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子再厚,也有看完的時候。
當最後一個字落入眼中,殿中幾人俱是長長舒了一口氣,趙光義神情複雜,他十日前同官家說的話,此時化作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二郎是妖邪?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妖邪?
他這步棋又下錯了嗎?
難道二郎當真是韜光養晦,此前種種不過是為了麻痹自己?
若是如此,他心機何其深重?
今後更要防備著些才是了!
想到這裡,趙光義心虛得瞄了一眼趙匡胤,生怕他為此前的言論申飭自己,可見趙匡胤凝眉不知在想什麼,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趙普、呂餘慶、呂端他們三人則不同,趙普搶過趙光義手上的冊子,又從頭開始翻起,口中不住說道:「這都是殿下自己想的?這可是...可是...我為官這麼久,從來沒能想到過這些,殿下真乃...乃...」
那是因為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這怎麼能一樣?
趙德昭笑著開口道:「趙相謬讚了,適才也說了,我也是從書中得來的想法,自己憑空哪裡能想出來?」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來說說吧。」趙匡胤朝他們揮了揮手,幾人重新坐下,趙普仍舊翻著手中的冊子,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二郎大才!」趙光義口是心非,他這麼說也是為了挽回自己在趙匡胤心中的形象,眼下可不能再質疑二郎了,再質疑下去,官家就該懷疑自己目的不純。
「這些政策好也都是好的,」呂餘慶是他們裡面最冷靜的一個,見趙普還在看著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開口道:「只不過臣有疑問,這些政策若要實施,需要花費的銀錢可不少,大宋剛同遼國交戰,山前七州也需要鞏固,朝廷怕是拿不出錢來。」
趙德昭忙點頭附和,「呂參政說得不錯,這也是我顧慮的地方,是以才先寫下來,沒有全數上奏。」
呂餘慶還以為今日是趙德昭的意思,眼下聽了他這番話才知道自己想錯了,便點了頭不再說話。
趙普戀戀不捨放下冊子,看向趙匡胤道:「銀錢確實是個問題,但臣的意思,其中幾個倒是可以先慢慢實施起來,待國庫充足後,再行其餘。」
「哦?那趙卿以為,哪個可以先實施?」趙匡胤饒有興趣問道。
趙匡胤問完,趙普低著頭快速翻了幾頁,「殿下所言房屋住宅,可在考慮範圍之內。」
趙普翻到這一頁,看著上面趙德昭所寫說道:「殿下所言,如今開封一套宅院,約需一萬兩白銀,朝中重臣有朝廷賜宅,但除去祖籍不在開封的,小官小吏有數千人無宅,他們買不起房子,只能賃屋子住,還有往來商旅、遊宦,都需要租房居住。」
在開封買房子難,北宋初年,甚至連宰相都是租房住的,比如仁宗朝宰相韓琦。
可要說租房子,卻也不那麼容易。
「京師之地,房屋賃價昂貴,殿下這兒也有寫,靠近宮城的這處宅院,日租兩貫,稍偏遠些的,日租五百文,算下來,是普通百姓三成的用度了。」
「是,」趙德昭點頭,接過話頭繼續道:「有些我沒記下來,關於房屋租金,臣也在市集問過,稍偏的地方,一日租金最便宜的差不多就在三百文,百姓生活不易,五口之家一日說不準就賺一千文左右,三百租房費,挺多。」
「居大不易,這也是正常,」趙光義開口道:「開封為我大宋京師,天子腳下,自然人多了些,人一多,住房不夠,價格自是要漲的。」
「三叔說的也對,可這相對於商旅和流動百姓而言,可在京師為官的呢?他們該怎麼辦?難不成因為付不起房錢而辭官不成?」趙德昭說道。
「樓店務?就專門管租房?」呂餘慶想起冊子中的詞朝趙德昭問道。
「對,我是這麼想的,」趙德昭看向趙匡胤,「第一,咱們朝廷自己出錢,在城北城西建一些房屋租賃,因為偏,價格可低一些,給需要的人居住,城中靠近衙門的地方,若有租賃的房屋,朝廷可出面買下一些,租給朝廷官吏,如此也方便他們上值。」
「二郎的想法的確是好,不過可有想過,咱們給的房租低了,便有中人裝作游商來租房,繼而再高價轉租出去,如此一來,朝廷虧了銀錢,百姓也得不到好處!」趙光義說道。
趙光義的本意,是不能讓趙德昭再出風頭了,他那冊子上的政策,初看是驚艷,可再仔細想想,卻也存在著不少問題。
趙德昭聽了這話眼睛一亮,當即拊掌站了起來,「三叔這問題好,侄兒怎麼就沒想到呢!」
說完,他又朝趙光義走了幾步,笑嘻嘻繼續道:「三叔提醒我了,不過這不難,要租朝廷的房子,自然也是要立契的,契上寫明不許轉租,只能自住,一旦發現有違約行為,重罰,想來便可避免此事,再者...」
趙德昭看向趙匡胤,「立契的錢,讓租房的人出了,他們能承擔得起,朝廷也能能慢慢收一筆錢回來。」
時日久了,造房子、買房子的錢,說不定就能收回來了。
趙德昭這法子沒話說,有了契約的約束,誰敢頂風作案,《宋刑統》可不是擺著看的。
「戶部眼下能撥多少銀錢出來?」趙匡胤看向趙普問道。
趙普想了想,去年因為契稅這事,倒是多了不少銀錢,可同遼國交戰也用了不少,還得留著錢防備春汛,春闈也要用一筆,之後是殿下大婚,也多是用錢的地方。
趙匡胤見趙普一臉為難的樣子,也嘆了一聲,「趙卿回去再想想,能有多少就先建多少,咱們量力而行,慢慢來吧。」
聽到這兒,趙光義臉上才露出了些笑容來,看吧,就算政策再好又有什麼用,戶部沒錢,什麼事都做不成。
「官家,或許,還有個辦法!」
趙德昭的這話,無疑又是個霹靂彈,殿中諸人的目光再次凝聚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