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的問題,可以暫時不用戶部的。」趙德昭看向諸人說道:「朝廷不是有檢校庫嗎?」
宋代設檢校庫,是為了代遺孤清點、管理財產,包括戶絕資產、無主貨物、有糾紛的財務、官府收繳的贓物等。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代遺孤管理財產了。
「這...不妥吧...」
趙光義聞言當即反對道:「對於遺孤,朝廷有責任對他們的財產核查登基,檢校庫也是代為保管,還要按時從中劃出若干作為他們日常生活的費用,等他們長大成人,也需要將財產還給他們,朝廷的用意,本就是讓失去親人的遺孤獲得保護,免遭他人侵奪財產,朝廷若是用這一部分錢財建宅子,成何體統啊?」
朝廷設立檢校庫,同時也有一套完善的檢校制度,若遺孤的財產不經當地府衙申報,族人鄰里會被罰,嚴重的仗八十;不符合檢校條件,官府強加檢校的,許人控告;官府如果挪用檢校人戶財物的,要追究法律責任;若檢校人戶的財產有遺失,官服給予補償。
趙德昭的提議,明顯就是要用這部分財產,自然是違背了其中制度流程。
呂餘慶和呂端兩兄弟聽了這話,也皺了眉,看上去不似認同的模樣。
趙普卻知道趙德昭這麼說必然有其理由,等趙光義這些話說完,他迫不及待朝趙德昭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麼想法?」
趙德昭「嗯」了一聲,看向趙匡胤說道:「臣以為,這部分財產放在檢校庫中,月給錢,歲給衣,等他們長大,怕也要用完了,也看不出朝廷愛民之意來...」
趙德昭說著,拿過冊子翻到放貸那幾頁,指著其中幾條說道:「市井中有解庫,農戶他要錢買種子等農具,若是沒錢,則同解庫借,可利卻是要三至五成,最多還有十成利,什麼意思?借一兩還二兩,農戶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要借這錢度過這段時日,卻往往為了還貸,最後不得不賣掉田產,盤剝如此嚴重,朝廷就該為此負責才是。」
「當真如此?」趙匡胤忍不住問道。
「是,京師便有解庫,官家可著人去問,」趙德昭早就做過功課,也不怕有人去調查他說的是否誇張,繼續道:「除了農戶,還有一些小商小販也是如此,做買賣更需要銀錢周轉,可若利息太高,他們賺了錢只夠還利息,何談其他?如此,市井如何能繁榮?」
「所以呢?你待如何?」趙光義有些不解,剛不是說造房子和檢校庫的事?怎麼又說到民間放貸來了?
「臣想的是,可用檢校庫的財產,以低利貸給農戶和商人,賺的利息一部分用作遺孤的補償,另一部分就算是檢校庫的收入,可由朝廷支配。」
趙德昭說的這些,便是將王安石的青苗法、市易法同信託結合在了一起。
或者說,是青苗法、市易法中最基本的那些。
王安石的青苗法和市易法,比他眼下提出的可深奧繁瑣多了,他若是一下子提出,也怕朝堂上這些人聽不明白。
事情一開始越是繁瑣,越會讓人提不起興趣,最後說不準不了了之。
眼下該一步步慢慢來,待今後有了時機,再將這些東西漸漸完善便好了。
「錢放在庫里只會越來越少,不若就讓其流動起來,投於市場,方能用之不竭。」趙德昭最後補充道。
若能流轉起來,最後用利息來支付遺孤的撫養費也是夠的。
歷史記載,檢校庫這功能是王安石的女婿吳安持在熙寧四年提出的,離現在還有五十年左右。
而這功能開發之後,當時的國子監、軍器監都將本部門的公款委託檢校庫放貸生息,已是有了現代信託投資的功能。
眼下正是缺錢用,提前開發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趙德昭說完這番話,殿中的人都沉默了下來,他們仔細思考著這個方案的可行性,連趙光義都認真思索了起來。
「眼下負責檢校庫的是何人?」趙匡胤朝趙光義問道。
檢校庫是開封府負責,趙光義作為開封府尹,實際上也在他管轄之內。
「是司錄司在管著。」趙光義回道。
「可知檢校庫如今有錢多少?每月需給錢多少?」趙匡胤又問。
「臣...臣不知,」趙光義哪裡會知道這些,「臣回府後立即查問。」
趙匡胤點了點頭,「待查問清楚後,你寫個奏本遞到政事堂,二郎也是,你回去後,將適才所言再寫一份章程,同樣遞到政事堂,而後再議此事是否可行。」
「是,臣領命!」
殿中幾人忙起身頷首行禮,趙德昭也知道這種事是不可能議一兩次就能有結果的,特別涉及到錢財的事更是如此,朝廷定是會慎而又慎。
不過他也並不擔心,有前人成功經驗在,他只需按照固有的模式推行就好,若施行過程中有問題,便再調整就是了。
實踐出真知,總要做了才能發現問題所在。
這件事就這麼暫定下來,趙光義離開皇宮回府衙查檢校庫的事,趙普和呂餘慶幾人也離開了皇宮,只有趙德昭仍舊被趙匡胤留了下來。
趙匡胤翻著趙德昭的冊子,口中仍是感嘆,「若不是四郎將此事告知爹,你就不打算說了?」
趙德昭「嘿嘿」笑了幾聲,「也不是,就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怎麼不是時候了?」
趙匡胤看向趙德昭,朝廷中多的是邀功的臣子,很多時候為了表現他們在為朝廷操勞,奏本上也寫了不少建議,看上去是為國為民,可細究起來,沒有一個能落實的。
若是多問幾句,便支支吾吾,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一看就是沒用心。
可二郎明明有了這些能具體落實的政策,卻是捂著不給自己,也不知他在等什麼時機?
「眼下不是沒錢麼?兒子當時也沒有想到檢校庫,只覺得戶部沒錢,封樁庫的銀子也不能用,那能做什麼呢?提出了又做不成,不是白費功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