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說一不二，哪裡有人敢違拗他的意思？這會兒站著不動，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孩子，你聽話。」鍾氏上前勸他：「現在咱們都以娍兒為重，有我們在這陪著呢，你放心就是了。你去前頭陪陪你岳父他們，不是兩全其美嗎？」
她處事平和，說話也合情合理，這麼稱呼李行馭，便是將他當做自家人了。
李行馭又看趙連娍，似乎有所動搖。
趙連娍咬著咬木，痛的死去活來，哪裡還顧得上看他？
「去吧，你聽我的。」鍾氏推著李行馭往外走：「有消息我們會派人喊你來的。」
李行馭又回頭看了兩眼，依依不捨的出去了。
但他也不可能離開明月院去前廳陪客人，便守在房門口等著。
「主子，老夫人來了。」十三提醒他。
李行馭心浮氣躁的，轉頭朝外看：「母親。」
萬氏就著婢女的手，走進屋子，神色焦急：「二郎，外面都在傳你將趙連娍接回來了，說你是欺君之罪，之前喪事都辦了，現在人又活過來了，你要不要去給陛下一個交代？」
因為李行馭的不遮不掩，趙連娍「死而復生」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短短半日，便傳遍了帝京城的大街小巷。
嘉元帝自然也會得到消息。
其實李行馭交不交代的，她並不關心，但李行馭太過分了她就要管，她怕李行馭連累了鎮國公府。
畢竟，鎮國公府就李寶崢一根獨苗苗了，不能毀在李行馭手裡。
「我的事情，母親就不要操心了。」李行馭皺眉：「過後我自然會去解決。」
「過後到什麼時候？」萬氏催促道：「你現在就去吧，不然萬一陛下發怒了，你到時候再去可就晚了。」
李行馭眸色冷了下來：「母親看，我現在走得開麼？」
萬氏終於留意到內間傳出的動靜：「趙連娍要生了？」
李行馭沒有說話。
萬氏道：「女人生孩子，可有的耽誤，你去宮裡一趟，再回來也來得及。」
「滾出去。」
李行馭惱了，聲音不大，卻滿是威勢。
萬氏只覺得洶湧的殺氣撲面而來，她後退了一步，保養得當的臉白了：「你父親和兄長救下你，是希望你能保全……」
「如果不是父親和兄長救下了我，此刻你早已人頭落地。」李行馭語氣冰寒凜冽，手握在了劍柄上，漆黑的眸子盯著萬氏，眸底殺意翻滾。
萬氏險些腿軟的坐到地上，扶著婢女的手踉蹌著出了屋子，還是不敢開口，出了明月院走了一程，才哭道：「造孽啊，這分明就是救了個白眼狼……」
「老夫人回去再說吧。」素嬤嬤生怕李行馭聽見。
看李行馭那要吃人的樣子，惹怒了保不齊真的會對老夫人下手。
＊
李行馭聽著內間一陣比一陣更密集的呼痛聲，心裡如同燒著了一般，焦灼的厲害，一刻也坐不住，一直在外間轉著圈的踱步。
趙廷義幾人在前廳也坐不住，都跑到明月院的廊下等著了，一個個都不開口，就這麼沉默著。
雲蓉端了一盆血水出來，李行馭快步迎上去：「怎麼樣了？」
「國公爺別太著急了。」雲蓉寬慰道：「那穩婆說了，生孩子時間長短誰也說不出，不過夫人胎位正，又是第二個孩子，想必用不了幾個時辰。」
「還要幾個時辰？」李行馭一聽更著急了。
「奴婢也說不準。」雲蓉害怕的往後躲了躲，生怕他發怒：「奴婢要去打熱水，先……先過去了。」
「快去。」李行馭往後讓了一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走到內間門口，貼在門縫處往裡看。
只可惜這門對著裡頭的桌子和柜子，並不對著床，只能看到婢女們來來回回的忙碌，趙連娍那裡是一點都看不到。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內間傳出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個小公子！」
