般,只做素齋。
花神廟也便是靠這裡的齋堂賺些銀錢,加上信士的捐助,用以廟宇的修繕維護。
王七娘從前來這裡,便嘗過素齋,更是對這裡的素麵念念不忘。
趙德昭見她眼睛亮晶晶的,無奈笑了一下,他可算知道七娘今日為何非得來這兒了,竟然是為了一碗素麵。
素麵好吃,在外自然也有名聲,二人到了齋堂一看,裡頭熙熙攘攘,竟然沒有空餘座位。
「誒,那兒有!」王七娘眼尖,看有一張桌子只坐了兩人,正好空了兩個位子出來,忙拉著趙德昭擠過去。
剛走到跟前,王七娘看著桌邊坐著的人笑了出來,「延瑛,怎麼是你!」
坐在這裡的便是楊延瑛同她的弟弟楊延昭,他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趙德昭夫妻二人,忙站起身來行禮。
趙德昭忙擺手,「不用這些虛禮,坐吧!」
四人落座,楊延瑛看著二人緊牽在一起的手,眸中閃過羨慕,旁邊坐著的楊延昭不動聲色瞄了自家姐姐一眼,隨後低頭喝水,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說。
「你們也是來拜花神的?」王七娘看著楊延瑛,「我們許久未見,你最近可好?」
自王七娘入了郡王府,楊延瑛便沒有上門去過,一來覺得不方便,二來,看著她二人出雙入對,心中說不上來的酸澀。
「還好,多謝郡王妃關心!」楊延瑛說道。
王七娘皺了皺眉,「你何時同我這般客氣了,還同從前一般,叫我七娘就好。」
「是啊,你我曾並肩作戰,又是七娘好友,我還想著過幾日找你去,這麼客氣做甚?」趙德昭說道。
楊延瑛本是酸脹的心突然就平了,看向趙德昭問道:「殿下找我做什麼?」說完,突然想到這麼似的,湊近二人,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要打仗?去哪兒?我沒聽爹提起過。」
見她神色突然明媚,趙德昭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哪這麼容易打起來,我找你是想同你討教楊家槍法,有幾招我始終捉摸不透。」
趙德昭的楊家槍法是按照楊業給的槍譜練的,前面幾招還好,到後面卻始終不得章法,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空閒,想著還是找楊延瑛討教一下才好。
楊延瑛聽說不是打仗要用她,一股氣瞬間泄了,不過這麼一打岔,也將她心中那股酸澀揮開了去,她嗤了一聲,「殿下能造霹靂彈,怎麼被我楊家槍法給難倒了,我當初可都是自行領會的。」
這話讓趙德昭頗是沒面子,王七娘在旁邊聽了也忍不住偷笑,延瑛膽子真大,敢當面揶揄殿下的,還真不多。
「你就說教不教吧,不教我找楊將軍去!」
「教教教,殿下發話,小女哪敢不聽!」楊延瑛立即說道。
楊延昭卻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自家姐姐這半年來,早出晚歸,時間和精力都消磨在了校場上,槍法更是精進,夜晚不是看兵書,便是同爹演練沙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兵痴呢!
「待我入郡王府後,便要守關去,多學一些,也能護我楊家!」這是楊延瑛給出的解釋。
可楊延昭知道,自己這個姐姐,只怕心中真有了殿下,這些日子發狠苦練,也是想讓自己不那麼難受吧。
「面來咯!」便在此時,齋堂小二端著兩碗面朝他們走來,許是有人不小心在地上灑了油水,小二沒留神,腳下一滑,手中兩碗面就朝他們幾人飛了過去。
剛出鍋的湯麵,若盡數倒在身上,定會燙掉一層皮,而看那面碗去的方向,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王七娘。
事情發生得太快,王七娘呆若木雞,已是失去了反應,趙德昭情急之下,立即將人摟在懷裡,想著自己皮糙肉厚,燙到自己也不能燙到了七娘。
不想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到來,耳邊卻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音,以及楊延昭一聲緊張的「阿姐」。
趙德昭忙回頭去看,見楊延瑛站在桌旁,左手濕淋淋的,手背已是泛了紅,地上是兩個碎碗,湯麵散落在地上,仍舊冒著熱氣。
小二已是傻了,只不住道歉,趕來的齋堂掌柜瞧見這情境,立即上前賠罪。
「殿下,末將失職!」周威原本是想跟進來的,可趙德昭見堂中擁擠,再者不過吃碗麵,能有什麼事,這才讓他同孫沖在外等著便好,哪裡知道還真發生了意外。
周威悔不當初,可見趙德昭同王七娘都沒有受傷,心中也隱隱鬆了一口氣。
周威這一聲「殿下」讓掌柜明白眼前這人身份,更是惶恐,拉著人就要跪下。
「延瑛,你傷了沒有。」王七娘面上帶著愧疚,上前想要查看楊延瑛的胳膊,卻又不敢觸碰,一雙眼睛立即濕潤,「你一個姑娘家做什麼要衝出來,這可如何是好?」
楊延瑛笑著甩去手上麵湯,接過楊延昭遞過來的帕子輕輕擦了擦,有些疼,但尚能忍受,抬頭見王七娘泫然欲泣的模樣,饒是作為女子,她心也忍不住軟了下。
「再怎麼說,我也是上戰場的人,怎麼能看著你有危險置之不理?放心,一點點燙傷罷了,從前比這更重的傷多的是,我回府塗些藥膏便好!」
趙德昭看向周威,周威立即從身上摸出幾個瓶瓶罐罐,從裡面找出一瓶來遞過去。
「這是宮裡傷藥,現在便用上。」
「多謝殿下。」楊延瑛接過藥膏,擰開蓋子,頓時一股清新藥香溢出,宮中的藥果真不一般。
「是我該多謝你!」趙德昭說道。
說完,趙德昭才轉頭看向旁邊戰戰兢兢的掌柜同小二,「你們齋堂生意好,便更該注意著些,這麼燙的湯水灑到誰身上都不合適。」
「是,是,草民知錯了!」
趙德昭看他們也實在緊張害怕,不欲多說什麼,楊延瑛雖塗了藥,具體燙得如何,還得去看了大夫才知道。
「殿下,咱們回去吧!」王七娘皺著小臉,「延瑛得去看大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