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跨越時空的愛戀(十三)

  鄭直將徐光祚等人的玉牌砸碎,扔在了鄭虤身上,然後又拽過玉帶,還沒砸,其中一塊玉牌就掉了下來。他瞅了瞅,看玉牌成色竟然是和田玉的,除了感嘆瘦死駱駝比馬大,也沒啥感覺。毫不猶豫砸爛之後,一樣扔進了坑裡的鄭虤身上開始掩埋。待做好一切後,鄭直靠在一旁拿出從朱岳身上搜出來的捲菸點上。

  既然要做,就做全套,鍾毅幾個也不能放過。這幫王八追殺他的理由,鄭直也想清楚了,是嫌他曉得太多了。那麼多人的錢都沒了,倘若讓人曉得,那些錢都在這四個人身上那麼御座上的那頭豬玀也保不住他們。

  可是如今外邊風聲鶴唳,他們會再聚到一起嗎?

  青龍從北鎮撫司脫獄已經兩個多月了,儘管事發時錢寧因為不當值而被東廠排除出了嫌疑人範圍。可他每每想到下落不明的鄭直,就心緒難安。

  青龍這個王八,講好的悄無聲息的離開,如此北鎮撫司一定會為了家醜而幫助遮掩。結果好了,竟然在詔獄大開殺戒,還引來了東廠,更讓原本最無關緊要的鄭直成了他的索命鬼,催命符。這究竟是為啥呢?

  錢寧的層次太低,再加上為了避嫌,因此對於去年教匪劫囚的很多細節他都不甚了了。鍾毅倒是曉得,可是因為以鄰為壑,再加上本能對疑似穿越者的錢寧提防,也守口如瓶。這就造成了錢寧直到如今都不清楚,東廠和錦衣衛已經確認是鄭直率先告警的重要信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錢寧到如今都以為鄭直只是單純的趁亂脫獄。

  講實話,錢寧其實很願意和鄭直聊天,對方也許狡詐,卻沒有對他不仗義。也因此,他在詔獄時,總是儘可能的暗中幫助對方,否則真以為鄭直就能挺過去?真以為鄭直的兩條長腿有金剛護體?甚至面對陷入困境來求助的沈大娘子,錢寧也忍住了將對方收房的衝動,選擇了漠視。可那是鄭直威脅到錢寧的利益之前,如今他恨不得對方立刻馬上去死。

  下值之後,錢寧疲憊的走下租用的馬車。一進門,門子就趕忙遞給他一封信,講一個小孩送來的。

  錢寧好奇的接過來,打開,只看字跡就曉得是鄭直。對方竟然向他求助,借一千兩銀子跑路,錢寧笑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找上來。想了想,立刻轉身出去了。不同於剛剛的垂頭喪氣,此刻卻是如釋重負。這事還是需要和其他幾個人一起商量,這會外邊查得嚴,他在京師可真的沒有啥實力。況且,要髒手,大夥就一起,誰也別想跑。

  鍾毅和郭勛,很快來到了肥羊坊,錢寧也沒指望焦洵那個吃妹妹軟飯的能來,立刻拿出信給幾人看。正說著,房門被推開,焦洵和張延齡還有一位青年走了來了。

  郭勛等人起身見禮,張延齡理所應當的坐到了主位「都坐吧。」

  眾人互相瞅瞅紛紛落座。

  「什麼事?這麼大張旗鼓?」張延齡看向錢寧。孔方兄弟會倒帳了,原本以為搶了一座金山的他才發現抱了一座隨時能炸死他的火藥桶。這讓自視甚高的張延齡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於是這一陣正逼著錢寧出銀子賠償。在他看來,沒賺到就算虧了。今日焦洵接到消息,本來打算置之不理,畢竟這種時候,見面不妥。可是張延齡曉得後,卻非要來。他當然不在乎見面講什麼,而是向所有人攤牌,不止錢寧要出銀子,郭勛也別想跑。至於鍾毅,這個老光棍暫時可以放放,不過也跑不了。

