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跨越時空的愛戀(七)

  未知是最可怕的,鄭直嘴上講的好,不怕,其實心裡也沒有底。畢竟他在詔獄待過,上次是因為各種原因才讓他僥倖逃脫,這次還能被赦免嗎?

  哄睡了錦奴和二嫚兒之後,他直接出了後院,來到外書房,再次查漏補缺。卻不曉得為何今夜如此難熬,如此漫長。看看高掛天空的月亮,鄭直心緒不寧的放下筆,又出了外書房。囑咐想要跟著的朱千戶幾句後,轉身去了馬廄。牽了一匹馬,直接出了芝麻巷,向著北居賢坊奔去。

  不管曹二娘究竟是不是孫二娘,他也要得到對方,哪怕不是,也要不留遺憾。京師縱馬,若沒有大事,被抓住也不會好受。可是鄭直全然不在意,直接闖過幾條主幹道,來到了針匠胡同外。找了地方拴好馬之後,按照記憶中翻牆進了曹家。

  曹家的門房和倒座房漆黑一片,想來已經睡了。上次來的時候,記憶中曹二娘是從東邊門框進的正房門,那麼很有可能對方住在東廂房。躡手躡腳的來到窗下,聽了聽,拿出匕首撬開房門,走了進去。

  馬車停到胡同口,親隨扶著醉醺醺的曹寧走下來,打發走了車夫。因為曹寧住的院子太小,所以並沒有添置馬車,而是從附近的車行包了一輛。啥時候用車,只要去南邊胡同口喊車就行,車行就在那。

  緩了緩,曹寧的親隨正要去叫門,卻無意中看到遠處樹蔭之下有東西在晃,立刻不敢嚇得跌坐在地不敢動了。曹寧有些不高興,親隨指指遠處。曹寧轉身瞅了瞅,立刻酒醒了幾分,同樣嚇得一動不敢動,雙方就這麼對峙起來。良久之後,那裡發出了一聲響鼻,曹寧才不確定的示意親隨過去。親隨無奈湊近一看,果然拴著一匹馬。咒罵一句,四下瞅瞅,也不曉得是誰的坐騎,轉身去向曹寧稟明後,去叫門了。

  不多時,門子打開門,親隨扶著曹寧走了進來。

  「明個兒起得早,都睡吧。」曹寧一身酒氣的囑咐一句,卻拿出煙鍋點上,在院裡坐了下來。這是他如今慢慢養成的習慣,有事情就想抽著煙鍋一個人琢磨。身上一身酒氣的他美美抽了一口煙,開始琢磨今個兒夜裡聽到的消息。有人急著用銀子,要脫手一萬多兩的孔方兄弟會會票。這東西他也聽人家人講了,是發財的利器,奈何神龍見首不見尾。入京之後,他也想入手一些,奈何沒有門路。

  如今這麼一大筆銀子擺在他的面前,曹寧想要,關鍵他銀子不夠數。思來想去,想到了鄭直。鄭家雖然剛剛起來沒幾年,可是他在真定的時候就聽人講了,鄭家可能沒銀子,鄭十七卻有。因此當對方講出用一萬兩銀子做聘禮,要納曹二娘為妾時,才會認真考慮。

  原本曹寧是很滿意這門親事的,奈何是做妾。曹二娘可是做親王妃的命啊,咋就成了這樣?

  奈何木已成舟,人不能總往後看。那兩萬兩銀子的會票是去年的,因此只需要七成,也就是一萬四千兩。他還有一千兩的流動本金,再加上唐有才的那五千兩,倘若有了鄭直的一萬兩,就綽綽有餘了。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明個讓娘子試探一下曹二娘的口風。對方上次講的,其實也是願意嫁的,只是不願意做妾。

  待吸完一袋煙,曹寧起身來到倒座房湊合一夜。前幾日颳風,正屋漏了,因為他銀子留著做買賣,也就搬了過來。如今娘子的兩個丫頭跟著曹二娘住在西廂房,夜深了,再敲門他於心難安。

  「奴婢去晚了。」早兒小心翼翼道「門子講十七爺昨夜就去了前院。」

  沈敬言翻了個白眼,看看外邊的天,起身道「走,咱們去西院瞅瞅十嫂她們起來沒有,都什麼時候了,懷了身子也不能沒了規矩啊。」

  早兒和晚兒對視一眼,趕緊低下頭跟了出去。三人出了正房,奶娘恰好從耳房出來,見此趕忙追問「太太要出去?」

  「去西院瞅瞅。」沈敬言笑道「奶娘不用跟著了,我帶早兒和晚兒去就行了。」

  奶娘應了一聲,瞅了眼低頭不敢看她的兩個丫頭,無奈的暗自嘆口氣。這叫什麼事啊,雖然聽人講大戶人家斷不了出現這種事,可太太一向潔身自好的。難道怪十七爺,人家可是能躲就躲了。

