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將過,雲蔓才從屋子裡出來了。
「人睡著了?」李行馭聽聞動靜,回身問了一句。
「是。」雲蔓點頭。
李行馭轉身欲進屋子,又站住腳回頭:「十三。」
「主子。」十三正竊喜能去休息了呢,陡然聽聞喚他,一個激靈便跟了上去:「您吩咐,屬下聽著呢。」
「明日我去早朝,你留下來守著,尤其防著趙玉橋。」李行馭鄭重其事的吩咐了一句。
趙連娍和趙玉橋原本就要好,尤其趙玉橋,當初為了趙連娍幾乎能和他拼命,如今沒有了那層親緣關係,他的危機感一下便上來了。
十三一臉認真的答應下來:「主子放心,屬下一定守好夫人。」
李行馭又守在趙連娍床邊過了一夜。
一早,他睜開眼,先靠在床邊看了趙連娍好一會兒,才拿著衣裳出了屋子。
十三和十四伺候他穿戴妥當,上早朝去了。
中午回來,十三守在門口。
「趙玉橋有沒有來?」李行馭第一句便問這個。
十三笑道:「主子,只有二夫人來了一趟,其餘沒有來人,聽說八少爺今兒個回書院去了。
對了,趙老夫人院子裡也來了人,但還沒輪到屬下打發,就被二夫人擋回去了。」
李行馭點點頭,抬腿跨進了屋子。
趙連娍正坐在軟塌上,做著繡活,小葫蘆和小桃子都在一邊,奶娘們陪著趙連娍說話。
李行馭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趙連娍做繡活了,看的心裡一熱,他之前幻想過無數次,他在外面打拼,年年在家中等他,為他做做衣裳鞋子,洗手作羹湯,眼前這情景像極了他幻想中的樣子。只可惜,年年不僅不是在等他回來,還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他。
「爹爹回來了。」小葫蘆發現了李行馭,丟下手裡的布老虎,迎了上去脆生生的喚他:「爹爹!」
「乖寶。」李行馭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
「拜見國公爺。」
奶娘和婢女們連忙起身行禮。
「不必拘禮,你們該忙什麼忙什麼。」李行馭擺擺手,整個屋子裡,就只有趙連娍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他不甘心被忽視,抱著小葫蘆走上前,探頭看過去:「阿娘在繡什麼?」
「是給弟弟的虎頭鞋。」小葫蘆笑嘻嘻的回道:「阿娘說,我小時候,她給我做了好多雙虎頭鞋呢。可是弟弟還沒有一雙。阿娘還說,再不做等以後弟弟長大了該說她偏心了。
爹爹,阿娘今天跟我說了好幾次話呢,對了,阿娘還親親我了,還親親弟弟了,爹爹我好開心啊。」
小丫頭太久沒有得到阿娘的青睞了,今兒個比什麼時候都高興,一高興就成了個小話嘮。
「是嗎?」李行馭瞧她一臉開心的模樣,不禁跟著笑了,沒想到趙連娍回來,這麼快就恢復了。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願意理他?
「賈姨娘關到哪裡去了?」趙連娍忽然問了一句。
李行馭見她問自己,心下歡喜,自然知無不言:「關在岳丈的地方了,那個地牢。」
趙連娍沒有抬頭,只問他:「你可曾去看過了?」
「看過了。」李行馭回答:「下朝後就去了,她什麼也不肯說。」
趙連娍挺住手裡的針線,想了想問他:「可曾用刑?」
「岳父的人用了,似乎不起作用。」李行馭道:「我安排了武德司的人,下午接管她。」
趙連娍安靜了片刻:「我想去見見她。」
賈姨娘是個硬骨頭,刑罰什麼的對她大概不起作用。
李行馭道:「用了午飯,我帶你去。」
「我想和阿娘爹爹一起用飯。」小葫蘆小小聲的提出了要求。
李行馭看了趙連娍一眼,應道:「好,爹爹讓他們送飯來。」
他說完心還提著,等了一會兒之後,沒見趙連娍反對,他這才放下心來。
午飯時,小葫蘆因為太久沒有和爹娘一起用飯,吃的格外多。趙連娍吃的也比平時多一些,李行馭逐漸安了心。
倘若趙連娍的產後郁燥一直不好,他就不能一直在她面前影響她了,如今她好轉了,他自然就不用想別的辦法了。
*
即使日頭當空,地牢里也是陰暗潮濕的,透氣孔處的光亮照在斑駁的牆上,更添幾分幽暗可怖。
李行馭走在前頭,緩步等著趙連娍。
趙連娍提著裙擺,跟在他身後。
地牢長年不見天日,收拾的也不乾淨,氣味不太好聞。
李行馭遞過去一方帕子:「掩著鼻子。」
「我有。」趙連娍沒接,自個兒從袖子裡摸出帕子來。
李行馭笑了一下,將帕子塞回袖中。
這地牢是趙廷義私人的,地方不大,除了賈姨娘也沒有別的犯人——趙廷義宅心仁厚,一點半點的事幾乎不會和別人計較,對待家將更是當家人一般,牢房自然就擱置了。
賈姨娘被關在最裡面一間,門口,守著四五個人。
見到二人來,那幾人紛紛行禮。
趙連娍留意了一下,有三個穿著武德司所的服飾,應當是李行馭派來的。
再看那牢房,石頭砌的,裡頭鋪著一堆稻草就是床了,角落裡擺著一隻恭桶,隱約有難聞的氣味傳出。前頭是一排鐵柵欄,這樣的牢房,犯人毫無隱私可言,自然也不提什麼尊嚴。
「人怎麼樣了?」李行馭問了一句。
一個下屬回道:「醒過來了,沒有性命之憂。」
李行馭頷首:「開門。」
他扭頭叮囑趙連娍:「等會兒站在我身後。」
雖然,賈姨娘被灌了軟筋散,但還是要以防萬一,賈姨娘畢竟是習武之人,他經不住再失去趙連娍一次的痛了。
趙連娍沒有說話,垂著眸子跟著他往裡走,算是默認了。
賈姨娘從一番拷打中醒來有一會兒了,也聽到了眾人給李行馭夫婦行禮的聲音,看到烏皮六縫靴站到跟前,她有些艱難的抬起頭,正看向趙連娍。
趙連娍半個身子在李行馭身後,探頭看她,兩人正好四目相對。
賈姨娘笑起來:「你很恨我吧?這麼多年,我那樣對待你,滋味不好受吧?有本事就讓你男人殺了我。」
「殺了你不就便宜你了嗎?」趙連娍語氣平淡的反問。
李行馭忍不住側目,她沒有反駁,是承認他是她的男人嗎?
賈姨娘又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害怕這些折磨?你儘管來好了,我若是受不住,那就算我輸。」
「我知道,你骨頭硬,不怕酷刑。」趙連娍不緊不慢道:「只是不知道趙玉橋的骨頭硬不硬,能經得住幾回這樣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