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飛錢弊端

  「可是從前有過什麼愁怨?」有人當即接話。

  「富商和地痞,能有什麼愁怨?」有人反駁,遂即猜測道:「可是地痞勒索不成,生了歹意?」

  趙德昭摩挲著手中琉璃酒盞,笑著搖了搖頭。

  「草民之見,尋仇無非因為錢財和女人,不是錢財,那就是為了女人,可是這富商搶了這地痞相好?」

  對於如此粗俗之話,洛晟臉上也露出了鄙夷之色,不想趙德昭面色無波,開口道:「也不是,府衙審訊下來,二人沒有愁怨。」

  「草民斗膽猜測,定是有幕後之人雇了地痞去打的人,同富商有仇的,怕另有其人。」

  趙德昭循聲看去,一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站在角落圓桌旁,只見劍眉星目,容顏俊美,氣宇軒昂,嘴角掛著一抹恬淡卻是篤定的微笑,更顯得他風度翩翩。

  剛才這話,便是他說的。

  洛晟此時湊近趙德昭,輕聲道:「殿下,這人便是李沆,他同張詠不是行商,草民便將他二人安排在角落了。」

  趙德昭點了點頭,朝李沆抬了抬手,笑著讚嘆道:「李太初果真聰慧無雙,確實如此!」

  「李太初?李沆?竟然是他?」有人低聲驚嘆。

  「李?哪個李?太原做車馬生意那個李家?還是文州做木材生意那個李家?」

  「都不是,是洺州官宦家子弟,從小聰慧過人,是洺州神童,也不知怎麼今日會來這等場合...」

  今日到場的都是生意人,混了一個官宦子弟在其中,的確令人不解,不過很快,諸人也無暇想其中緣由,趙德昭也沒再多看李沆一眼,繼續道:「這桐油商人,在開封也開了一家鋪子,因商品質量差,沒有客戶前來,常常用其他法子招攬客人,最常用的,便是低價。」

  趙德昭慢悠悠掃了眾人一眼,許多人已是明白過來,這人定然損害了其他桐油商人的利益,低價競爭,自然就有人買了。

  「一次兩次也便罷了,長此以往,破壞規矩不說,豈不是招人恨?這才有了這番禍事。」

  堂中諸人聽了,臉上露出鄙夷神色,點頭道:「這不是活該?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他壞了規矩,就要受到懲罰!」

  「但打成這樣,確也不妥!」有人看向趙德昭,「殿下,這幕後之人後來...」

  「主謀有四五家桐油商,根據其參與程度不同,罰銀子的罰銀子,仗打的仗打,也賠了湯藥錢,寫下和解書。」趙德昭補充道。

  「這也...」有人氣不過,「要我,還湯藥費,定要他賠償損失才好。」

  堂中一下子眾說紛紜,但多數是義憤填膺,畢竟做生意的確該講規矩,若想低價便低價,想搶客戶就搶客戶,這生意怎麼做?

  市場不得亂套了?

  洛晟看了趙德昭一眼,他隱隱有些明白今日這聚會的目的了,將來大宋朝廷收復南北,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商人,若不規範其行為,如殿下口中這般事定然還會發生。

  不過,殿下要怎麼做?

  「大家走南闖北不易,賺銀子養家餬口,自然不想有人壞了規矩,本郡王的意思是,總要有些約束才好!」

  「殿下的意思是...?」

  趙德昭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諸人互相看了幾眼,知道該如何約束己身,還得他們自己想才好。

  趙德昭放下酒盞,揉了揉額角,眯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洛晟見此,立即起身走上前去,「殿下可是不適?」

