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娍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的端著碗轉身出去了。
她疲乏到一絲怨懟都生不出來,身上來了葵水,腹中本就不適,方才燉湯還不小心燙傷了右手無名指和中指,此刻還鑽心的痛。
好容易做出來了,李行馭卻看都不看一眼,便讓她端去倒了。
他慣常如此說翻臉就翻臉,她也早已習慣了,端著湯回到燉湯的爐子邊坐下,取過勺子,嘗了一口湯。
這湯是雲蓉教她做的,調料什麼的放的恰當,味道還是不錯的。
她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總要攢些力氣,接下來的路還長呢。
「夫人……」雲蓉不放心跟進來,看到她這般,不由心疼的眼圈都紅了,快走了兩步上前蹲下,仰頭看著她。
「我沒事。」趙連娍朝她笑了笑,舉了舉手中的碗:「太多了,拿個碗來分你一半。」
「夫人……」雲蓉忍不住哽咽,又氣憤不已:「夫人真的太苦了,國公爺憑什麼那樣?明明是他讓夫人做的,一口也沒嘗又讓夫人端出來倒了……」
「噓!」趙連娍掩住她唇,低聲呵斥她:「你不要命了!」
李行馭正在氣頭上,這話要是叫他聽見了,只怕雲蓉免不了一死。
雲蓉流下淚來。
「你別說了,我就鬆手。」趙連娍囑咐她。
雲蓉淚眼婆娑的點頭。
趙連娍這才收回手。
「夫人。」雲蓉擦了擦眼淚,還是氣不過:「為了夫人,奴婢不怕死。」
「我怕你死。」趙連娍小聲道:「雲蔓遠在帝京,雲燕雖然護著我,但到底是他的人,遇到事情也是向著他。
我跟前就只有你了,你要是怎麼樣了,讓我一個人怎麼辦?」
「夫人……」雲蓉忍不住匍匐在她腳邊哭起來:「奴婢不會,奴婢再也不亂說了,一定好好陪著夫人……」
「好了,去拿碗來。」趙連娍輕輕拍她後背。雲蓉是有些孩子心性的,好哄。和雲蔓一般,都對她忠心耿耿,這一點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從未變過。
雲蓉起身擦了眼淚,拿了碗,主僕二人將湯分了,相對而坐。
「夫人。」雲蓉看著她受傷的手指:「您手上是不是要包紮一下?」
「不用。」趙連娍看了一眼:「已經上過藥了,包起來捂著,反而容易化膿。
晚些時候取根針,替我把裡頭水放了吧。」
「好。」雲蓉應了。
*
李行馭捏著筷子,對著一桌子菜餚坐了半晌。
十四在一旁立得像根樹樁。
「她人呢?」李行馭不耐煩的問了一句。
十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主子是說夫人?」
「不然呢?」李行馭挑眉。
「屬下去請夫人。」十四拱手退了出去。
李行馭心中煩躁,將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
趙連娍身上處處不舒坦,只喝了幾口湯,便沒什麼胃口了。
十四去請了她。
她在門口站了片刻,才推開門邁進了門檻,實在是心累到一點都不想面對李行馭。
「去哪了?」李行馭見她進來,不滿地問了一句。
「在外面坐了一會兒。」趙連娍垂著眉眼回他,說話沒什麼精氣神。
「吃飯。」李行馭提起筷子。
趙連娍站住腳,抬起頭來:「夫君吃吧,我不餓。」
「坐過來。」李行馭皺眉,眸色冷了。
趙連娍便不說話了,低著頭順從地坐到他對面,拿起了筷子。
李行馭抬眸,這才看到她通紅的兩根手指,指尖上遍布水泡,他當即問:「手怎麼弄的?」
「沒事。」趙連娍將手指往裡收了收,卻再一次痛得額頭見汗。
「你能做什麼?」李行馭放下筷子,起身拉過她的手,語氣里滿是嫌棄。
他自然能猜到,趙連娍是方才燉湯燙到了手,心中愈發的煩躁。
「我塗過藥膏了。」趙連娍將手往回抽,她燙成這樣,還不是李行馭非讓她去燉湯?現在又裝什麼好人?
