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才幾日沒見啊?想了?」祝英台輕搖團扇,漫步在花園中。
這處院子是江侃花了一萬兩銀子剛剛入手的。位置在張皇親胡同的後巷,占了幾乎半條街,之前是慶雲侯家的別院。按理講周家兩門侯伯,咋也不會淪落到賣院子的地步。奈何前一陣宮裡傳來消息,太皇太后薨逝,一向和張家針尖對麥芒的周家立刻縮了。今個兒,就是祝英台帶著兩位姐妹來看院子,順便繼續完成江侃交給她的任務。
沈敬憐瞅了眼水榭之中悠哉欣賞池中錦鯉的六太太,沒好氣道「知道還問。」
祝英台啞然失笑,她沒想到一向高傲的表姐,竟然能講出這麼不知廉恥的話「那就回去啊,他又沒有攔著。」
「我這也是煩心事一堆。」沈敬憐無奈道「沒了敬言,我怎麼有理由脫身?倒是你,你的那個寶貝可沒有攔著不讓回去吧?」
祝英台心情頓時不好了「姐姐不也被我家相公看了個仔仔細細?」
沈敬憐一聽,轉身就走。
祝英台跺跺腳,趕忙追了上來「我錯了,錯了,姐姐莫生氣了。」
「怎麼了?」六太太遠遠瞅見沈敬憐和祝英台拉拉扯扯,趕忙追了過來「今個兒天色好,可不興壞了興致。」
「就是,就是。」祝英台趕忙道「千錯萬錯,都是妹妹的錯,姐姐可不能生氣。」
沈敬憐倒是不走了,卻也不理會祝英台,扭頭對六太太道「小妹,莫說我不開心,瞧瞧你,剛剛盯著池子裡的魚兒,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六太太趕忙否認。
祝英台鬆了口氣,立刻跟著沈敬憐指鹿為馬。
「好好好。」六太太雙拳難敵四手,只好道「這眼淚,我確實沒有流,不過這心,確實傷了。」
祝英台趕緊扶住六太太「妹夫還沒給個說法?」
講實話,扔下正室,讓妾室先有身孕,鄭寬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只是那位前輩是皇帝,你鄭寬可是狀元,士林楷模,如此不講究,真的大損顏面。
「……」六太太有苦自知,只好長嘆一聲,搖搖頭。
鄭寬之前究竟是藉口,還是果如他所言是確有其事,如今經過鍾真人調好了身子,六太太都不想曉得。她在意的是,鄭寬對待那四個女人的態度。也因此,哪怕鄭寬提出圓房,她也堅決的拒絕了。這事講不清楚,休想。
「都是鄭十七的錯。」沈敬憐突然冒出一句。
祝英台和六太太莫名其妙的看向對方。
「怎麼了?」沈敬憐理所當然道「若不是那個潑猴,小妹如今總有個去處。如此,妹夫若不給個說法,我們也好有三奶奶這座靠山。如今好了,妹妹不明不白的回去,妹夫自然高枕無憂了。」
「就是,就是。」祝英台趕忙附和,暗自給沈敬憐豎了大拇指「都是鄭十七那個猢猻的錯。」
「對,都是他的錯。」六太太滿腔的憤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也跟著附和起來。一時之間三個女人一唱一和,久而久之,開心的笑了起來。
江侃拿著單孔望遠鏡盯著祝英台和沈敬憐之間的那個美人看個仔仔細細,嘖嘖嘴,可惜那是給鄭直準備的。
點上煙,正要繼續過過眼癮,身後傳來動靜,聽聲音,是他新任命的司令。
「爺,今個兒的消息。」果然保鏢走過來低聲道。
「怎麼樣?」江侃沒有去接,而是繼續盯著望遠鏡里的三個尤物,開口詢問。
「還是沒有出來。」司令低聲道。
江侃皺皺眉頭,放下望遠鏡。接過紙條瞅了瞅,咒罵一句,轉身向外走去「備車,去孫家。」
雖然與鄭直合作很愉快,可江侃從來沒有忘記他的初衷。這不是幾十萬,而是幾百萬乃至上千萬兩銀子的大買賣。一切的一切都要為這筆買賣讓位。
自打鄭直進了京師,他就已經派人二十四……十二時辰不間斷的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了。
眼瞅著已經八月了,再有幾日就要秋闈,下個月武舉會試也要開始,可是那些教匪依舊沒有聯繫鄭直。不過這也怪鄭直,你一直窩在芝麻巷幹什麼?武舉不需要練習射箭嗎?騎射也該是重中之重吧?在家裡能騎馬?