  經過昨夜春風一度,鄭直總算是放鬆下來。再熬過兩日,初一就可以到兵部門口看榜了。就在鄭直以為是他大驚小怪、小題大做、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如釋重負的準備開始新生活時,江侃又找了來。

  「查出來了。」江侃此刻衣裳有些髒,樣子也有些狼狽,不過人沒有不妥「那個王八蛋知道我有試題。」

  「咋回事?」鄭直撓撓頭,這咋又繞回來了。

  「六太太給了我試題,我得找人做吧。」江侃有些尷尬「然後我就讓手下的參謀長拿著試題問。」

  「你……」鄭直欲哭無淚。

  「放心,他就知道一道,我也沒有那麼傻,我是分開好幾道,讓他們打聽的。」江侃自信滿滿道「撞大運,我就這一道題不會,問問怎麼了?」

  鄭直鬆了口氣。就在這時,朱千戶臉色難看的走了進來,欲言又止。

  鄭直也不故作大度,直接起身走了過去,待聽後,同樣臉色難看「按著俺安排的準備吧。」

  「怎麼了?」江侃原本不想問,可是他看鄭直的表情也心虛。

  「那個曹霑也不傻,沒去都察院,直接去東廠出首了。」鄭直一邊講一邊走到書案旁開始提筆寫了起來「俺估計那邊馬上來人了,你也快點回去準備吧。」

  「我靠,這就開始了。」江侃游移不定,片刻後講「我惹得事,我扛,你就往我身上推。」

  「有意思嗎?」鄭直不高興道「有人前幾日講了,俺是真小人。咱倆如今一條繩上的,誰也跑不了。」

  江侃咒罵一句,來到了書案旁,也拿起筆「讓讓,我寫休書。」

  鄭直哭笑不得「俺就曉得……」

  「老子死也不做贅婿。」江侃卻直接寫了起來。

  鄭直無語。

  在西院折騰了半晌的沈敬言一回來,奶娘就湊了過來,遞給對方一封信「十七爺讓人給太太的。」

  沈敬言心裡一沉,頓時心情大壞,拿過信,卻有些沉,想來裡邊有東西。辭了旁人,走進臥房,這才拆開信。果然,信套裡邊除了信瓤,還有一枚不可多得的紅玉韘。

  再看信得內容,鄭直告知,那個曹霑已經出首。為了不驚動家人,他已經去祿米倉等著入監了。囑咐沈敬言幫他照顧好二位娘子,同時也要保重身體,一切閒事都不要干預。

  沈敬言捧著信看了又看,終於還是在夜幕時分,伸到燭台前點燃。

  「她哪來的銀子?」曹寧本來以為曹二娘會給出其他理由,卻不想,對方竟然給了他一個匪夷所思的理由。曹二娘出這一萬四千兩銀子,這簡直荒謬至極。

  「二姐就是這麼講的。」曹娘子儘管疲憊,卻氣色甚好「講若是需要,明日就會有人送來。」

  曹寧越聽越生氣,質問曹娘子「他一個閨閣女兒家,咋接觸外邊的?」

  曹娘子慌忙道「我也不曉得的,入京之後,我和二姐一步也沒有出過院子。」

  曹寧瞪了對方一眼「這事休要再提,若是被鄭家曉得了……」

  「曉得就曉得。」曹二娘走了進來「這是我的銀子,我給娘家花的心安理得。」

  「住口。」曹寧跺跺腳「你,俺就是太寵著你了,才會讓你如此無法無天……」頓了頓「二姐真有這老多銀子?」

  「明日爹跟著我去取銀子就行。」曹二娘回了一句轉身出了屋。

  「這是二姐?」曹寧游移不定的看向曹娘子。無她,以往的曹二娘斷然不會講話如此痛快的。都是講一分,讓人猜九分。

  「自然是。」曹娘子趕緊回了一句,她如今可是真的怕對方盯著自個看,萬一看出什麼怎麼辦?

  第二日,半信半疑的曹寧喊了馬車,帶上曹二娘主僕,直奔最近的萬曆當分號。

  一下車,立刻有店裡夥計湊過來恭敬的將曹家父女還有二人的親隨,丫頭請進當鋪「您幾位是存銀子還是周轉?」

  商人最忌諱旁人講借錢,因此,八號的夥計都跟著慈禧錢莊,將借銀子改成了周轉銀子。

  曹寧尷尬的看向曹二娘,一瞬間就後悔咋就昏了頭,相信自家這十六的小丫頭。

  「把掌柜喊出來。」曹二娘看了眼大堂里等待存銀子,取銀子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少。不動聲色道「我記得你們應該有威挨批吧?」

