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光棍今個兒起的很早,簡單收拾後就走了,二嫚兒和錦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其實原本她們準備睡到中午的,奈何有個討厭的人不答應。
「快點,快點,今個兒天氣好,不冷也不熱,多在院子裡走走,對身體好。」六太太一進屋就催促。
臘梅和鹿鳴無可奈何,甚至已經習慣了,以至於忘了屋裡的兩位如今是睡在一張床上的。
二嫚兒直接拿真絲錦被捂住腦袋繼續裝聽不見,錦奴迷迷糊糊找不到遮擋,正要趕走這惡客,突然感覺身旁多了一個人,這擾人清靜的動靜也沒了,習慣性的鑽進對方懷裡繼續睡覺。
門口的鹿鳴和臘梅對視一眼,趕緊退了出去,拉著明間的早兒和晚兒聊天去了。
院子裡的日頭從東升起,直到西垂,正屋才有了動靜。
「你們是不道德的。」眼瞅著懷裡的錦奴要往外跑,假寐的六太太化身衛道士開口了。
果然這句話效果奇佳,不但錦奴不動了,就連爬到床尾準備下床的二嫚兒也停了下來。
「怎麼?我們姐妹說說心裡話,累了睡在一起也要浸豬籠?」二嫚兒強自鎮定,脫口而出。
「姐妹?」衛道士坐了起來,反問。
二嫚兒語塞,她習慣了。
「你想怎麼樣?」錦奴知道對面人的心思,奈何被抓了現行。人家從來不傻,再加上不在狀態的豬隊友,很多事就不言自明了。
「我一會也搬進來。」衛道士理所當然道「有本事,讓他進來。」
二嫚兒翻了個白眼,卻自顧自的下了炕「你們掰持吧,有了結果告訴我。」講完走了。這明顯要來搶食啊,這個老光棍什麼時候下的手?
「你想做什麼?」錦奴打開對方的手「住進來,就是他的人了。」
「想得美。」衛道士輕蔑一笑「我在救你。」
「不需要。」錦奴惱火的瞪了眼衛道士「我如今很好,他能保護我。」
「不。」衛道士起身大義凜然道「他誰都保護不了,甚至他自個,只有我能保護你。」
「你?」錦奴無奈道「我如今真的很快活,妹妹就不要胡攪蠻纏了。」
「怎麼是胡攪蠻纏……」衛道士不滿「不對,你比我小,為何叫我妹妹?」
「因為進我家門,你就是妹妹。」錦奴嘆口氣「你多會瞧上他的?」
「怎麼可能。」衛道士義正辭嚴道「我是為了救你,我怎麼可能瞧上那個蠢東西,坑人害己,除了傻大黑粗,一無是處,一點腦子都沒有。」
錦奴翻了個白眼「你怎麼曉得他是傻大黑粗?他渾身上下就……」臉色一紅「倒是便宜了他。」
衛道士張口結舌,臉色同樣一紅,她成親前,家裡特意請了嬤嬤教導一些房中術。雖然從沒有用過,可是對方一講,她也懂什麼意思,有些慌了「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我不是,我沒有……」竟然灰溜溜的狼狽跑了。
錦奴苦笑,有沒有她自然也瞧的出來,不過指鹿為馬不也是她們與生俱來的特權嗎?真心煩,讓那個……傻大黑粗想去。不得不講,已婚婦人和未嫁小娘是不同的。
鄭直打了個噴嚏,來到了東城北居賢坊的針匠胡同外下了車。朱千戶提著禮物來到了胡同第一戶人家叫門。
片刻後,裡邊有人應門。開門的是個中年人,看看讓到一旁的壯漢,還有高大威猛的青年,趕忙行禮「這位公子何事?」
「俺是真定鄭家的,排行第十七,貴家三嫂是俺姐。俺最近進了京師,特來拜望姻叔。」鄭直姿態儘可能放低。
「哦。」門子趕忙讓開門「請舅爺快進,俺家老爺剛回來。」少爺的娘子確實是鄭家人,門子這是曉得的。
待將鄭直主僕讓到門內,門子立刻請二人稍候,向迎過來的曹寧親隨稟報。對方自然認出鄭直,趕忙走進正堂,片刻後曹寧親自迎了出來「賢侄莫怪,俺說咋今個兒喜鵲叫個不停,請,快請。」
鄭直恭敬的回禮之後跟著曹寧進了堂間。
曹寧在京師的宅子不大,是處一進的院子。如今曹三郎夫婦還有唐有才夫婦都滯留在真定,只有曹寧夫婦帶著曹二娘來了京師。
「俺這次來,是想要……求姻伯一件事。」鄭直是個做的說不得的人,可是有些話他必須講「俺想納姻伯第二女為妾。」
「啥?」曹寧一愣,笑意盈盈的臉上頓時變成了憤怒,繼而又強自擠出笑容「據俺所知,賢侄尚未娶親。咋就納妾?」