  「鄭直寫了信求救。」郭勛搶先將信遞給張延齡。

  「呵呵。」張延齡拿起信瞅了瞅「這腦子不全的,跑到閻王門前討飯。」

  「侯爺的意思是?」郭勛立刻裝傻。

  「自然是讓他死的不能再死。」張延齡冷漠道「錢百戶,俺的事想的咋樣了?」

  「侯爺要的數太大,俺湊不出來。」錢寧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儘管他沒想到今個兒會引來張延齡,卻也沒有亂了方寸。他和青龍當初做局的時候,就已經把張延齡這王八的反應算在內,有了應對方法,不過還不到時候。

  「不多,不多。」張延齡指指那坐在一旁,不吭聲的青年「這是俺的朋友袁愷,讓他給你算算帳,人家可是南京的舉人,要不是……算了,不提了。聽聽,都聽聽。」

  「那麼,接下來……」袁愷起身,清清嗓子,開始講了起來。

  卻不想此刻房門再次被推開,門口的壯漢恭敬的對張延齡道「茶水到了。」

  「滾,啥時候要了?」張延齡大罵一句,就手將面前茶杯拿起來砸了過去。

  壯漢不敢躲,硬生生被砸在腦袋上,正要開口辯解,就被人從外踹了進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大咧咧的沖了進來「都別動,誰動一起死。」說著撩開袍子,露出身上綁著的一堆鼓鼓囊囊的袋子。

  卻不想眾人根本不理會,反而詫異的看著他「鄭直?」

  與此同時屋外負責警戒的各家家丁還有剛剛被他踹翻的家丁一起湧向鄭直。

  「操。」鄭直大罵一句,拽下胸前的一堆袋子,拿著香往袋子裡一塞,扔在地上,發了瘋一般越過眾人沖向窗口。眼看就要跳出去,身後傳來巨響,鄭直仿佛被人使勁砸了一拳,直接摔到了對面房檐上,然後掉在地上。

  他費力的翻身坐了起來,卻發現渾身無力,五內俱焚。看了眼面前消失不見的肥羊坊,慌忙將最後一粒保命用的藥丸塞進了嘴裡,片刻後站了起來,衝進了慢慢聚攏圍觀的人群。

  白石聽到巨響的時候有些發懵,這是雷聲?地震?他什麼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是爆炸。畢竟這時的炸藥爆炸,威力不大,上次軍倉爆炸他離得也遠,聽不真切。

  隨著調查的深入,之前被大檔頭排除的一個錦衣衛看監百戶錢寧逐漸進入了他的視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最近半個多月他們一直嚴密監視。今日終於有了發現,錢寧不知為何,聯絡了很多人在肥羊坊見面。不但有大真人鍾毅,還有武定侯後裔郭勛,甚至後邊建昌侯和東寧侯也來了。

  這應該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可是因為牽扯到張家白石又猶豫了。可還沒等他下定決心,竟然就發生了這種事。

  侯能指著肥羊坊方向升起的煙柱道「出事了。」

  白石這才反應過來「看看去。」江侃死了,那麼是你嗎鄭直?隨著調查深入,何記爆珠爆竹工坊到底是誰的買賣他也搞清楚了,至少是鄭直和江侃合股的。看這動靜與去年真定城外修建漏澤園時描繪的場景大相逕庭,不由不讓白石將鄭直和這件事聯繫起來。看來鄭家完了。

  鄭直快步拐上路口正四處搜索最近的胡同,不想幾步之外,一個人直愣愣的看著他,張榮。鄭直此刻才記起,為了混進去,他沒帶面罩,轉身往回走,就看到遠處跑過來一群錦衣衛。

  心中大呼「天亡吾也。」

  「走走走,俺家就在這,俺們繼續吃酒。」伴隨著一句醉態朦朧的話,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卻不想鄭直身子一軟,就往下出溜。張榮趕忙扶住對方,暗罵鄭直作死,卻趕忙將對方胳膊架在肩膀上「俺家有兩頭鍋的酒……」

  正說著對面的錦衣衛急匆匆的從他們身邊跑過,好在鄭直始終耷拉著腦袋,身子一直靠在張榮身上,才沒有被那些人發現。張榮費力的將鄭直架著走進胡同,然後一把推開對方「沒完了?」

