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水和糧食,足夠支撐十日,倘若十日之後,城門還沒有開,俺會再送。」中年人說完,不放心的囑咐一句「俺再講一遍,那個女人有大用。誰都不能碰,也不能和她講任何話。若是哪個壞了規矩,可別怪俺。」
周圍七八個各色打扮的青壯齊聲稱是。
「真空家鄉。」中年人說著向眾人拱手。
「無生老母。」眾人一齊還禮。
「俺……誰?」中年人正要告辭,突然喝問一聲,與此同時,他手一揚,一支袖箭飛向屋檐。
伴隨著悶哼,有人從房頂掉了下來。與此同時,院子的另一邊,一個戴著面巾的壯漢拿著一根裹著布條的長棍跳了出來。
「各位好漢,誤會。」摔在地上的人年約三十,一身文士打扮,顧不得狼狽還有傷勢,就勢跪在地上。一邊迅速低頭不看眾人,一邊不停的辯解「真得誤會,某無意闖入貴寶地,也無心聽這些的……」看來剛剛的袖箭並沒有打到他的要害。
「你們是何人?」耳聽有人開口詢問。
「某複姓端木單名崚,乃萬全都司保安右衛衛學生,逃荒來此,逃荒的。」文士繼續低頭辯解,不敢抬頭看眾人。生怕這些凶神惡煞以他見過眾人真容為由殺他「某就住隔壁,無意冒犯,無意冒犯……」
而此時站在院子另一邊的史臻享正無語的解開手中裹著布條的苗刀。這是他之前為了砍死鄭直,特意用運氣屬性換的二十一世紀最新合金鋼產品。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一直藏著,今天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才重新起了出來。
史臻享剛剛誤會了,以為這些人發現了他,這才主動現身。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就不再後悔,反正這些人都得死。這麼久的屈辱,他早就想找地方發泄了。
眾人見此,也不多說,除了留下一個青壯用刀架著依舊跪在地上嘟嘟囔囔胡言亂語的瘋子外,其餘人紛紛提刀砍向史臻享。他們都是朝廷嚴厲打擊的彌勒教教匪,一旦消息泄露,就是死。
端木崚原本就十分心虛,待感覺到了脖子上的微微寒意之後,更加恐慌,緊閉雙眼繼續大聲的求饒。不曉得何時,他的脖頸終於去了那冰冷的寒意。不等他鬆口氣,脖子再次一涼,甚至還有什麼液體順著那絲絲涼意流到了他的脖頸上「好漢饒命,饒命。」
「玩家?」史臻享也對此人的來路心存疑惑「NPC?」
「啊?」端木崚的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幾步之外的史臻享「你……」話沒說完,就感覺他飛了起來,和地面親吻幾次之後,摔在了距離這個同行不遠的地方。此時他才看到一具沒有頭顱的身軀如同禮花般一邊噴血一邊無力的癱軟在地。片刻後,他感覺被人提了起來,目光與那人對視,是一匹馬,具體的講是一個長著馬頭的壯漢,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長著牛頭的莽夫。這才明白,他又死了,是的,這不是他第一次死。
他並不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卻也叫端木崚。生活在一個戰亂頻仍的時代金國。因為躲避蒙古人的打穀草進了山,然後迷了路,活活餓死在一個好冷的冬天。當時也是這兩位將他帶到了閻王面前走流程,判官查閱了生死簿,發現端木崚除了浪費糧食之外,平生既不作惡,也不行善。換句話說,活脫脫白活一回。於是將他判作城旦,在鬼城每日每夜築城不得停息。
端木崚原本以為之後的幾千年也就如此了。不想這一切隨著一位自稱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的同行到來而改變。
那位剛剛上值沒多久,就鼓動他們『你們是願意永世做築城的免費奴隸,還是願意跟著我建立一個新世界』。於是端木峻頭腦一熱,就開始跟著這位他們尊稱為『同志』的領路人串聯其他有著相同遭遇,被壓迫,卻無力反抗的城旦,準備造反,建立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的新冥府。
有句話說得好,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冥府若是如此容易就被推翻,也不會屹立幾千年。經過周密的計劃,這個新生的小團伙終於攻進了冥府的中樞。可到了此時他們才發現,這裡除了一堆破爛還有被燒成灰的帳本外什麼都沒有留下。而此時外邊卻傳來了冥府鬼差反攻的轟鳴聲。
端木崚頓時明白,他們上當了。人家這是要他們當工具人,為冥府大小官員平帳。這時同志振臂一呼,率領他們向外沖,誓要殺出一條鬼路,到冥府城外的無憂山打游擊。
這註定是一次絕望的衝鋒,他們遭到了擁有全套神仙裝備的冥府打擊。面對武裝到尾巴的鬼差,端木崚慫了。主動脫離了隊伍,利用搶修好的六道電腦修改了資料庫中的生死簿後,強制勾魂冒名頂替,重回人間。不曾想他的新生還沒開始就又結束了。他只是聽到了同為城旦的好友經常掛在嘴邊的『NPC』,下意識的覺得詫異而已。畢竟他記得這個朝代沒有電腦,也沒有遊戲,如此就丟了性命,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戰友,可找到你了。」馬面一邊把端木峻的腦袋重新裝到他的身子上,一邊說「同志很擔心你。」
端木峻一愣,剛剛恢復供血的大腦有些充血「這麼說,我們勝利了?」看到牛頭馬面用剛毅的目光對著他行了一個標準禮,端木峻忍不住掰開他的下巴仰天大笑起來。沒辦法,腦袋剛剛連上,他還無法做到隨心所欲操控身體。可短暫的喜悅過後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該怎麼解釋這次短暫的投胎?