馬車很快來到了孫家,因為這些日子來過孫家幾次,所以門子曉得江侃是孫漢的結拜弟兄,將對方讓到了外書房,然後去二門傳消息去了。
江侃閒得無聊,不由起身四下瞅瞅,無意中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幾頁紙,心中好奇,拿起來瞅了瞅,竟然像是論文。
正在這時,孫漢走了進來「三弟恕罪,俺今日困頓了。」
江侃是過來人,瞅了眼對方臉色,大笑,揚了揚手中的宣紙「二哥難怪心裡不慌,原來手裡有糧。」
孫漢哭笑不得「若是三弟想要,謄錄一份拿去。」他聽出江侃並未見過這些東西,立刻懂了鄭直敝帚自珍,只給了他。心中有些不忍,趕忙道「俺也是從前輩那裡抄來的。」
江侃單單看這些紙上的字,就感覺孫漢沒有騙他。苦笑道「我的字太醜,關鍵也抄的太慢,不如我找人……」
「三弟。」孫漢是個謹慎的人,鄭直如此鄭重其事的送來,又講明這些都是其師父留下來的,自然就不想外傳。他其實對於這些題也沒太放在心上,昨日為了解乏才拿出來看了幾遍。畢竟五經再加上註解有幾十萬字,能夠出題的地方不勝枚舉。只是昨夜太困,今日太累,忘了收好「那就由俺給三弟謄抄一份。不過這些還是不要外傳為妙。」
這話對於世人來講,自然是公開的提示,意味著這東西原主不願公開。奈何江侃他不是人,不是土著,所以立刻會錯了意。一面答應,一面心中狂喜。這啥情況?難不成孫漢有考題?聯想到對方伯父可是宮裡的大太監,頓時有譜了。解元就算了,第二名總可以吧?如此再配合上林如海冒名頂替的法子,指定錯不了。
二人正說著,有丫頭進來上茶。
孫漢皺皺眉頭,卻沒有吭聲。這是剛剛被接回京師的劉耐驚兒的婢女,太沒有規矩了,這是外書房,對方竟然就出來了。
「老爺,小娘聽說是三叔來了,正親自下廚準備飯菜。」奈何丫頭沒眼色,又冒失的補充了一句。
「不用了。」孫漢道「俺們一會出去吃。」
江侃瞅著那丫頭一臉慌張,趕忙打圓場「出去什麼,就在這吃就好了,替我多謝小嫂子。」娘子和小娘的區別他如今也懂,奈何他老婆都送給鄭直了,也就根本不在意。只是眼下有求於人,立刻恭維一句。
「去吧。」孫漢哭笑不得,也不好發怒,將那個丫頭哄走了事。
雖然只有二十道試題,奈何用毛筆寫不快,再加上孫漢寫著寫著,就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題目中去。如此直到一更天,孫漢才興高采烈的抱著兩捲紙跑了。
孫漢疲憊的走進二門,瞅了眼已經熄燈的正房套間,來到了西廂房,果然劉耐驚兒依舊等著他「日後,後院的一切都要聽大娘子的,沒有大娘子的同意,不准出後院一步。」講完轉身走了出去。
劉耐驚兒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一旁的丫頭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孫漢回到正房,韓氏的丫頭顯然沒有睡熟,立刻坐了起來。孫漢擺擺手,走進套間,躡手躡腳的開始更衣。
「三叔走了?」聽聲音韓氏的可不像是剛剛睡醒。
「是啊。」孫漢賠笑道「那個甩手掌柜,睡了一整日,害的為夫手都酸了。」
「過來。」韓氏坐了起來。
孫漢摸到床邊「咋了?」手卻已經被對方抓住,揉捏起來。
「我會些跌打。」韓氏的聲音似乎很得意。
孫漢鬆了口氣,誇讚一句,坐了下來「娘子,趕明我去花錢再採買幾個下人。」
「哦。」韓氏的手一頓,卻沒有反對,繼續為孫漢揉捏起來,只是力度大了些。
「咱家如今人多了,很多人就沒了規矩。」孫漢忍著疼,低聲道「人買回來,還是娘子安排,尤其是二門那裡必須看嚴了。當初五虎提醒……反正看嚴了事少。」
韓氏這才明白她想錯了,力氣又弱了下來「奴自然聽相公的。只是要不要再給西廂那裡添幾個下人。」孫漢如此尊重她,韓氏自然『投桃報李』。
「不用。」孫漢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俺不過是形勢所迫,日後少不了她的吃穿就好。」
「還是填幾個吧。」韓氏一聽,反而勸道「她也是相公的臉面。再者畢竟是鄭家出來的。」
孫漢尷尬的應了一聲「娘子看著安排吧。」提起這,孫漢有些愧疚,畢竟徐瓊玉在被他拋棄前,鄭直可一直很君子。可是劉耐驚兒……剛剛從鄭家出來,誰曉得是不是鄭直玩欲擒故縱,卻被他拐回了家。鄭直曉不曉得?因此鄭直動不動就因為徐瓊玉的事向他道歉,弄得孫漢無可奈何。相比坦蕩的鄭直,孫漢感覺他才是小人。
這麼下去不是個法子啊,總要想辦法補償鄭直,他欠對方太多了。