  卻不想鄭直直接倒在地上,嘴角流口水,渾身抽搐,直勾勾的看著他。

  張榮這才曉得對方不是裝的,咒罵一句,扛起對方向家跑去,他真的住在這條胡同里。

  「事情就是這樣。」鄭直緩了一日,才能動喚,身子卻依舊虛弱不堪,他受了嚴重的內傷。因為不敢看醫士,所以只能讓張榮這個老獄卒練手。既然對方關鍵時候救了他,鄭直索性也就坦白了一些事,畢竟就算他想跑,也跑不了,被東廠抓倒不如送給鄉黨一份功勞。

  「你真牛。」張榮嘖嘖稱奇「定國公,英國公、保國公、成國公三公後人,建昌侯,東寧伯,武定侯的後人,鍾大真人。這裡邊哪一個不是響噹噹的人物,全死在你的手裡了,你還能從青龍手裡逃得性命。」

  鄭直苦笑「你以為俺願意啊。是他們先弄俺的。」

  「問你個事。」張榮遲疑片刻「當年劉焦二家公子……」

  「也是俺。」鄭直沒有隱瞞「桃花源也是俺燒的。」

  「燒的好。」張榮笑笑「快意恩仇。不像俺,尸位素餐。」

  「榮哥為啥救俺?」鄭直始終想不明白。

  「你幫了俺三次。第一次,在牆外,你放了俺,正好俺就瞅見你一個人弄死了小百人的韃子。」張榮笑笑「看的俺熱血沸騰,好樣的,帶種。俺不成,刀就在俺手裡,提不起來。第二次就是會票,俺聽了你的,都賣了,如今旁人要死要活,俺卻沒事人一個。第三次,就是武舉,俺按照你的法子,才有了今日。」

  張榮武舉雖然不是前幾名,卻也是二等,署升鄭千戶,如今在大漢將軍營贊畫。

  「俺說精煉跑哪去了。」鄭直揶揄的瞅了眼牆上掛著的久違的精煉。

  「慚愧,慚愧。」張榮大笑,卻就是不提還刀。

  「得了,送你了。」鄭直笑笑「也就是講,上次你去真定,是真的想和俺一起做買賣?」

  「自然。」張榮也不尷尬「不過你不願意。」

  「榮哥曉不曉得,為了這,俺弄死了好幾個人?」鄭直看著屋頂「就是怕被榮哥抓住把柄做了軍功。」

  「說的俺跟小人一樣。」張榮這次有些掛不住臉「你歇著,俺去看看藥。」落荒而逃。

  白石瞅著越來越長的名單,又看看畫像,有些頭疼。他不想做犧牲品,可是眼下,他再不抓鄭直,就根本堅持不到太子登基,劉瑾上台。

  這其實很好選擇,奈何白石是個多想的人。如今鄭直殺了張延齡,也就得罪了張家。白石之前的顧慮完全打消了,可新得顧慮又有了。有消息講,太子最近對鄭寬頗為看重,甚至點名要鄭寬授課。這意味著一旦他為了討好張家,得罪了鄭家,也許等太子上台,就是他完蛋的時候。張家在正德朝雖然依舊衣食無憂,可也只是幾隻豬而已。文化人最記仇,一旦干不死鄭寬,等嘉靖上來,就是他白石家破人亡之時。

  心中不由咒罵,什麼破時空,什麼破皇帝,你他娘的跟老婆鬥氣,玩的是我們的命。什麼破穿越,這他娘的怎麼玩?

  正在這時,張采急匆匆走了進來「二檔頭。」關上門湊了過來「老石把咱們賣了,聽人講,他被楊督公帶去宮裡了。」

  白石皺皺眉頭,想了想「也好。」看張采不懂,索性講明「如今咱們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宮裡。只要帝後和諧。」白石指指手中剛剛完成的畫「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不和諧這就是大問題。」

  「那可是皇后的弟弟。」張采低聲提醒。鄭直和人家起來,啥也不是才對。

  「那也要皇后曉得。」白石自然要對張采講透,畢竟這是他唯一的自己人「你不講,我不講,就沒人知道。鄭家在真定可是一大筆銀子。」因為對石文義有了提防,所以但凡涉及到鄭家的事,白石都小心翼翼的隔絕了對方。