史臻享扛著苗刀踢開門,走進了正房,幾步之外,一口大箱子擺在正中,此刻裡邊傳來了敲擊聲。史臻享走到箱子前,掀開蓋子,一個被堵著嘴,捆住手腳的女人躺在裡邊,滿臉恐懼的看著他「趙碧惠?」
女人不吭聲,顯然看到史臻享渾身上下的血漬還有濃濃的血腥味,對方害怕。
「我是來救趙碧惠的,你不是就算了。」史臻享說著就要扣上蓋子。女人趕緊咿咿呀呀的踢打箱子,史臻享好整以暇的停下動作。
女人無可奈何,點點頭。
「能走嗎?」史臻享現在已經失去了男人的功能,所以對趙碧惠如今一副病西施的模樣沒有絲毫的留戀,伸手將對方嘴裡的破布拿下。
「不能,錦衣衛把我給弄癱瘓了……嗚……」不等趙碧惠哭出來,她的嘴又被史臻享霸道的塞上了破布。
「不能走就別廢話,怕招不來人是吧?」史臻享不耐煩的重新扣上蓋子,然後拽著箱子來到屋外。穿過已經是一片肢離破碎的院子,史臻享將箱子放到了門外教匪準備撤離用的馬車上,駕車離開。
因為如今全城大索,史臻享並沒有走太久,就停了下來。這次卻舍了箱子,扛著趙碧惠又是一陣爬屋翻牆之後,來到了一處荒廢的院子才停下。
「行了。」史臻享將趙碧惠放下,一邊喘氣一邊戒備的查看四周。
趙碧惠雖然也被嚇得不輕,可因為一直養精蓄銳,反而比史臻享有精神,又開始對著史臻享不安分的支支吾吾,腰肢扭動。
史臻享當然懂趙碧惠的意思,要他解開對方身上的繩索還有拿走那塊布。可是史臻享根本不理會,在確認周圍一切無恙後,笑著對趙碧惠說「再見。」不等對方反應,抬手擰斷了趙碧惠的脖子,又從腰上解下繩子,綁在趙碧惠的腳上,另一端綁在一塊石頭上,然後將石頭和屍體一同扔進了院內的井裡。
耳聽到裡邊傳來了落水之音後,史臻享又拿起一塊石板蓋在井口之上。這才愜意的坐了下來,享受著難得的清爽。
不同於楊儒等人對香皂,玻璃,白糖等等技術的趨之若鶩。史臻享從始至終就是把這個世界當遊戲,因此在這裡看到什麼先進技術他都不稀奇。同樣的,只要他忍受夠楊儒一百次以後,他就會重新獲得兌換的功能,要多少錢就可以通過做任務兌換多少錢,所以史臻享根本不在意這些雕蟲小技。他之所以要殺趙碧惠,就是為了破壞楊儒的計劃。他不知道得楊儒要做什麼,可是明白楊儒要幹什麼,他就堅決搗亂,不讓對方干成。就跟他偷聽到楊儒和鄭直燈會要放火,特意訂了一批豆油存在了那幾間倉庫一般。只要楊儒不開心,他就很開心。史臻享相信,再等兩個月,他的所有懲罰徹底消失之後,會更開心,想到這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高懸天空中的皓月。
白石收回目光,他的面前再次換了一名校尉。此人身材消瘦,皮膚白皙,典型的南方精明青年「怎麼稱呼?」
「卑職錦衣衛北鎮撫司看監百戶錢寧。」對方恭敬的回了一句。
「錢百戶不需如此。」錢寧是百戶,位置當然比所鎮撫高出一級。白石一邊努力回憶這個名字,一邊解釋「卑職南鎮撫司所鎮撫白石。錢百戶只需要將上午看到的那些劫匪樣貌描述出來即可,越詳細越好。」
「是。」錢寧依舊恭敬的回了一聲,然後開始描述上午見到的劫匪樣貌。
當街從錦衣衛手裡劫囚,還殺傷了多名錦衣衛官旗。這是三個月內錦衣衛第二次被打臉,關鍵打的依舊是北鎮撫司的臉。
錦衣北堂張福已經將鎮撫司內所有能人召回,並且再次請來白石為所有見過劫匪的官旗進行畫像。
白石心中腹誹,卻沒有拒絕,事實上也容不得他拒絕。想要拿捏也要看時候,這時候但凡有一丁點的不滿被人家看出來,他都好不了。
錢寧已經是他連續畫的第七張人像了,白石也是人,他已經連續畫了一整日,此刻已經腰酸背痛,卻不敢有任何懈怠。很快,隨著錢寧的描述,一幅肖像出現在了他的筆下。白石皺皺眉頭,這幅畫像他好像在哪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畫好了?」這時他的身旁突兀的傳來一聲詢問。
