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趙連娍再一次挑開帘子,貪婪地看著前面在陽光下騎著馬的父親和兄長們。她手捂著心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陽光照在手背上暖暖的,手臂上的傷還隱隱作痛,一切都昭示著眼前的真實。
太好了,重生一次,她改變了父兄的命運,改變了一切,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反轉過來了。
接下來,就要看嘉元帝了,那個陰暗狠毒疑心又重的帝王,舍不捨得處死親生的兒子?
她希望朱曜儀死,如果嘉元帝不判朱曜儀死,她不介意自己想辦法。
「在看什麼?」
李行馭忽然躍上馬車來。
趙連娍鬆開手,躲進了馬車內,盤算著等朱曜儀一死,就和李行馭和離,實在不行休妻她也接受。
反正她以後不會嫁人了,和離或是休妻,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分別,她也不在乎外面的人怎麼說。
李行馭自個兒挑了帘子,進來挨著她坐下了:「我問你話呢。」
趙連娍垂首不語。
從回到白雲鎮養傷之後,她就不怎麼搭理李行馭了。
李行馭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找過她幾次之後,也就作罷了,這會兒不知是不是太閒了,又想著來糾纏她。
「趙連娍。」李行馭冷白修長都手指勾住她下巴,眸色微沉:「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你如今都敢給我甩臉子了?」
這放在從前,趙連娍絕對不敢。他可真是太縱著她了。
趙連娍抬起漆黑的眸子看他:「我在找朱曜儀。」
她問過父親了,父親說朱曜儀是李行馭安排的,不會出差錯。
她也就沒有再追問,不過還是不太放心,總怕朱曜儀逃脫了,她報不了仇。
「你還惦記他?」李行馭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怎會?」趙連娍忍住惱怒:「我若是心裡有他,夫君也不會有機會娶我。」
李行馭頓了一下,笑起來:「說得也是,那你找他做什麼?」
「怕他出差池,跑了。」趙連娍靠著馬車壁,好離他遠一些。
「你這麼想他死?」李行馭審視著她。
「想。」趙連娍垂眸:「在夢裡,他害死了我全家,他不死,我怕一切成真。」
「你這麼相信夢裡的事?」李行馭挑眉。
「嗯。」趙連娍點頭:「如果不是我提前夢見了,事情就會按照我所夢的那樣發展,一切就都會化為現實。」
李行馭挑開馬車窗口的帘子,指著一架囚車:「看那個。」
趙連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囚車裡躺著一個人,穿的破破爛爛的,蓬頭垢面,頭髮髒兮兮的披散著,看不清長相,但看身形有點像朱曜儀。
她驚訝:「那是寧王?」
李行馭瞥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趙連娍轉過頭看他:「你不能這樣對待他。」
朱曜儀要是以這一副面目回去見嘉元帝,嘉元帝必然會動惻隱之心,朱曜儀就不會死了!
「你心疼了?」李行馭俯視著她,周身迫人的氣勢沉沉的籠著她。
「陛下見他這樣,必然不忍心定他的罪。」趙連娍解釋:「我找些人給他收拾一下,穿戴整齊。」
李行馭偏頭盯著她:「我怎麼還是覺得,你是心疼他了?」
趙連娍無力解釋,遂嘆了口氣,轉過臉不理他。
「心虛了?」李行馭偏湊到她跟前。
「夫君不願意就算了。」趙連娍不想同他糾纏。
「你這張嘴,慣會騙人。」李行馭粗糲的大拇指撫上她柔嫩的唇瓣:「是我錯信你了。
你和朱曜儀糾糾纏纏那麼多年,怎麼會一點情意都沒有?
要不是做了那些夢,你早就嫁給他了是不是?」
他說著便生起氣來,用力捏著她的下巴。
趙連娍吃痛紅了眼圈,忍不住用力推開他:「我恨不得他現在就死,怎會對他有情意?
夫君就是太閒了,總愛自己撿些綠帽子來戴,喜歡戴你自去戴,別來冤枉我!」
她小臉紅紅,氣得不輕,有些口不擇言的。
李行馭又湊過去捏她臉,咬牙回道:「拜你所賜,我還用去撿?」
「夫君說話要有證據。」趙連娍再次推開他手:「說我和誰有染,你要拿出證據來!」
她又氣又急,掩面哭泣起來。
「你哭什麼?」李行馭語氣軟了下去。
趙連娍偏過身子不理他。
「行了行了,別哭了。」李行馭又挑開帘子:「我和你說實話,那不是朱曜儀,是我找人假扮的。」
趙連娍聞言,頓時止住了哭泣,抬起頭看他。囚車裡不是朱曜儀?那真正的朱曜儀呢?
「我派人將他從另一條道押送回去了。」李行馭湊近了,聲音壓得低低的,順手揩去了她臉頰上的淚珠。
趙連娍怔了片刻:「是怕有人截囚車嗎?」
「怕是不怕,只是不想節外生枝。」李行馭粲然一笑:「朱曜儀敢通敵,必然有不少人支持,且他在帝京經營多年,自然有一股勢力在其背後,這些勢力盤根錯節,互相扶持。
朱曜儀倒下,他們誰也活不了,必然會有人來截囚的。」
他姿容實在出色,趙連娍被他這一笑晃了眼睛,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了:「是……是這樣。」
「你看那輛囚車裡是誰。」李行馭又往外指了指。
那囚車有些遠,裡頭站著一個人,手腳都被鐵鏈鎖著,頭伸在外面,看起來一副不屈的模樣。
趙連娍仔細看了兩眼才道:「是尤佐良?」
看到尤佐良,她不禁想起來尤遂初來,也不知尤遂初如何了?
那囚車邊上,還鎖了一些人,被士兵們驅趕著往前走,她看不清,也不知尤遂初在不在其中。
「不是他是誰?」李行馭不悅合上了帘子:「看見尤遂初了?
他父親追隨朱曜儀通敵,這是他該受的。」
趙連娍默默坐正了身子:「我若說我沒有看清囚車下面跟著的都是誰,夫君信我嗎?」
從李行馭的話里,不難聽出尤遂初就在那一群囚犯里。她確實覺得尤遂初怪無辜的,可攤上尤佐良這樣的父親,又有什麼辦法?
誰也救不了尤遂初。
嘉元帝或許不忍心處死朱曜儀,但尤佐良這樣的人,必死無疑,說不定還要株連九族——嘉元帝想保住自己的兒子,必然要找個替死鬼,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身上,用以替朱曜儀脫罪。
目前來看,尤佐良就是最好的替死鬼。
要是嘉元帝捨得處死朱曜儀,尤佐良就更得死了,想想嘉元帝要是連自己的兒子都捨得處死,又怎會輕饒一個臣下?
「沒看見最好。」李行馭見她神色沒有異常,心裡舒坦了。
他靠到馬車壁上,抬起兩條長腿擱到趙連娍腿上:「捏捏。」
趙連娍對此習以為常,垂首任勞任怨的替他捏腿。
李行馭舒坦地闔著眸子,閉目養神。
趙連娍一邊思索著回到帝京的事,一邊給他輕輕捶著腿,馬車內徹底安靜下來。
「誒?」
李行馭忽然睜開雙眸,看向趙連娍。
趙連娍回過神,不解地看他:「夫君,怎麼了?」
「仗打完了,三個月的時間也早過去了吧?」李行馭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這些日子,實在太過繁忙,倒是將這件事給忘了。這會兒趙連娍給他捏腿,雖然隔著褲腿,但仍能感覺到她手心綿軟,捏的他腿痒痒的,心也跟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