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馭面色不變,說話不疾不徐:「我正是念著父兄的恩情,才支起鎮國公府,叫您一聲『母親』。
否則,您以為我還會站在這裡?」
趙連娍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李行馭這話里的意思有點多。她怎麼聽著,李行馭並不想留在鎮國公府?好像李行馭原本就不是鎮國公府的人?難道李行馭真不是萬氏親生的?
那李行馭是誰?
她不由想到了好友許佩苓的兄長,名義上說是抱養的,實則是許將軍在外面的私生子,因為家裡沒有孩子,才抱回來養的。
李行馭難道也是這樣?是老鎮國公在外面的私生子,鎮國公府後繼無人,萬氏才想著讓李行馭繼承家業?
她越看越覺得像,看著李行馭的眼神也不同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李行馭從小在萬氏跟前長大,日子一定很不好過,難怪他性子這麼彆扭這麼愛發瘋,說不準就是萬氏給欺辱的。
萬氏看著李行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所能仰仗的,只是李行馭對待老鎮國公父子的感恩,如果李行馭連這都不認,她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去要求李行馭。
「母親管的太多了。」李行馭頓了片刻,坦然看著萬氏再次開口。
萬氏張了張嘴,終於找回了思緒:「你父親和兄長拼了命護你,就是為了讓你現在這樣對待我?
連婢女都能騎到我頭上來?」
「父親和兄長救我,也不是為了讓母親今日壓迫我。」李行馭掃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萬慧:「若非母親,萬慧焉能進我的門?」
「你連婢女都要護著麼?」萬氏不理她的話,盯著雲蓉。
看李行馭的態度就知道,李行馭絕不會動趙連娍,那就只能拿這個婢女撒撒氣。
李行馭看向雲蓉。
趙連娍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不大語氣卻堅決:「夫君,雲蓉是依著你的意思行事,你不會怪罪她吧?」
萬慧和萬氏的目光都落在趙連娍身上。
萬慧坐在地上,正看見趙連娍的脖頸,青紅痕跡交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萬慧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變得煞白,呼吸也急促起來。
趙連娍察覺出她的變化,冷冷瞥了她一眼。
「母親帶她去吧。」李行馭看著萬慧:「下回再有這樣的事,你便回萬家吧。」
萬慧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萬氏,李行馭的意思是要休了她?
「慧兒也是你的妻子。」萬氏道:「就算她在崢哥兒面前說錯了話,也沒有釀成什麼大錯,你何至於此?」
「等釀成大錯,就算表妹抵命,又有何用?」李行馭挑眉問萬氏。
萬氏看看趙連娍,點點頭:「好,好啊,你們夫妻恩愛,是好事。
慧兒,我們走。」
她眼皮耷拉下來,去拉坐在地上一身狼狽的萬慧,眼底陰狠再也抑制不住,一點也沒有平時念佛時的慈悲了。
萬慧很清楚自己的處境,萬氏不替她出頭,她絕對翻不起什麼浪來。所以她什麼也沒有說,就著萬氏的手起身,跟著她往外去了。
趙連娍垂下眸子,也不看李行馭,進裡間去了。
李行馭卻出了門:「十四。」
「主子。」十四走上前。
「你最近跟著趙連娍。」李行馭吩咐。
十四愣了一下:「那主子這裡呢?」
「不是還有人麼?」李行馭看他。
「主子讓十三去護著夫人吧。」十四道:「屬下伺候慣了主子,若是換人,主子會不習慣。」
李行馭看了看不遠處的十三。
十三見他看過來,咧嘴朝他一笑:「主子。」
李行馭立刻收回了目光,對著十四道:「還是你去。」
他說罷轉身進屋去了。
十四看了一眼十三。
十三笑嘻嘻的走過來:「主子和你說什麼?」
「說你整日嘻嘻哈哈的,不靠譜。」十四瞪了他一眼,退遠了些。
「怎麼可能。」十三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主子才不是那麼嘴碎的人。」
*
「母親,崢哥兒不過是嚇唬了妹妹一下,表哥就要殺我。」萬慧流著淚看著萬氏:「以後我這日子可怎麼過?」
「別說你沒日子過。」萬氏看著前方:「就是我,這樣下去也沒日子過。」
「母親,我們怎麼辦?」萬慧不甘極了。
「踏青宴,你不是準備了麼?」萬氏看她。
萬慧點點頭:「可是,孩子沒了她也還在啊,表哥不可能一下就讓她走的……」
「那就讓她也不在。」萬氏冷聲打斷她。
萬慧愣了一下:「可是,表哥的怒火……」
她想起李行馭森冷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承受不住李行馭的怒火啊!