白石扭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後已經站了一位頭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衫,系小絛的武官。不遠處站在牟千戶身旁的則是幾個戴圓帽,著皂靴,穿直身的校尉。趕緊起身,拱手。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可是明白他惹不起。
「想必閣下就是炭筆入畫,足可亂真的白鎮撫了。」對方笑著問。
「不敢僭越,卑職御用監聽用,錦衣衛南鎮撫司百戶所所鎮撫白石。」白石可不想成為炮灰,這裡是北鎮撫司,在這自稱鎮撫,是怕張福不翻臉嗎?
「果然是白鎮撫。」對方卻根本不在乎白石得辯解「早就聽人講,白鎮撫是丹青高手,妙筆生花,今日一見,果然了得。」
「卑職慚愧。」白石急忙低下頭,他怕自己露出絲毫笑容會被對方記恨。他就是個畫油彩畫的,什麼時候成丹青高手了。顯然這位也是個大老粗,跟著別人學了幾句話,到這來充文化人。
「這位百戶,白鎮撫畫的如何?」那人並沒有糾纏,轉而將畫遞給同樣起身見禮的錢寧追問。
「像,簡直一模一樣。」錢寧看了看,立刻給予肯定。
白石不用想都知道錢寧這句回答究竟有多麼大的水分。不管像不像當這位造型清奇的武官說出那些話之後,結果都是一樣的?
「牟千戶。」那人依舊沒有糾纏,轉而扭頭問千戶牟斌「你來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很像另外一個人。」
牟斌走了過來,結接過錢寧遞過來的畫像仔細看了看,沉思片刻後,開口「去年在俺們門口當街殺人的那個廣府舉人史臻享。」這張肖像畫,除了眼睛變成了一條線,面頰有些凹陷,與史臻享的面部特徵有太多重合的地方。
「看來白鎮撫果然名不虛傳。」那人卻又岔開話題,笑著問白石「俺是東廠掌刑千戶高德林,東廠就缺白鎮撫這種大才。俺願為白鎮撫作保,向楊督公保舉。就是不曉得白鎮撫可願入伙?」
白石錯愕片刻,趕緊拱手「卑職願效犬馬之勞。」
他自從入職錦衣衛後,也對如今大明的特務系統有了一些了解。明白東廠裡邊並不都是太監,恰恰相反,內里除了出自司禮監的『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等少數人外包括掌刑千戶、理刑百戶,一百名行事校尉都是來自錦衣衛。
白石沒想到,在錦衣衛內兢兢業業,任勞任怨這麼久,也沒有人願意拉他一把。如今東廠的這檔頭只是第一次見面就願意要他。人生關鍵的選擇就那麼一兩次,白石堅信,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
「如此,白鎮撫就準備一下,跟俺一起入皇城吧。」東廠在皇城內,東華門旁邊。高德林很滿意白石的當機立斷,扭頭向牟斌拱拱手「牟千戶,得罪了。」
牟斌依舊面無表情「白鎮撫留在御用監確實屈才了。」
話說的很中肯而客氣,可是白石卻聽出了明顯的疏離,再沒了之前的隨和。他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有得必有失,事實上白石是湊過來準備給各位錦衣衛提督,掌印當狗的,可人家不收,那也就怨不得他『良禽擇木而棲』了。況且那麼多錦衣衛都在東廠當差也沒見誰遭到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