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里,處處懸著白布,下人們腰間都系了白布,一片悲涼。
帝京各家的人得了消息,紛紛前來弔唁。
萬氏在客廳里接待來客,趙連娍去世了,這家裡又沒個女主人,只能由她來主持喪事。
她面上一片悲痛,心裡卻痛快的很。李行馭未來趙連娍,三番四次的不給她臉面,她已經對李行馭絕望了,沒想到峰迴路轉,趙連娍居然死了!
真是老天有眼。
十三和雲燕几人在角落裡愁眉不展,這個時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總不能真依著主子將夫人抬到明月院去吧?
「主子來了!」
十一站在最里側,面向外,正巧看見李行馭進門來了。
幾人不由都站直了身子,緊張的看過去,主子莫不是等久了,不耐煩了,來發飆的吧?
「國公爺,節哀。」
兩個前來弔唁的人上前行禮。
李行馭不理會他們,徑直朝棺材的位置走去。
韓潤庚也跟了上去。
「二郎悲痛過度,還請見諒。」萬氏打發了客人,追上李行馭:「二郎,為娘有話和你說。」
李行馭側眸瞥了她一眼。
萬氏只當他回應了,接著道:「我年紀大了,這些事情繁雜,我一個人也忙不來,我想派人將你大嫂接回來。
她從前掌家,做這些事信手拈來,再說這家裡沒個女主人也不行……」
這是個接溫雅琴回來的大好時機,萬慧不在鎮國公府了,她眼前無人可用,便又想起溫雅琴來。
李行馭是靠不住了,總歸她們婆媳是一條心的。
「母親身子若是承擔不住,便回院子歇著。」李行馭許久不開口,嗓音有些嘶啞,淡漠的回了一句。
十三等人聽他開口,頓時精神一振,主子是不是想通了?不折磨自己了?
「二郎,我這也是……」萬氏還想再爭取一下。
李行馭直接忽視了她,手扶在了棺材上:「開棺。」
萬氏愣住了,這又是要作什麼妖?
十三幾人不敢怠慢,忙上前開了棺材蓋。
李行馭俯身,半個身子都探入了棺材內,裡面的屍體已經換上了新裝,臉上也蓋著白布,忽略焦黑的雙手,看著有人的形狀。
李行馭一把拉開那屍體的衣領,想看看左側鎖骨下的印記,奈何火勢實在太大,整個屍體都是一片焦黑,哪裡還能看得出來?
李行馭鬆開了手,也不管自己沾了一手的黑灰,朝十三他們吩咐:「叫小十來。」
十三幾人愣了一下。
他們幾個人,跟著李行馭,其實是術有專攻的。十四辦事踏實,十三靈活變通,十一擅計謀,而小十,他會驗屍。
主子這是要……驗屍?
「沒長耳朵?」李行馭極不耐煩。
「屬下跑得快,屬下去。」十三轉身去了。
「二郎,你做什麼?」萬氏不想折騰:「人死都死了,你這是讓她不得安寧。」
「閉嘴。」李行馭冷冷呵斥她,絲毫不留情面,也沒有拿她當長輩的意思。
萬氏被他滿是戾氣的眼神嚇了一跳,李行馭從未這樣對待她過。她知道李行馭瘋起來是什麼樣,可不敢再招惹他。
她默默的退遠了些。
「娍兒,我的娍兒……」
鍾氏和彭氏哭著進門來了。
「親家母……」萬氏迎上去,假意跟著抹眼淚:「對不住,都是我們家沒有照顧好她……」
「怎麼開了棺材?」
彭氏擦著眼淚問。
趙廷義叮囑過她們,只是來走個過場,等會兒他和幾個子侄也會進來鬧一通,算是打消李行馭的疑慮。畢竟趙連娍在平南侯府是出了名的受寵,若是「死了」平南侯府都不聞不問,那豈不太假了?
