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娍出去後,雲蔓心中難安,也睡不著,便坐在房內的椅子上做針線。
李行馭行至門前,見屋內還亮著燈,唇角不由勾了勾,抬腿跨進門檻。
雲蔓聽聞動靜,抬頭便見李行馭風塵僕僕地站在眼前,手握劍柄,身姿挺拔。
「大……大人……」
她一驚,險些將手裡的東西扔到遞上去,連忙起身跪下了。
大人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這可怎麼辦?夫人會被發現的!
夫人雖然沒說做什麼去,但她知道,夫人和大人不是一條心的,所做的事情肯定不能讓大人知道的。
李行馭皺眉,這婢女何故如此驚惶?他也不理會她,大步走到床邊,一把撩開了幔帳。
床上空空如也。
李行馭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轉過身,薄薄的眼皮微掀,目光如刀:「她人呢?」
「奴婢不知……」
雲蔓嚇得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行馭緩步走到她跟前,垂眸望著她。
雲蔓直覺他的目光如利劍般穿過她的脊背,只怕自己下一刻就死了,她痛哭流涕:「大人,奴婢真的不知,夫人只說出去有事,叫奴婢在屋子裡等著……」
李行馭看了她片刻,忽然抬步往外去了。
雲蔓劫後餘生,跪在地上喘息了半晌,都沒有力氣起身,渾身都嚇軟了。
「叫雲燕來。」
李行馭邁出門檻吩咐。
十四守在廊下,聞言不敢怠慢:「是。」
雲燕自睡夢中被喚醒,看到李行馭回來了,也嚇了一跳。
「主子。」
「趙連娍呢?」李行馭瞥了她一眼。
「夫人?」雲燕愣了一下,看向屋子裡:「夫人不在裡面嗎?」
李行馭冷冷望著她。
十四小聲提醒道:「夫人若是在裡面,主子又何必問你?」
雲燕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下了:「奴婢該死!」
她沒有做好本職,沒能看住趙連娍。
「自去領三十軍棍。」李行馭毫不留情,又對十四吩咐:「派人去找。」
「是。」十四應了,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大人,十二若是受了軍棍,夫人回來恐怕要懷疑……」
李行馭又瞥了雲燕一眼:「那就先記著。」
「奴婢這就去尋夫人。」
雲燕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李行馭在廊下立了片刻,縱身消失在黑暗中。
*
趙連娍抄了近路,很快便到了福王府。
從前,她與朱平煥要好,兩人時常往來。府上的人也都認得她。
福王府守夜的門房一見她,便道:「姑娘隨我來。」
都不曾通稟,便將她領進去了。
朱平煥才睡下,就聽外頭有人稟報:「王爺,趙姑娘來了。」
他支起身子問:「誰?」
不過說了一個字,他便咳嗽起來。
「是我。」趙連娍應了一聲。
「進來。」朱平煥聽到她的聲音,心中一陣悸動,忙穿了鞋下床。
趙連娍站在房門口,不曾進門。
朱平煥迎了上來:「娍兒,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他穿著牙白寢衣,臉色蒼白,說話時又掩唇咳嗽了兩聲。
「你身子不舒服?」趙連娍關切地看他。
「無妨,都是老毛病。」朱平煥擺擺手。
趙連娍這才道:「我來尋你有急事,能不能麻煩你換了衣裳和我出去一趟?」
「和我說這麼客氣做什麼?」朱平煥注視著她,眸色柔和。
趙連娍低頭不語,如今不比從前,朱平煥沒有非幫她不可的理由。
朱平煥溫和地笑了笑:「你心裡不要有負擔,不管怎麼說,我們也還是朋友。
你先在外間坐一坐,等我一下。」
「好。」趙連娍不敢看他,低頭走到外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朱平煥喚了小廝進去伺候,片刻後便換了一身衣裳出來了。
「走吧。」朱平煥招呼趙連娍:「你乘馬車來的?」
「不。」趙連娍搖頭:「我走來的,此去要隱蔽,我們得走過去,你身子能行嗎?」
「我還沒弱到走路都不成都地步。」朱平煥與她並肩而行,側眸看她:「娍兒,我們去哪裡?」
廊下的燈籠的暖光印在他眼眸中,他灼亮的眼神又柔和又溫暖。
趙連娍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去你的酒坊。」
「酒坊?」朱平煥不解:「這麼晚了,去酒肆做什麼?」
「路上我告訴你。」趙連娍回頭看了看:「先走吧。」
「好。」
朱平煥答應一聲。
兩人並肩出了福王府。
「我從李行馭那裡得了消息。」打著燈籠走到黑處,趙連娍小聲開了口:「寧王讓讓在你的酒坊里藏了『錢範』,預備栽贓你私印錢幣。」
她不能和朱平煥說,她是重生而來的,只能將由頭又栽到了李行馭頭上。
「竟有此事?」朱平煥不解:「我自來身子弱,幾位皇兄、皇弟都身康體健,且能文能武。
這些人當中,恐怕也就是我最無用了,二皇兄何必要針對我?」
「你忘了?」趙連娍轉臉向著他,燈籠的微光中,他五官輪廓有些模糊:「他是惠妃娘娘養大的。」
「他是我母妃養大的,他更應該心懷感激才對。」朱平煥不解:「何故害我?」
趙連娍嘆了口氣:「你是惠妃娘娘親生的,有你在,惠妃娘娘永遠也不會真心對待他。」
朱平煥聞言,沉默了許久:「你說的也對。」
前頭是鬧市區。
朱平煥的酒肆便在這處,叫「千金酒肆」。
這個時候夜市還未收攤,集市上還有不少人,燈火輝煌的,熱鬧得很。
「爺,給夫人買個竹編吧?」
一個兜售竹編的婦人攔住了二人的去路,一臉殷切的望著他們。
她手裡捧著各色竹編的小玩意兒,裝著花兒的小竹籃子,竹編小鈴鐺,竹編小燈籠,樣樣編的唯妙唯俏,很是討喜。
婦人的稱呼太動人了,朱平煥不禁伸手去取她框裡的東西。
「不用了。」趙連娍拉了一下朱平煥的袖子。
時過境遷,朱平煥已經不必要給她買這些小玩意了。
她也沒心思看這個,只想早些辦完事回去,不要橫生枝節才好。
朱平煥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看趙連娍已經當先往酒坊去了,眸色不由黯淡下來,眼睫微垂,說不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