  「喝多了些,不礙事!」趙德昭擺手道。

  「後面就有休息院落,草民已是讓人備好,殿下若不嫌棄,可前去歇息片刻。」洛晟關懷道。

  「好,有勞。」趙德昭放下手搖晃起身,洛晟當即扶住了一邊胳膊,周威將大氅披在趙德昭肩上,跟在他身後走出大堂,朝後面院落走去。

  院子幽靜,月色溫柔,趙德昭半倚在榻上,揉著額頭朝洛晟道:「你這酒入口綿柔,沒想後勁真足,是我大意了。」

  洛晟本以為趙德昭是藉口離開,不想看他這模樣,果真喝多了的模樣,忙垂首請罪,「是草民疏忽,草民已命人煮了醒酒湯,還請殿下先行歇息。」

  趙德昭擺了擺手,「他二人呢?」

  洛晟明白這是要見張詠和李沆,忙朝外揮了揮手,不出片刻,外面便傳來腳步聲,「草民,李沆(張詠)見過殿下。」

  與此同時,醒酒湯也送了來,不止一碗,就怕殿下醒了就,其餘幾位還醉著。

  不過洛晟是多慮了,張詠和李沆既然準備好今晚要見趙德昭,哪裡敢多喝,他們整晚就舉著酒盞抿,最後也不過喝了一盞罷了。

  洛晟命人送來茶具,親自為趙德昭他們烹茶,茶葉是從漳泉行商手中購來的玉溪茶餅,據說從前只陳洪進上供入宮,除了朝臣能得些賞賜,市井很難能買到。

  不過往後就好了,不止玉溪茶,漳泉其他物產都能在開封購得了。

  水沸騰冒出白煙,水汽氤氳中,趙德昭打量著眼前二人,他們比自己年長一兩歲,眉目清秀,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年輕人的衝勁,好似什麼困難在他們眼中都是小事一樁。

  他們此刻不會知道,未來的他們會在史書上留下多麼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其中又有多少心酸曲折,等著他們一一體驗克服。

  想到這裡,趙德昭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大宋的未來有無限的可能,而且是越來越好的可能。

  這麼多青年才俊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不僅有他熟知的這些名臣賢相,還有一個個他不知姓名的普通人,他們為大宋的繁榮昌盛默默付出......

  趙德昭因為喝多了些而眉目如春,加上張詠和李沆對趙德昭本身有濾鏡,此時見他這一笑,只感覺眼前一亮, 便再也不敢直視,默契得垂下眼瞼。

  趙德昭渾然不覺,端起洛晟煮好的茶喝了一口,重新看向張詠和李沆道:「我記得,去年在洛兄的賞燈艷上就見過你們,當時要知道是你們,哪裡還能等到現在?」

  「殿下謬讚,草民不敢!」二人謙虛道。

  張詠說完,繼續道:「殿下才是讓草民佩服不已,不說帶兵驅逐契丹,收復山前七州,更是開創新政,不管是為朝廷謀利,還是為百姓造福,文治武功,非常人能及。」

  張詠這話說得真心,趙德昭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身份使然,也不好將這情緒太過外露,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掩飾心緒,繼而問道:「我聽洛兄說,你們想要見我,可是有什麼事?」

  李沆沒有答話,只轉頭看了一眼張詠,趙德昭便明白,要見自己的是張詠,李沆許只是順帶。

  「是!」張詠恭敬回道:「草民遊歷途中,聽聞朝廷有飛錢政策,詳問之下,得知是殿下提議,行商百姓因有飛錢,長途跋涉不必攜帶巨資上路,省去不少麻煩。」

  趙德昭聽到「飛錢」二字,不自覺想到交子,張詠求見自己又提到飛錢,該不會就想說交子一事吧。

  「是,飛錢的確給方便不少。」趙德昭點頭。

  「殿下,草民也認識不少行商,在與其交談時,也發現了一些問題。」張詠說道。

  這話一出,洛晟倒茶的動作也滯了一滯,忍不住皺了皺眉,飛錢是殿下提出的,張詠當著殿下的面說飛錢有問題,真不怕殿下惱了嗎?

  這可是張詠第一次面見殿下,他今後更是要考科舉入官場,他還要不要為自己前程考慮了?

  想著,洛晟掃了一眼李沆,卻見他面無波瀾,好似張詠說的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洛晟自嘲一笑,是了,張詠雖是官宦子弟,但脾性卻如江湖遊俠,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會同他意氣相投,成為至交好友。

  再者說了,也少有官宦子弟願意結交商人,多的是為了利益虛以委蛇,實際沒有半點真心。

  罷了,若殿下怪罪,自己看在多年情分,也該為他求情說話。

  不想趙德昭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反而雙眼發亮,本是斜靠著的身子也慢慢坐直,饒有興致問道:「什麼問題?你且說說。」

  洛晟一顆心放了下來,繼續斟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適才的擔憂煙消雲散。

  「草民以為,飛錢的匯兌過程繁瑣了些,行商需要將銅錢交給各道駐京的進奏院、各軍、或者府衙,取得憑證後才能回本道合券取錢,如此一來,增加了交易成本和時間。」

  張詠對著趙德昭侃侃而談,將飛錢的弊端說了個一清二楚,接著話題一轉,說到巴蜀之地。

  「巴蜀如今尚未使用飛錢,因為銅錢不足,巴蜀用鐵錢居多,鐵錢沒有銅錢值錢,一匹絹便需要上百斤的鐵錢,退一步說,就算用銅錢,也要用上不少。」

  「你可有什麼辦法?」趙德昭笑著問道。

  李沆不知為何,此時有一種奇異的想法,殿下這神態語氣,以及說的話,好似是在循循善誘張詠說出答案,而這個答案,他似乎是早就知道的。

  可這如何可能呢?

  殿下如何能清楚張詠的想法?

  李沆覺得這一定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