鄭直語塞。上一次他因為對於為申娘找到的幾個身份都不滿意,所以遲遲沒有將對方從王府裡邊偷出來。如今這段日子整日間忙著查漏補缺,一時半會竟然給忘了。
「你看看。」曹寧卻認為抓住了對方的把柄「俺家閨女樣貌出眾,品德才藝也是沒得挑。在下雖然出身布衣,可是令叔也未曾嫌棄啊。」
鄭直訕訕不語。
「賢侄若是真心有意小女求娶,俺一定答應。」曹寧再接再厲「至於做妾,還是不要提了。俺們曹家也是要臉的,斷不敢辱沒了祖宗。」
鄭直斟酌片刻道「實不相瞞,俺已經有了意中人,也與對方心意相通。約定待有了官身之後,就求娶對方。所以並非是刻意哄騙,實在是為了名節考慮。至於令愛,俺自然是一見傾心。這樣,俺出聘禮一萬兩,不曉得姻伯意下如何?」
曹寧話到嘴邊,停住了。一萬兩……
鄭直卻關心則亂,往日的精明全都丟的一乾二淨「若不然兩萬兩也是可以的。」
「兩萬……」曹寧感覺有些燙嘴。
「不嫁。」就在這時,有人走進了堂間,正是許久未見的曹二娘。對方盯著鄭直,堅定道「奴……我不做妾。」
「回去。」曹寧趕緊道「二娘是大家閨秀,咋能如此失禮。」
此刻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從西次間走了出來,特意瞅了眼鄭直,拉著曹二娘,往外走。
鄭直咋麼咋麼嘴,咋早沒……算了。
「公子若是瞧上我了,娶我就是。若是瞧不上我,只當沒有這回事就好。」曹二娘卻一改之前給鄭直的印象,盯著他道「我從小本本分分,清清白白,自問足夠穿吉服,做花轎,正大光明的進鄭家門。不做妾,我要做正室。」講完轉身跟著婦人走了。
鄭直有些意外,這小娘皮是不是誠心讓他下不來台?還清清白白,本本分分,俺們之前可就差最後一步了,你身上俺哪沒見過?
鬱悶的從曹家出來,上車後直奔不遠處的思誠坊。他之所以要納曹二娘,很簡單上一次,對方能夠為他送來一件棉衣,這份情,鄭直領。若是再有,就是想要問問,對方為何會孫二娘的針線活。
鄭直不會承認,當睜開眼之後,得知身在八月,他是多麼的失望。突然,他坐直身子,眼睛一眯。剛剛那個曹二娘,樣子沒變,可是性格卻變了,以往的曹二娘斷然沒有今日這般大的膽子。想到了自個,鄭直咒罵一句「賤人,原來以前都是裝的。」。
頓時感覺渾身輕鬆,笑起來。繼而又皺起眉頭,萬一這個曹二娘真的沒有被奪舍呢?萬一這個曹二娘真的以前就是在偽裝呢?不由患得患失起來。
這個問題,直到馬車停下,他都沒有想明白,卻只能暫時放下。伴隨著周圍的桂花香氣,走下了馬車。這裡是思誠坊內的一處舊倉房。裡邊有個被五花大綁的人,此人身上的官服已經破碎,不過獬豸補子依舊可以清晰辨認。
那人看到鄭直,被堵著的嘴發出吟嗚之音。
鄭直卻瞅都不瞅,坐到了早就放好的圈椅上「開始吧。」
朱千戶一揮手。
立刻有人將此人身上的繩子解開,然後架到了木凳上,褪去對方身上的衣物後,重新固定在木凳上,然後將一罐罐的蜂蜜塗抹在對方身上。最後又搬來木箱,將裡邊無數的螞蟻倒在這人身上。
「這種螞蟻是俺在附近找的,與衛獄中的是同一種。」鄭直詭異的看著那人笑「你家娘子還有女兒不要擔心,會有人好好照顧她們的。」
那人發出了絕望的嘶吼,可是無濟於事。前生債,今生還,已然便宜了對方。
鄭直原本想要做的更加過分,甚至牽連對方家人。可是想了想,放棄了。江湖是江湖了,俺殺你家人,你殺俺家人,何苦呢。既然上一次李御史是用律法來整治的他,今日他只及對方本身。也算積德了。
等待螞蟻咬死人是個很漫長的過程,鄭直不得不一邊抽菸,一邊開始盤算咋把那個賤人重新抓回家去了。正室?想都不要想,就是妾,還得是每日端屎端尿的那種。
之後三日,鄭直都沒有露面。躲過了那外柔內剛的小娘子布置下的天羅地網,九月初八傍晚時分,他拿著武生執照,來到了貢院外驗明正身後,進入了考場。
武舉會試由兵部負責,翰林官二員為考官,給事中及兵部屬官四員為同考官,監察御史兩員為監試官。武舉會試分為策論還有騎射和步射三場。初九日,於貢院測策兩道論一道,十二日,於正陽門外西河沿留守衛營重新驗明正身後,測騎射和步射。其中騎射用八斗弓,距離三十五步,發九矢,中三矢為合格。步射用一石弓,距離八十步,發九矢,中一矢為合格。