「十四,取銀針來。」李行馭捏著她手不松,口中吩咐十四。
趙連娍偏過頭不看他。
十四取了針包來,選了一根銀針,手腳麻利的在火上過了一遍,遞給李行馭,又去取了藥粉來。
李行馭捏著銀針,挨個扎破趙連娍手上的水泡,擦拭乾淨,又撒上藥粉。他垂著筆直的眼睫,專心又細緻,動作也溫柔,抿著唇瓣,看起來清潤又貴氣,與方才發怒時判若兩人。
趙連娍轉開了目光不看他,李行馭生的再好看又如何?不過是個魔頭罷了。他這點柔情,是對「年年」,而不是對她。
而且這般「打一巴掌給個棗」的柔情,她也不稀罕。
等以後有了機會,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遠離李行馭,並且此生不復相見!
「好了。」李行馭替她包紮好手指,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別沾水。」
「嗯。」趙連娍點頭。
李行馭坐回去,拿起筷子。
趙連娍怕他又發脾氣,也陪著吃了幾口。
「下午不休息了,趕路。」李行馭看她蔫蔫的,心中又起了無名火。
「好。」趙連娍沒有看他,乖順地答應了:「我去和他們說,讓他們準備一下。」
李行馭看她低眉順眼的,一點也沒有之前想反抗他又不敢的生動,心頭火更大,丟下筷子便起身:「現在就走。」
趙連娍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依舊維持著先前乖順:「好。」
李行馭怒氣沖沖的出去了。
趙連娍也不管他在氣什麼,上了馬車她便倚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思量著養好精神,晚上要多吃一些,否則這樣下去,身子會吃不消。
李行馭騎馬跟在馬車旁,一整個下午,趙連娍在馬車裡沒有絲毫動靜,也沒掀開帘子看他一眼,他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郁躁,難以言表。
「主子。」十四小心地詢問他:「天黑了,夫人身上不適,是不是該歇下來用晚飯了?」
李行馭下意識扭頭看趙連娍的馬車。
趙連娍當然聽到了十四的話,但十四又不是在詢問她,她沒有開口,也不好奇李行馭為什麼不說話,依舊沒什麼精神的靠在那處。
「看來有的人不餓。」李行馭冷聲道:「繼續走。」
「主子要連夜趕路?」十四有些詫異地問。
「不然呢?」李行馭瞥了他一眼。
「是。」十四低頭:「那晚飯……」
「晚飯還用我教?」李行馭語氣凜冽:「你是第一次出來?」
「屬下讓他們吃乾糧。」十四忙說了一句,快快的將話傳了下去。
李行馭盯著馬車看了良久,猛地揚起馬鞭抽下去,催著馬兒到前頭去了。
「夫人。」雲蓉和雲燕一起在前頭趕馬車,見李行馭走了,雲蓉便鑽進了馬車:「奴婢這裡有糕點,是客棧房間裡的,奴婢嘴饞出發時就偷偷帶著了,您吃這個,比乾糧好吃。」
她說著,取出幾塊油紙包好的點心,一股腦兒捧給趙連娍。
「我吃兩塊就夠了。」趙連娍拿過兩塊:「其餘你吃吧。」
「夫人身上不舒服,夫人多吃點才有力氣。」雲蓉勸她。國公爺也真是的,明知道夫人身子不適還這樣拼命趕路,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沒事。」趙連娍看穿了她的心思,拆著一塊芙蓉糕:「早點到邊關也好,要不然我吃不好也睡不好,總是提心弔膽的。」
雲蓉一向是她說什麼是什麼,聽她這樣說,跟著點點頭:「是啊。」
趙連娍就著茶水,吃了兩塊點心,也就飽了。
「夫人晚上睡這裡,奴婢幫您鋪一下吧?」雲蓉往後退了退。
「不急。」趙連娍含笑道:「你先吃,時候還早。」
如此急趕了兩天的路,趙連娍覺得疲乏極了,但還是強忍著。
幸好葵水已經走了,手上的燙傷也見好了,更好的是李行馭這兩日都沒來她跟前,她也沒聽到他說話,當真清靜極了。
她想,只要李行馭不來她跟前發瘋,就算是趕路吃點苦,她也情願。
但李行馭豈會處處遂她的心愿?
當晚,李行馭便上她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