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光是曹璨的字,王貽孫同他關係親密,自是以字來稱呼對方,曹璨聽了這話卻是不服氣,「我爹軍營中的酒比這烈了不知多少倍,我喝上一壇都沒事,怎麼會喝多?你莫小瞧了我!說到這個...」
曹璨看向趙德昭,眼中露出羨慕,「我爹說你要進禁軍了?」
曹璨心中沒有失落是假的,他爹曹彬跟隨官家南征北戰,大宋建立後更是得官家看重,如今也任著樞密使的職,可自己這供奉的職還是通過恩蔭而來。
這一身本事無勇武之地,著實可惜!
趙德昭看了曹璨一眼,支著胳膊朝前湊了湊,笑著道:「若是北伐能成,你也能更進一步了!」
宋初,軍功集團子弟入仕,多為隨父補內職,節度使可蔭其子為供奉官,而防禦使、團練使子弟則限於殿直,刺史子弟更是低至殿前承旨。
入仕簡單,可入仕後,升遷卻是成為了一個難題。
宋初武臣面臨的升遷途徑便是內職、軍職、刺史等地方武職三條,同時也可在三者之間遷轉。
內職中,蔭補殿前承旨者,可升為殿直,殿直可升為供奉官,供奉官可遷為諸司副使,這是該序列最基本的升遷途徑。
出任內職,實際上是皇權將軍功集團子弟的仕途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大樹底下好乘涼,依靠父輩和朝廷的確方便許多,父輩的初衷,是將子弟置於自己的庇護之下,依附於皇權,以獲取最有利的政治資本。
但人有生老病死,父輩的影響不會長期存在,一旦卻是蔭蔽,內職遷轉被控制的一面立即就會顯現出來,結果便是與其初始願望截然相背,反而限制了子弟的發展。
此時,由於皇權想要限制軍功集團,這看似簡單的升遷途徑卻變得極為困難,升遷依照功勞大小和年資而定,起主要作用的便是前者。
功勞,若無戰事,又從哪裡得來。
趙德昭說了這話,曹璨眼睛當即亮了起來,「殿下說得是,若北伐,我定是要隨我爹去的,如此機會,豈能不把握?」
王貽孫卻是搖了搖頭,看向趙德昭問道:「殿下,如今大宋初建,倉廩不豐,別看東京繁華,可衣不附體、食不果腹之人仍舊不少,朝廷和百姓都需要休養生息,此時掀起戰局,可不好啊!」
趙德昭收了笑容看向王貽孫,曹璨見次,忙拱了拱王貽孫,小聲道:「你胡說什麼呢?」
「象賢,你也覺得此戰妨害民生,乃不義?」
王貽孫是王溥的兒子,他的看法很大可能便是王溥的看法,王溥雖如今擔著個太子太傅的閒職,可並不是個一無是處的書生。
出身太原王家,又是個狀元,不說才學,周太祖時期便是樞密使,率軍平河中叛亂,後遷同平章事、中書侍郎,便是宰相了。
宋開國,王溥罷相,並不是因為才德,只不過因為身份尷尬罷了。
趙匡胤為此,改變了台省官班位,只為當時不是一品官的他能立位在前,何嘗不是一種恩寵信任。
王貽孫的這個問題,趙德昭也很是看重。
「戰爭,不管是仁義之戰,或是不義之戰,於百姓總是有礙的,這幾日戶部便因為防備北方河流泛濫引發災情,調了糧食命人運去備著了,若此時再起戰役,百姓如何活?」
備災?
趙德昭朝外看了一眼,這幾日的確悶熱的很,估摸著一場大雨是難免的,北邊的確是要防著一些,黃河河道淤積不是小事,若是泛濫,沿途村落又有多少要遭殃。
王貽孫沒等趙德昭有所回應,又緩聲道:「且殿下也應當知道,官家設立封樁庫,便是要贖回燕雲十六州,如此不必勞民。」
封樁庫,是趙匡胤為了以和平手段收回燕雲十六州而設立的銀庫,裡面的錢一部分是當年的財政盈餘,另一部分是從南方各割據勢力繳獲的收益,史料記載,這裡面的錢是天文數字。
趙光義即位後更對此感到詫異,說:「此金帛如山,用何能盡!」
可是,趙光義並沒有將封樁庫的錢用於燕雲十六州,而是劃入了皇室私有的內庫名下。
他先是將封樁庫改名為右藏庫,再將其與國庫合併稱為內藏庫,實質占有了這筆錢財,完全違背了趙匡胤的初心。
可在趙德昭看來,別說遼國不會同意用錢買回燕雲十六州,就算他們同意,大宋也不該拿錢去贖。
這錢用在軍備上,收回燕雲十六州,再用來恢復民生,綽綽有餘!
「自家的土地,憑什麼還得拿錢去買回來?再說了,遼國答應了,大宋就該相信?別銀錢送出去了,土地拿不回來,豈不是更冤?」
理想是美好的,可現實嘛......
「二殿下未免氣義用事了!」王貽孫這話說得不客氣,坐在他身旁的曹璨,臉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凝固了起來。
「那個,天色不早了,我們就不多打擾殿下休息了,象賢,咱們該回去了。」曹璨放下杯盞,起身拉了拉王貽孫的衣袖。
王貽孫也知自己話說得不客氣,不管怎麼樣,趙德昭畢竟是皇子,他的初衷也是好的,可話既然說了,他也沒打算收回。
不僅不打算收回,他還繼續道:「人民本也,疆土末也,豈能因為疆土而不顧百姓之性命?難道不是為了一己私慾?」
這話怎麼還越說越重了?
曹璨臉色都有些白了,這簡直就是明著罵二殿下自私自利,為了他自己地位而不顧百姓死活,是個昏庸之輩啊!
「殿下恕下官失禮,我們這便告辭了!」曹璨此時哪裡還管禮數,只想著將人趕緊拉走算了,至於以後,回去再想辦法吧!
左右再準備些賠罪禮吧!
「慢著!」趙德昭倏地站起身來,聲音也冷了幾分,這模樣看在曹璨和王貽孫的眼中,心中忍不住打了個突。
看吧,還是生氣了!
曹璨暗悔自己酒喝多了,「早知道就不該留下用什麼飯,若和象賢去樊樓,倒是能盡興。」
「後悔也晚了!」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想著二殿下素來好脾氣,這生氣起來,倒也挺唬人的。
趙德昭卻是沒看他二人一眼,徑直走到書桌旁,「你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