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攙著韓匡嗣進了屋子,屋門在他們面前關上,裡面悄然無聲。
耶律奚底看了一眼石桌上他們留下的酒罈,同其餘幾人對視一眼,不解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耶律休哥和韓郡公有什麼過節是咱們不知道的?」
蕭撻烈搖了搖頭,「耶律休哥一向不喜歡漢臣,借這個機會找茬也是正常。」
「是嗎?」耶律奚底皺了皺眉,心中卻不敢苟同,剛才韓匡嗣的神情,可是懼怕更多一些,特別是在見韓德讓喝了那酒之後,更是臉色蒼白如雪,眼看著就要跌倒了。
這酒...不會有問題吧!
耶律奚底聞了聞自己手中酒罈,又湊到石桌上,聞了聞韓匡嗣遺落下的酒罈。
這不一個味道嗎?
蕭撻烈看了一眼韓匡嗣緊閉的屋門,心中暗嘆了一聲,大遼都已是走到這一步了,契丹大臣和漢臣之間在宋人眼皮子底下竟然還彼此傾軋,也難怪輸了幽州。
這麼一想,手中的酒水瞬間沒了滋味,他搖了搖頭,轉身回了自己住處。
看著蕭撻烈也離開了院子,此時春風拂面,可留在院中的耶律奚底卻不覺得暖和,反而周身陰冷,不知道為何,他直覺此次出使大宋,不會這麼輕鬆。
手中開封的酒罈飄來濃郁酒香,耶律奚底嘆了一聲,總覺得沒有剛才這麼醇香,想喝酒的心思也淡了些許。
過了片刻,他自嘲一笑,坐在石桌旁又倒了一碗。
今朝有酒今朝醉,宋人這詩想來形容的就是眼下這番心情了。
韓匡嗣這邊,父子二人對坐苦笑,只不過韓匡嗣的神色中還帶了些緊張。
「可有什麼不舒服的?手伸出來。」韓匡嗣開口道。
韓德讓仔細感覺了下自己身體,雖然並沒有哪裡不適的,還是將手伸了出來。
韓匡嗣仔細診了診,確定脈象無礙,才算真正放心下來,此時才發現身上衣衫濕透,額頭上也是沁出了汗珠。
「還好沒事...」韓匡嗣心疼得看著韓德讓,「若你因為這酒...你讓爹該如何是好啊!爹已是沒了德源,不能再失去你了!」
韓匡嗣發自肺腑的痛心讓韓德讓也很是感慨,想起死在涿州外的兄長,韓德讓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本以為他們的威脅只是來自宋人,不想等來了遼國使臣,希望沒等來,卻等來了重重危機。
「爹若是有事,又要兒子該怎麼辦呢?」韓德讓低聲嘆了一聲,繼而抬頭又道:「不過兒子現在想來,耶律休哥就算對咱們有殺心,也不會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
其實,韓匡嗣也反應了過來,耶律休哥若在酒中給他們下毒,宋人定會追究,以防止契丹人將髒水潑到他們身上。
若是如此,兩國的和談也會停滯,搞不好還會起新的紛爭。
「若要動手,怕是會在回程之際了!」韓匡嗣無奈得搖著頭,神色苦悶的他不知道怎麼會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二人一時靜默無言,各自在腦海中盤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才好。
「德讓,眼下,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韓匡嗣在心中下了決定,目光堅定得看著韓德讓說道。
......
耶律休哥回到驛館的時候,大堂正鬧哄哄得不停,連他回來都沒人留意。
「你們得給個說法!」
「哪裡由得你們的人想來說來想走就走,冒犯了咱們的人,一句抱歉就夠了嗎?」
「你們宋人如此待客,可有誠意?當我們契丹人好欺負?」
「不是...唉...話不能這麼說...」被契丹人圍在中間的人不知是哪個,不見人影只聞人聲,語氣很是無奈。
「那應該怎麼說?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還要忍著嗎?」
耶律休哥身旁侍衛瞥了眼他臉色,見他面上陰沉得就要滴下水來,忙重重咳了一聲,大聲道:「都住口!」
堂中人聽到這聲音忙轉頭看向門口,見到耶律休哥,契丹人立即走上前來,行禮後迫不及待開口道:「耶律將軍你可算回來了,宋人欺負人都欺負到門上來了。」
「是啊耶律將軍,宋人太不講理!」
「不是...唉...不是」後面有個宋人被契丹人擋住,只聲音傳了出來,「耶律將軍聽我一句解釋。」
耶律休哥皺了皺眉,「行了,這麼亂糟糟的,我大遼沒規矩了嗎?」
堂中契丹人見耶律休哥神色不佳,也只好閉了嘴站開,露出後面的人來,正是負責這驛館的驛丞。
「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耶律休哥皺眉問道。
驛丞整了整衣冠,這才上前拱手道:「耶律將軍有禮,事情是這樣的,今日平晉郡王殿下前來拜訪將軍,不想將軍不在,殿下就離開了,還說若將軍得空,改日請將軍喝酒。」
耶律休哥聽了這話,朝旁邊契丹人掃了一眼,見他們未發表異議,想來此事是真。
那他們吵吵什麼?
「後來...」驛丞面上帶了些為難,繼續道:「殿下紅顏知己不知為何也到了驛館,說想見見將軍您的那位...那位...」
驛丞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說夫人定是不能的,看那女子裝束不過就是一個婢女,想來就是耶律休哥帶出來暖床以解路途寂寞的。
可若直接稱「婢女」,怕耶律休哥心裡不高興。
「你這話可說錯了吧!」旁邊有契丹人聽驛丞避重就輕已是不滿,當即忍不住叫道:「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那是無敵將軍楊業的女兒,是個女將軍,阿里布都被她一巴掌甩在地上,咱們幾個都攔不住她!」
有人開口後,其餘人也忍不住插話說道:「將軍,您是沒瞧見,那女人一進門就上樓——」
「你說什麼?她上樓了?」耶律休哥聽到這兒已是滿臉怒容,更是一臉擔憂得抬頭朝樓上望去,只見蕭綽的屋子門窗緊閉,不知她眼下是如何情形。
「都是廢物!」耶律休哥怒罵了一句,繼而也不理會一腦門汗的驛丞,轉身就朝樓上跑去。
在外人眼中,這便是一副看不得自己女人受欺負的著急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