「這下夫人兒女雙全了！」
兩個穩婆語氣里滿是喜意。
李行馭聽著，便要推門進去。
「主子。」十三拉住了他：「您別進去……」
「生了。」李行馭指了指內間，心緒一時複雜極了。
他既高興，又慚愧。
高興的是，趙連娍給他添了個兒子，正如穩婆們所說，他們如今兒女雙全了。
慚愧的是趙連娍吃了那麼多的苦，他還沒來得及補償她，就又叫她吃盡苦頭，生下這個孩子。
心念轉來轉去，最終還是高興居多，畢竟人找回來了，又母子平安，值得慶幸。
至於彌補，他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彌補她。
「屬下知道。」十三依舊拉著他：「方才太醫囑咐過屬下了，女子產後尤其不能激動，會造成血崩，有性命之憂，夫人她不讓您進去。」
他知道夫人肯定不想見主子，這要緊關頭，他得替夫人攔著啊。
李行馭聞言，抬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探頭看屋內。他不想讓趙連娍有危險。
「娍兒，看看。」彭氏將孩子靠到趙連娍跟前：「是個兒子，看這額頭，這臉，也和小葫蘆一樣，隨了你。」
趙連娍疲憊至極，抬眸看了一眼，不由失笑：「這麼丑，哪裡像我了？」
小傢伙頭髮倒是黑，臉卻也不怎麼白，閉著眼睛，小嘴嘬著，雖然不好看，但是很可愛，她只看了一眼，便喜歡極了。
這是她的第二個孩子呀。
「太小了，等長開了就好看了，你看這鼻子這嘴，哪裡不像你？」彭氏很開懷，又將孩子抱在懷中問穩婆：「稱了嗎？幾斤？」
「四斤半。」穩婆忙回。
「就不小了呢。」彭氏笑著對趙連娍道：「不過，沒你三哥重，你三哥生下來就有六斤。」
「是啊，三郎落地就有人家滿月的孩子大，臉也長開了。」鍾氏也記得。
「那可真是大胖小子。」穩婆笑著討好她們。
「可不是嗎？」彭氏開懷的很，滿面笑意。
「可要將孩子抱去，給國公爺瞧瞧？」
穩婆們想得賞錢，知道這裡李行馭說了才算，於是開口提議。
「看我，將這事都忘了。」彭氏看向趙連娍：「娍兒，不然我讓他進來看看？」
她知道趙連娍想和離的心思，自然要徵得趙連娍的同意。
「二嬸娘做主吧。」趙連娍疲憊的闔上了眸子，孩子也是李行馭的孩子，該給他看看。
「進來吧。」彭氏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話音才落下，李行馭便衝進了屋子。
彭氏嚇了一跳：「你就守在門口嗎？」
「是。」李行馭也沒看兒子，走到床邊去查看趙連娍：「娍兒怎麼樣了？怎麼閉著眼睛？」
「夫人累了，睡著了，身子好著呢，國公爺請放心，沒有血崩之勢，等睡醒了就能有些精神了。」兩個穩婆朝他拱手賀喜：「恭喜國公爺喜得貴子，國公夫人母子平安。」
「十三，賞。」李行馭隨意揮了揮手，見趙連娍呼吸平穩，心安了下來，在床沿上坐下了。
彭氏懷裡的小傢伙哼哼唧唧的哭起來。
彭氏笑了，將孩子抱上前：「瞧瞧，爹爹都不看我們的，我們可委屈了。」
李行馭這才想起還沒看兒子，又起身去抱。
「小心些。」彭氏將孩子遞給他，口中叮囑。
「這么小，我怕抱不住。」李行馭雙手在腰間蹭了蹭，頭一次有手足無措的感覺。
剛生的孩子，還沒有小貓大呢。
「你這樣。」彭氏教他：「下面托住。」
李行馭小心的將兒子抱在懷中低頭去看，心好似瞬間化開了，這小小的軟軟的一團，就是他和趙連娍的第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