因為早就準備充分,所以鄭直答的很快。養精蓄銳兩日多之後,十二日,又在正陽門外西河沿留守衛營外點名後入營參與騎射。。
兵部書手連夜審核了所有應試武舉子和武生的策論,不是批改,而是在主考和監試主持下,對所有人的策論格式,用詞進行初審。剔除掉所有格式不符,用詞違禁的試卷,剩下的才是能夠參加騎射和步射的試子。
鄭直這才發現,今年不止鄭仟應試武舉,十娘子的兄長許泰也來了,甚至他還看到了上個月剛剛毀了他一番心意的張榮。想想也不奇怪,拼一拼,雖然是署職,卻意味著晉升更加容易。
與策論不同,騎射,步射當眾進行,兵部的官員為了宣傳武舉,允許甚至鼓勵圍觀,奈何湊熱鬧的依舊不多。不想有人將鄭直的身份流傳開來,下午開始圍觀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這下不止考官將他看成異類,就連同考的諸位英才也對他另眼相看。沒法子,有了舉人的功名,還來投考武舉,根本就是腦子不清楚。
可是鄭直沒有一點不習慣,等待唱名時,就一直靜靜的坐在一邊發愣。他倒不是想著食言而肥爽約的郭勛,而是在盤算該如何面對六太太。很顯然,那夜跟在他身後的人就是六太太,倒是小瞧了對方,一個女人膽子這麼大。拜對方所賜,這一次倒是不用擔心啥詩案還有科舉舞弊案。可是,對方如今霸占著自個的兩個女人算是咋回事?
「十七。」正在此時,鄭直聽到有人喊他,一扭頭,鄭仟和許泰走了過來。
「兩位兄長考完了?」鄭直有些尷尬,起身見禮。
「還沒有到俺們呢。」鄭仟笑道「想啥呢?看你一直發愣。」因為最讓他頭疼的策論輕鬆過關,鄭仟如今心態很好。
「俺能想啥。」鄭直笑笑,岔開話題「卻不曉得姻兄也要下場,否則俺早就要去討教了。」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許泰謙虛一句,好奇道「俺之前聽妹妹講過鄭解元要下場,當時只做戲言,不想竟然是真的。」
「慚愧。」鄭直道「想來想去,俺還是覺得做個大碗吃酒,大塊吃肉的武臣痛快。」
鄭仟和許泰神色各異的笑了起來。
此刻遠處傳來唱名「京衛武學,鄭直……」
鄭直立刻應了一聲,向二人拱拱手,跑了過去。待驗明正身後,從蘭錡之上選了一把牛角弓,接過箭壺,然後跳上了一匹早就等著的戰馬。簡單的溜了一小圈後,揮手示意場外的考丁,同時將箭壺內的九支箭矢全都拿在手中。
考丁揮動紅旗,鄭直雙腿一夾馬腹,從西向東在三十五步外從箭靶前方穿過。他迅速從右手拿過一支箭矢,按照史臻享教他的騎射技巧還有那個叫科賽的韃子教給他的控馬術,射了出去。然後也不管結果,趕緊再射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第六支,第七支,第八支,第九支。
旁人因為各種原因,很少有能將九支箭一次射完的,大都是要打個來回。因此當他來到馬道的另一旁準備下馬時,考丁趕緊示意,讓鄭直騎回另一側。鄭直只好又空弓騎了回去,周圍卻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之前對鄭直面露不屑的同考生,這次不管咋想的,都對鄭直收起了小覷之心。鄭仟跑過來為鄭直拉住馬「十七這是請的啥高人啊,早曉得,俺一定跟著求教。」
鄭直敷衍一句,他剛剛真的也沒想到竟然短短十幾丈射了九支箭。原本不過是打算敷衍了事,有個一官半職就好,可是剛剛許泰的反應刺激到了他。鄭直畢竟年輕氣盛,才經過一次打擊,還是沒有學會內斂。哪怕對方是十娘子的兄長,在鄭直眼裡,也不過是僥倖偷生的蠢材而已。要是沒有十娘子,許泰死都不曉得咋死的。
不過既然攤牌了,鄭直也就不裝了,四日之後的步射,再次一鳴驚人,九矢九中,頭名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