「一切自然有我。」萬氏看她:「不過,你也要動動腦子,譬如崢哥兒今日這件事,你是手底下沒有人用了麼?還親自開口教他。」
「不是。」萬慧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事情很小,我也沒想到崢哥兒會那樣做。
母親,崢哥兒沒事吧?」
「不用擔心。」萬氏道:「崢哥兒是你大表哥唯一的血脈,二郎不會動他的。」
*
一早吃了兩盞茶之後,趙連娍總算打起了精神。
「雲蓉,讓他們預備馬車,我要去鋪子裡。」
朱雪雲給她的那個鋪子,已經收拾妥當了,她要去安排木匠們打櫃檯、做桌椅,再將鋪子裡好生裝扮裝扮,也就能開張了。
雲蓉應了一聲。
過了正月,天漸漸暖和了,趙連娍坐在馬車中,將窗口的帘子懸了,看外頭的景致。
「夫人,前面也來了一輛馬車。」
雲燕在前頭招呼。
這條路不寬,不夠兩輛馬車錯身而過的。
「退後吧,到岔路那裡讓開,讓他們先走。」趙連娍不以為意,吩咐了一句。
她又不趕時間,讓一讓無妨。
「是。」
雲燕應了一聲。
馬車退讓到岔路口,停了下來,讓對方先過。
不料,那馬車走到近前,卻停了下來。
「夫人……」
雲蓉緊張的喚了一聲。
趙連娍挑開帘子查看,便見朱平煥正從馬車窗口處看過來。
他身子似乎好了許多,一改往日的孱弱,面色也比從前好看不少,他看著趙連娍,眼中沒有從前的溫潤含情,有的只是陌生與冷漠。
趙連娍放下了帘子:「再往後退一退,莫要驚了貴人。」
她想起李行馭所言,李行馭說朱曜儀死了,朱平煥替換上來了,想與太子爭奪皇位。
當時,她還覺得不可能,眼下看,李行馭說的是對的,人不會一成不變。
她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朱平煥從前不是這樣的,方才那個,好像不是她所認識的朱平煥。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走。」
朱平煥收回目光,吩咐了一句。
馬車駛過,趙連娍的馬車才從岔道出來。兩輛馬車各奔東西,漸行漸遠。
趙連娍在鋪子裡忙活了大半日,中午也就在邊上的酒館裡隨意吃了些東西。
腹中這個孩子倒還算乖巧,只是讓她覺得睏倦,並沒有吃不下任何東西,也沒有吐過。
日落西山,趙連娍忙碌了一整日,吩咐著雲蔓她們收拾東西,準備回鎮國公府去了。
「娍娍?」
門口,許佩苓提著裙擺,探頭往裡看。
「誒?」趙連娍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上前親熱地招呼她:「佩苓,今日怎麼得空來尋我?進來吃茶。」
「我去鎮國公府找你了,門口的人說你大概來這個鋪子裡了,我才來的。」許佩苓拉著她,走到了一邊,壓低聲音道:「娍娍,我跟你說一件事,福王今日去我家提親了。」
趙連娍聞言怔了一下,許佩苓是說朱平煥?去許家向她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