「二郎,不知道做什麼,非要驗屍……」萬氏看了看李行馭,小聲告訴她們。
「驗屍?」彭氏哭起來:「我可憐的孩子,死了還要遭這種開膛破肚的罪,我不同意……」
她說著,與鍾氏互相攙扶著走上前去。
那屍體經過李行馭方才的動作,臉上的白布已經掉開了一半,肚子高高隆起,平躺在棺材底。
「娍兒!」
彭氏只看了一眼,只覺得渾身血液逆流了一般,從頭涼到腳,眼前一黑暈倒了下去。
「娍兒!」鍾氏悽厲的喊了一聲,扶著棺材幾乎站不住,又扭頭去扶彭氏,結果和彭氏一起坐倒在地上。
「來人,侯爺,你們快進來……」鍾氏哭喊。
明明說好了是假的,這棺材裡,怎麼就裝著娍兒了?
趙廷義他們正在外頭,假意與下人們糾纏,聽聞裡頭動靜不對,頓時沖了進來。
三郎趙玉橫第一個衝進來,見自家娘親倒在地上,忙上前去扶:「娘,發生什麼事了?」
四郎和八郎也跟了進來,趙廷義走在最後。
今日家中就這三個兒郎跟著來了,其餘除了二郎,都不在家。他原本也想帶二郎來,但裴楠楠又哭又罵的,他便沒有再派人去喊。
「三郎,你……你看看……」鍾氏泣不成聲。
趙玉橫鬆開母親,探頭去看棺材裡,瞧見大腹便便的屍體,頓時雙目赤紅,目眥欲裂:「李行馭,你做了什麼?你還我妹妹!」
他生來性子衝動,又極疼愛趙連娍這唯一的妹妹,乍然見了妹妹的屍體,頓時失了理智,只說話的功夫,拳頭便砸向李行馭的臉。
李行馭沒有讓,也沒有擋,硬生生受了他一拳,臉上瞬間多了一塊青痕,鼻子也流出血來。
趙玉橫還要再打。
四郎和八郎衝上來拉著他:「四哥,你冷靜一點!」
趙廷義在家中叮囑過他們,這次來只是走個過場,妹妹還好好的在外面。
四哥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冷靜什麼?」趙玉橫奮力甩他們倆:「你們看看棺材裡。」
四郎和八郎都探頭去看,瞧見裡頭的屍體,看身形再看肚子,方才還勸趙玉橫的兩人齊齊罵了一句,雙雙上前對李行馭動手。
「主子!」
雲燕和十四等人自然護著李行馭。
趙玉橫的第一拳,他們猝不及防,沒有護著李行馭。
趙家兄弟再動手,十四他們也早就準備好了,一起迎了上去。
「侯爺,幾位郎君,你們冷靜一些!」韓潤庚在一旁苦苦相勸。
奈何趙玉橫幾兄弟根本不聽勸,一眾人在靈堂上大打出手,再加上鍾氏的哭泣,簡直是亂作一團。
「主子?」
十三帶著小十回來看到這樣的場景,回頭便跑:「來人,快來人!」
這局面,人少了可控制不住。
十三帶了十幾人回來,總算拉開了趙家兄弟,再看自家主子,坐在地上,衣裳都被扯破了,髮髻也歪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也不管,只由著他們打。
趙玉橫他們幾人也是衣袍凌亂,髮髻傾斜,一個個喘著粗氣,對李行馭怒目而視。
趙廷義扶著棺材,看著棺材裡的屍體,老淚縱橫,這一瞬間,他好像蒼老了十歲。
前些日子還和他謀劃的女兒,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可看這屍體,分明就是他的女兒——哪裡去找一個這麼相似的人,還是個孕婦。
他不像子侄們,還年輕,有熱血,他這會兒連打李行馭的力氣都沒有。
「國公爺,幾位少爺,這件事並不怪我家主子。」十四解釋:「事情是福王做下的。」
李行馭看到了人群後的小十,他站起身來,抬手指著棺材:「小十,驗屍,看她是不是被火燒死的。」
如果查出來是先死了再燒,哪有很大的機率就有問題。
「是。」小十走上前。
「做什麼?」趙玉橫往前一步,擋在棺材前,對李行馭橫眉怒目:「我妹妹都死了,你還要拆解她,叫她死也死的不安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