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休哥一開始不知道趙德昭想要比什麼,直到看見他吩咐人從鐵匠鋪旁邊陶瓷鋪中取出了兩個瓷瓶。
「比投壺?」
耶律休哥是契丹人,但對中原文化也不是一無所知,投壺這種東西在他們大遼也是有人玩的。
起初是漢臣之間玩得多一些,後來,契丹大臣覺得挺有意思,也便一同加入了進來。
此時,耶律休哥心中冷笑,趙德昭該不會以為自己不擅長投壺,故而只讓一個學生同自己比試?
那可真是失策了!
耶律休哥輕蔑得看了一眼竇說,昂著腦袋問:「在哪兒比?」
趙德昭指揮著人將兩個投壺放在鐵匠鋪門口棚子底下,距離耶律休哥和竇說站的距離估摸有兩矢半,又將礙事的物什等挪開了,歸置出一小塊空地來,笑著道:「不若就在這裡!」
耶律休哥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正是求之不得,點頭道:「好,本將就同這位小兄弟比試比試。」
竇說瞄了一眼趙德昭,原來是比投壺嗎?
害得他擔心得要死。
如果是投壺的話那便放心多了。
君子六藝之一的投壺在發源頗早,春秋時期便已經是一種比較流行的運動,兼有禮儀和娛樂的功能,也有人說,投壺的前身便是古代的射禮。
投壺,便是一種簡單的射箭活動。
趙德昭擺好投壺後,將一捆細箭拆出兩份,給耶律休哥和竇說每人五支,而後朝耶律休哥說道:「投壺的規矩我同將軍您再說一遍,免得到時候因為此事而有所誤會。」
耶律休哥擺弄著手中的箭,掂了掂重量,很輕的箭,當是用荊條做的,同大遼的差不多。
「好,郡王請說。」
「投壺用的壺,肚大頸長口細,兩邊還有空心的耳,第一箭入壺為有初,計十籌...」
投壺的規則便是看這箭有沒有投中,投中了哪裡,投中時的形態是怎麼樣的。
除了有初之外,還有貫耳,便是壺耳,得十籌。
有初之後,若後面都中箭,便稱為連中,得五籌。
若第一箭沒中,後面都入了壺,稱為散箭,得一籌。
最後便是有終,便是最後一箭入壺,得十五籌。
還有便是驍箭,投進壺口彈出後又進入,得十籌。
倚杆,箭斜倚在壺口處,而不是掉入壺底,得十五籌。
耳倚杆,箭斜倚在壺耳處,得十五籌。
帶韌,箭投入壺耳,但是箭頭不落地,得十五籌。
龍首,倚杆的一種,但最後箭頭對準投壺者,得十八籌。
「...規矩就是這些,最後算誰算籌最高誰勝。」
這也是大宋如今投壺的規矩,百姓聽了連連點頭,耶律休哥也挑不出錯來,拱手道:「好,就按郡王說的來。」
比賽開始!
竇說作為主,讓作為賓的耶律休哥先來,他也不客氣,取了一支箭,瞄準了地上的投壺,沒多加猶豫便投了過去。
「啪嗒!」清脆一聲,箭穩穩噹噹入壺中。
有初!一箭拿下十分,也是各中高手啊!
邊上百姓發出遺憾的嘆氣聲,想著這契丹人怎麼第一箭就給投入了,那小郎君可千萬不能失手啊!
趙德昭笑著贊了一聲,抬眸看向竇說,見他氣定神閒,上層貴公司的氣勢一下子便出來了,拿著手中五支箭掂了一下,看模樣是想做個連發。
若五箭連發全中,便直接結束了比試,但只要有一支箭落在壺外,說不定就要輸給耶律休哥,畢竟看他投壺水平也並不差。
後來許還是想穩妥點,竇說只取了一支,抬手一投,箭穩穩入壺,只發出「叮」一聲輕響。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叫好之聲,趙德昭忙轉身示意安靜,「別讓竇郎君分心了!」
百姓忙捂了嘴巴連連點頭,可下一箭是契丹人,他們是不是可以製造點動靜。
又看郡王,見他規規矩矩站在場邊,他們再喧譁怕目的太過明顯,反而顯得大宋像輸不起一般。
罷了罷了,便聽郡王的吧!
捂嘴歸捂嘴,不過在心中祈禱還是可以的,若趙德昭此時有讀心術,可能便會在場上聽見諸如「契丹人這一箭不進,我今日不吃肉」,「宋人贏,我今日就不去瓦舍」,「我今日輸錢也行,把運氣都給這個小哥」.......
