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說完,自顧自取了筆墨,刷刷幾筆便在紙上畫將起來,曹璨和王貽孫心中疑惑,走近一看,白紙上已然出現了一副簡單的輿圖,畫得正是黃河以北的區域。
「殿下好畫工,竟能畫得如此準確。」曹璨忍不住開口夸道。
趙德昭笑了笑,那是自然,畢竟自己這個專業,看地圖是必修課啊!
趙德昭畫了大概,又換了筆,取硃砂,點在黃河沿岸,「這便是東京,是你我所站之地!」
說完,手腕一揮,紅色痕跡長驅北上,「中原失去了最重要的國防生命線——東段和中段長城,使御北邊放陷於艱難境地,重關復嶺,塞垣巨險,皆為契丹所有,燕薊以南,平壤千里,無名山大川之阻......」
白紙上除了黑色墨跡畫出來的邊界,便是幽燕之地上刺眼的紅色。
「契丹突破長城阻隔後,不僅揮師南下更為便利,還因為擁有長城以內農業區的各種經濟資源,為騎兵行動提供充足的補給,從而極大地增強軍事優勢,你說,契丹他們可會願意收錢、歸還幽雲十六州?」
趙德昭將筆再次點在東京上,「契丹騎兵南下,這一片全是平原,不過旬日便可直達黃河南岸,過了河,可就是東京了。」
「可我大宋邊防一向嚴密,契丹又怎能如此輕易過來?」王貽孫說道。
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有自己的觀點想法,何況是他們讀書人,更是固執得很。
「象賢以民生計,倒也不能說錯,殿下......」曹璨此時恨不得拉著王貽孫就走,這榆木腦袋,非得在這個時候同殿下槓上不成?
趙德昭卻是笑了,他放下筆點了點頭,「是沒錯,其實,我同象賢兄考慮的都是同一件事,他為百姓考慮,想要大宋和平,我自然也是如此的。」
「嗯?怎麼說?」曹璨卻是不明白了,剛還不說要打麼,怎麼一會兒就要和平了?
「象賢兄,我且問你,戰爭的目的是什麼?」
「戰爭的目的,自然是掠奪、是不義!」
「可我不這麼認為,」趙德昭搖了搖頭,「戰爭與和平,並非都是相對的。」
英國著名軍事家利德爾.哈特認為:「戰爭的目的是要獲得一個較好的和平。」
王貽孫口中的和平,尊重百姓的生命,是提倡絕對的抗拒暴力的使用,並沒有錯,可就錯在——
「你以為只要大宋和平,契丹便能給予和平了嗎?他們難道沒有覬覦我中原這廣袤土地,這豐厚財富嗎?你能保證,只要我大宋不出兵,他契丹就能不跨過防線一步嗎?我大宋子民就不會受契丹荼毒嗎?若是不能,哪裡來的和平?我大宋只有年復一年的在脆弱的邊防守著,擔心著!」
就算契丹沒有,那在這片土地上發展起來的金軍呢?
有朝一日,他金軍鐵騎踏破東京城,擄我徽欽二帝,趙氏皇族、後宮妃嬪、朝臣等三千餘人、百姓不下十萬人北上金國,為牛馬、為奴婢。
東京城中文籍輿圖、寶器法務,金銀銅錢為之一空。
「可若是收回幽雲十六州,便能借長城、山川、關隘抵禦,就算契丹破關,我東京也能有迴旋餘地,如今我大宋國勢兵強,為何不能為了今後的和平,將契丹趕出幽雲之地,保我大宋百世長寧!」
屋中一時靜了下來,王貽孫看著桌上簡易的地圖,嘴唇緊抿著沒有說話,曹璨拉著王貽孫的衣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趙德昭揉了揉肩背,見二人神情嚴肅,笑著道:「罷了罷了,象賢兄學富五車,咱們再論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我明日可還要上朝呢!」
曹璨回過神來,知道趙德昭是給了他們台階下,忙笑著道:「是,天色不早了,我們真該回去了,打擾殿下這麼久,真是失禮!」
王貽孫悶悶的,朝著趙德昭拱了拱手,道了聲「告辭」,便同曹璨一同離開了府邸。
「唉,讀書人!」趙德昭搖頭嘆息,又朝外喊道:「甄平,備水,我要沐浴!」
甄平推門而入,吩咐著僕從將桌上殘羹冷炙收拾了去,一面埋怨道:「殿下也真是的,何必同他們爭論呢,打不打的,自有官家決定啊!」
趙德昭靠在憑几上,指了指甄平,「少管,還有,今晚的事,透露些許給那人知道。」
「哪個?」甄平愣了片刻,遂即反應過來是指府中眼線,忙又點了點頭,「殿下放心。」
......
天邊一輪明月,地上千盞燈光。
街上人氣仍舊很足,兩邊的攤販吆喝聲此起彼伏,不少行人興致勃勃駐足,挑選著合心意的小玩意。
孩童舉著風車、拿著糖人穿梭在人流中,稚嫩笑聲飄蕩。
眼前好一番和平人間,王貽孫沒察覺自己停下了腳步。
這才是百姓該有的生活,若是起了戰爭,這裡有多少婦人會失去自己的丈夫,又有多少孩童會失去自己的父親?
可殿下說的......
若契丹鐵騎南下,是不是連這些婦人、孩童都保不住呢?
「怎麼?還在想殿下的話呢?」曹璨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一聲,「其實吧,我覺得殿下說得有道理,契丹虎狼之心,每年防秋你便能看到,他們騷擾邊境百姓,哪次不是費了大力氣將他們趕出去的?如今河北可是他們和咱們大宋共有,也是最亂的地方。」
「你難道不是為了自己能建功立業,這才附和殿下的話?」王貽孫瞥了一眼曹璨說道。
「我不否認,我的確有這個想法,建功立業誰不想啊,」曹璨抽出腰上的刀,熟練得挽了個刀花,「我曹家武將世家,難不成到了我這便只能做個內職了?我可不服!」
王貽孫輕「哼」了一聲,收回看向街道的目光,抬步朝前走去,「走了!」
曹璨「鐺」得收刀入鞘,看著王貽孫的背影抱臂笑了笑,「嘴硬!」
王貽孫走進王府大門,本是要朝自己住的東苑走,可半路卻是腳步一轉,朝王溥所在的書房而去。
剛到院落門口,卻見王七娘在門口探頭探腦。
王貽孫伸手就在王七娘頭上敲了一下,「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哎呀,嚇死我了,大哥你屬貓的嗎?」王七娘摸著頭抱怨道。
「是你自己沒注意,」王貽孫朝院內看了幾眼,「找爹爹?怎麼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