  「這位您是行家。」夥計一聽,頓時更加小心「四位請跟俺來。」將四人引入不遠處的單間,為曹家父女二人斟茶後道「俺去請掌柜。」

  「爹就信女兒吧。」曹二娘靠在圈椅上,藏在袖子裡的手開始把玩起食指上的一枚紅玉韘。

  曹寧已經被剛剛曹二娘那迥異於以往的氣魄嚇住了,游移不定、忐忑不安的端起茶杯暖手。

  曹寧的親隨同樣感覺曹二娘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多時,一位中年人拱手走了進來,直奔曹寧「恕罪,恕罪,在下是本號掌柜張優,不曉得有啥可以為諸位效勞的。」

  曹寧尷尬的回禮,看向曹二娘。

  「張掌柜,這是我要取的銀子,若是沒有現銀,銀票就好。」講完將一個信封遞給了對方。

  「您寒磣俺們。俺家開的就是當鋪,咋能沒了銀子。」張優有些好奇,畢竟取銀子本來就用銀票就好。打開後瞅了眼,眼睛立刻瞪大了,不確定的來到窗邊在日頭下仔細辨認以後,走過來拱手「敢問貴姓?」

  「針匠胡同姓曹,排行第二。」曹二娘看向曹寧,走到一旁書案拿起毛筆,伸手接過了張掌柜手中的紙,當著對方的面,在上畫了一個畫押又遞給張優。

  「三萬兩銀子若是現在要也有。」張優立刻放心,小心翼翼接過那張紙。他也見多識廣迴避了稱呼「不過小的建議,還是用銀票比較穩妥。」

  曹寧已經不是見了鬼,而是懵了。

  「那就銀票吧。」曹二娘坐回椅子「告訴你們東家,我要換院子了,讓他推薦個可靠的經濟,去針匠胡同找我。」

  張優應了一聲,趕緊出去準備了,房間裡一下靜了下來。

  曹寧默不吭聲,待拿了銀票之後,又被曹二娘指著車夫去了京師最繁華的棋盤街轉了一圈。幾乎將整輛車裝滿後,她才意猶未盡的領著眾人回了家。

  經濟已經等著了。

  曹二娘依舊雲淡風輕的從經濟推薦的地方選了一處寬敞的,位置在芝麻巷的四進院子。她又打發曹寧親隨多僱傭了一輛馬車,這次還帶上了曹娘子直接看院子。

  然後幾乎沒有還價,就直接花了八千兩銀子買下了這處院子。這還不算,曹二娘又讓經濟找來了牙人,挑了二十個丫頭婆子,五個小廝在曹寧親隨帶領下,回去搬家。

  整整一日,曹寧始終不發一言。直到入夜,才拉著曹娘子,將曹二娘喊進了他們新買院子的內書房「這銀子到底咋來的?」

  「我的。」曹二娘恭敬的回了一句。

  曹寧抬手要打,卻被曹娘子拉住「二姐,到底怎麼回事,你可不能做有辱門風的事啊。」

  「我在真定認識了一位道姑,名叫惠靜師太。」曹二娘沉默片刻開口了「她其實是個生財有術之人。當初她問我有發財的門路要不要入伙,我就把私房銀子都給她了。」

  「那這萬曆號……」曹寧也聽過惠靜師太,名頭大的很,卻不想本事這麼大。

  「那是他的姘頭。」曹二娘趕緊辯解「我取的是我分紅的銀子,她講放在這可以錢生錢銀子生銀子,而且安全。女兒一向潔身自好,去哪都帶著草兒,瓣兒的。」

  「你們做的啥買賣?這麼賺銀子?」曹寧游移不定,只好姑且信之。

  「販馬。」曹二娘看曹寧不信,低聲道「南京太僕寺的。」

  曹寧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也曾經聽人提過一兩嘴,講去年有人將南京太僕寺的俵馬份額都吃下了,賺了好幾萬,當時羨慕的他睡不著。卻不想這買賣竟然還有自家女兒一股「那,難怪你一直不願意進京。」

  曹娘子立刻聽出了曹寧的意思,趕忙道「只要是正經來路就好。如今換了寬敞的地方,要不寫信讓大姐和三哥上京吧?」

  曹寧沒吭聲看向曹二娘。

  「自然好的。」曹二娘看向隔壁院子的方向「我已經讓經濟去隔壁打聽了,若是願意,隔壁也買下來送給三郎。」

  「不妥吧?」曹寧難為情的看向曹娘子。

  「他二姐有銀子了,照顧一下三哥兩口子,有什麼?」曹娘子白了一眼曹寧,這惡人還要她來做「鄭家不會連這都要管吧?」銀子是英雄膽,又何嘗不是女人魄。如今曹二娘有了銀子,她做娘的感覺在相公面前講話都硬氣幾分。

  卻不想曹寧怦然心動,今個兒娘子格外俊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