  張采想了想,拱手道「唯千戶馬首是瞻。」

  白石點點頭「你去收拾一下,把不必要的東西收起來,我這也收拾一下,這燙手山芋正好扔出去。也許會坐幾年冷板凳,可是下一次,哼哼。」

  張采懂對方的意思「俺這就去辦。」在南京苦等兩年,然後回來就一躍成為了東廠三把手,下一次呢?只要全身而退,就可東山再起。老石還是太心急了。他不懂,白石考慮事情,都是看三步之外。

  果然,傍晚,楊鵬帶著石文義回來了,宣布石文義升千戶,擔任東廠協理理刑千戶,三檔頭,正式負責近期京城一連串的案件。而白石則被派去宣府複查張天祥一案當時的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如今的宣府前衛千戶楊玉。

  白石欣然領命,痛快的將一切招由交給了石文義派來的人,然後帶著張采直接領了駕貼出京了。

  石文義得知之後,有些無奈,又有些委屈,還有些憤怒。他真的是形勢所迫,不想如此。可是楊鵬一個勁催,石文義為了給白石爭取時間和諒解,這才想著稍微透露一些,卻不想弄巧成拙。

  如今木已成舟,後悔無用,石文義索性開始按照他的法子查案。第一個就是追查所有與鄭直有關係的人。畢竟,就算白石不講,他也曉得,這種炸藥,似乎只有真定何記爆珠爆竹工坊可以做出。

  當然他也懂的避諱,比如芝麻巷他就沒想著為難。裡邊都是一群沒了男人的女人,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不好。不過還是派人在四周布了暗哨。至於鄭寬,倒是不怕,如今為了避嫌,對方稱病在家。

  「俺這不能呆了。」張榮急匆匆回來「東廠正在查當初私放你和孫舉人的事,跟俺走。」

  「算了。」鄭直站了起來「榮哥如今已經是署正千戶了,不容易。幫了俺這麼多,夠了。俺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

  「廢啥話,跟俺走。」張榮把眼一瞪,轉身就走。

  鄭直只好跟上。

  二人坐車很快來到北城,鄭直透過窗戶瞅了瞅「俺是不是來過。」

  張榮應了一聲,低聲道「葉家。」

  鄭直想起對方破壞他籌劃的事,笑笑。

  「俺打算養她,她捨不得孩子。」張榮有些尷尬。

  「那就搶出去。」鄭直講完一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早就謀劃將申娘搶出來,卻遲遲不敢動手。

  「算了,就這麼著吧。」張榮嘆口氣。

  到了巷口,張榮和鄭直下車,走到最後一戶門外停下,張榮扣動門環,不多時,一個婆子打開門。

  「俺是百戶張榮,這位是葉娘子的表弟,找到俺這了。煩勞通稟。」

  鄭直皺皺眉頭,這不是他印象里的葉家,似乎像是葉廣弟弟家。

  卻不等開口,那老者已經去而復返。引著二人進了院。這次沒有去倒座房,而是二院,已經有丫頭等著了,引著二人走向正房。

  鄭直看了眼正堂神情不定的婦人,大概懂了,他和張榮說差了,這是葉鳳翔的娘。因為沒有他暗中坑害,對方的兒子想來也沒有被坑。

  見禮之後,李氏打發走丫頭,張榮這才開口「這是俺朋友,過命的,就在這住幾日。」

  鄭直拱拱手「打擾了。」

  李娘子看對方臉上那有些可怖的疤痕,有些害怕,卻還是點點頭「就請壯士住在前院。」

  「咋是前院?」張榮不高興道「被人瞅見,俺們來這作甚?」

  「挺好。」鄭直趕忙自嘲一句道「榮哥信得過俺,俺信不過自個。」

  李氏嚇了一跳,她也不傻,頓時心中更加害怕。

  張榮翻了個白眼,扭頭看向李氏「要不你跟俺走?把倆孩子這一陣趕去住在葉僉事家。」

  李氏臉色一紅,又不吭氣了。

  鄭直無語「要不你們把院裡丫頭辭了,榮哥也住進來。」

  張榮一拍大腿「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