竇說面上沒有什麼特別神色,等待著耶律休哥的第二箭。
耶律休哥在看到竇說的第一箭之後,便明白他不是等閒之輩,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可趙德昭推出來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沒一點本事。
他打起了精神,看上去比適才還要認真,周圍沒有嘈雜聲,耶律休哥投出了他的第二箭。
「啪嗒!」入壺。
「耶律將軍果真厲害啊!」趙德昭率先開口,繼而看向竇說,「竇郎君,該你了。」
竇說微微一笑,將一支箭移到左手,右手拿著三支,在眾人的錯愕中,快速將三支箭全部投了出去。
「叮叮叮」三下清脆響聲,三支箭分別入了壺口以及兩邊壺耳,更令人震驚的是,壺耳兩支箭沒有落地。
「好!郎君太厲害了!」
「都中了!」
「厲害!真厲害!」
這三箭一出,本是安靜的人群再也抑制不住激動,紛紛鼓起掌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投壺技藝,三箭連發,一箭入壺,兩箭帶韌,這算什麼?如何計籌?
「我叫它連中三元!」竇說朝趙德昭笑了笑道:「正趕上今日開科,便取個好意頭,也希望今年的考生都能如願了!」
「好,竇郎君這話說得妙。」趙德昭笑著點頭,餘光瞄到耶律休哥已是青了臉。
「這可不在剛才說的規矩裡頭,怎麼算?」耶律休哥沉聲道,這什麼「連中三元」的,直接就給五十、六十籌的,自己哪裡說理去?
「自然,不會額外多算籌,」趙德昭忙道:「就按照規矩來,中壺得五籌,帶韌十五籌,兩個帶韌便是三十,這三箭共三十五籌!」
加上有初,竇說便得了四十五分了,趙德昭輕鬆愜意,竇家的投壺水平,怕是京師首屈一指的,還拿不下一個契丹人?
耶律休哥聽了這話,也找不出問題來,只好悶悶點了點頭,看了眼手中箭,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
果真在京師,什麼人都不能小看,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太學學生,沒想到投壺技藝如此爐火純青,他們大遼漢臣中,怕沒有一個人能是他的對手啊!
今日這比試...
耶律休哥一把握住箭矢,笑著朝趙德昭道:「你們宋人有話,君子不強人所難,既然老闆不想將刀賣給本將,本將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此事便作罷,本將想到驛館中還有些事要處置,便不奉陪了,見諒!告辭!」
耶律休哥一迭聲說完,將箭矢放在旁邊小桌上,帶著人轉身就擠出了人群。
百姓們起先還不敢置信,恍然才回過神來,這契丹人是輸不起,怕丟了臉,逃走了呀!
鬨笑聲乍然響起,伴隨在其中的還有一聲「叮」,趙德昭轉頭看去,竇說將最後一支箭扔了出去,箭矢在壺口轉了一圈,恰好成了龍首。
有終加龍首,一箭三十三籌!
可惜了,耶律休哥應該留下來開開眼的,他怕是這輩子都看不到如此精彩的一箭!
投壺結束,趙德昭同竇說離開了鐵匠鋪,但人走了,這段投壺比試卻勢必要在京師中流傳許久。
竇說回府同父親商議恩蔭事宜,若定下,就得立即去吏部走流程,而後抓緊收拾行裝,便要同呂端出城前往靈州去了。
趙德昭本要回府的腳步,一轉便朝著禁軍營去。
「楊帥可在?」趙德昭走到楊義營房前請示道。
見是平晉郡王,營房外的侍衛沒有二話立即進去稟報,很快房門打開,副將走了出來,「見過殿下!」
「我來找楊帥有些事!」趙德昭笑著道。
「請!」
副將帶著趙德昭入了屋,楊義正在處理政務。
入了禁軍營,趙德昭以禁軍的身份同楊義行了禮,楊義也不敢托大,又回了一禮後,二人方才坐了下來。
「今日前來,是有是想同楊帥商量,」趙德昭看著楊義道:「我麾下有個指揮名曹十七,聽聞茶馬司要在靈州建立官署,便想要調去駐守靈州,他級別不夠,暫時做個守城將也是行的。」
楊義聽了這請求卻是奇怪,副將替他開口道:「京中禁軍名額想來緊俏,他既然已經做到了指揮,怕是不容易,為何要調去靈州這等苦寒之地?」
「靈州也不能說是苦寒之地吧,」趙德昭笑了笑,不然也不會讓茶馬司建在那兒了,「現在的年輕人啊,想法也挺奇怪,曹十七呢是覺得茶馬司既然選在靈州,靈州定然就是個好地方,在京師久了,他也無趣,還有就是,他家裡給他說了個媳婦,他還想建些功業,好不讓女方家瞧不起。」
楊義自然不會全信,曹十七為何要去靈州,定然同郡王殿下有關,或許是不放心靈州駐軍,怕給茶馬司的開設添麻煩,這才要調自己的屬下前去鎮一鎮場子。
但若是明說,傳出去就不像話了,朝廷的郡王還要防著邊軍搞事情?
再者說了,京師禁軍本就好幾年要輪換,每次都是怨聲載道,覺得離了京師便回不來了,主動要出去的可真不多見。
既然曹十七提了,同意也無妨。
楊義點了頭,副將開口道:「好,晚些便發調令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