什麼法子?」三奶奶不停的拿著團扇扇風,沒法子,為了遷就六姐,原本一到京師她就該拿出太夫人的信給鄭寬送過去,然後由鄭寬當著鄭家人的面澄清,結果拖到了如今。為了不露相,這麼熱的天,她依舊要在六姐面前穿著馬面裙遮掩。好在因為她天生麗質,每次六姐來的時候都斜靠在胡床上,才沒有露餡。可是如今已經六個多月了,她快遮不住了。每日沐浴七八次,香粉跟不要錢似的往身上招呼。那個老光棍固然不在乎,可是三奶奶卻先不滿意了。不過今日似乎,好像,有眉目了。
「我……我聽人講……需要一個虎年出生的至親之人與一個……一個乳名中有『虎』字的人……陰陽交合,就行。」六姐臉色微紅,硬著頭皮講了出來。
這段日子是鄭六姐過的最舒坦安心的,故而格外珍惜。也因此,對于慧靜師太講的另外一些事也格外的惶恐。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鄭妙寧不想失去,所以儘管進度很慢,卻始終沒有放棄。她也是苦尋數月,才想出利用唐氏在意仟哥武舉成績來促成好事的。於是照貓畫虎,學著惠靜師太將那亂七八糟的理由胡編一通講了出來。只是事到臨頭,她又難以啟齒。
三奶奶無語,這什麼破理由,她若不是傻子咋能應下「虎年?至親?誰啊?誰屬虎?」
她一聽,就曉得這自然不是那個冤家出手了,果然沒良心,看著她們做戲,饒不了他。
「……」六姐語塞。
三奶奶的小扇子扇的更快了,她都替對方著急「誰的乳名帶個『虎』字?」
「十七弟乳名就有。」六姐這次回答的很痛快。
「他?」三奶奶不屑道「便宜他了。那誰屬虎?」
六姐見唐氏沒有牴觸,心中大喜。可是聽到對方追問另一個人,又閉口不言。
正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外邊傳來動靜「十三姐來了。」
二人立刻默契的停止了話題。三奶奶心中哀嘆,她快撐不住了,這京師怎麼這麼熱?都入秋了,還不讓人涼快些。
片刻後十三姐提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姐姐也在?」
「怎麼今個兒想起來我這了?」三奶奶有氣沒地發,語氣隱隱不善。
不過十三姐自打入京後,就很少到前院來,往日都是通過下人來稟報的。
「再過幾日就該是您的壽辰了,這不我做了身衫裙,給您祝壽。」十三姐說著將包袱放到了三奶奶前面打開。
「哎呀,我都忘了。」三奶奶靈機一動「我是屬虎……」扭頭一臉錯愕的看向,同樣瞅著她的六姐。
「對啊,再過幾日就是三十六了。」十三姐不明所以「這些都是輕便涼快的布料……」
「十三姐手是巧的。」三奶奶警鈴大作,立刻打斷了對方的話「臘梅。」
十三姐只好不吭聲坐到了六姐身旁。
片刻後臘梅走了進來「奶奶。」
「這是十三姐的心意。」三奶奶經過這片刻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快給我收好,待過幾日我要穿上。另外我記得前些日子……我箱子裡還有一匹蕉布,帶著十三姐瞅瞅,若是顏色喜歡,就拿去。」
那蕉布自然是老光棍特意拿回來孝敬她和十娘子的。倒不是多麼了不得的東西,只是那是她給仟哥攢的聘禮。沒法子,周氏再好,人也沒了。佰哥那個沒良心的不定跑到哪了,難不成三房要讓他的孩子扛起來?
十三姐餘光瞅了眼三奶奶始終不願挪動的身子,應了一聲,走了出去,果然如同她想的。
「你的法子準不準?」原本三奶奶還想矜持一下,奈何時不我待,六姐這孩子被她管的狠了。如今只好順勢省去不必要的藉口,做急切狀追問。
「自然。」六姐鬆了口氣,竟然如此簡單「我問了好多高人才求來的。」看來將近半年的故事沒有白講,親達達,我成功的將一個對你有偏見的人說服了。
三奶奶無語,來了京師六姐就沒有出過門,這連騙人都不會「那行,為了仟哥,就這樣吧。今夜……」
「今夜?」六姐不等三奶奶說完,嚇了一跳「這麼快?」
「……」三奶奶一點都不尷尬,大義凜然道「你別管了,我來。這都是為了仟哥能有個好前程。為了他,我又有什麼怕的。」
六姐自然不敢質疑,卻心中生出不忍。畢竟二人一直可都是針尖對麥芒,如今竟然要對方向她的親達達低頭,太殘忍了。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好回到後院自個屋裡跪在神仙面前祈求一切順利。
長夜漫漫,當雞鳴之後,一夜未睡的小迷糊就急匆匆的叫開了二院的屏門。不想開門的是她的親達達,對方邪魅一笑,將她摟進懷裡。
「你做的好事。」三奶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待六姐一進門就搶先發難。
「都是奴的錯。」六姐也顧不上改口,趕忙湊了過去,爬上了坑「您可莫生氣了。」
三奶奶翻了個白眼,甩開對方的手「你的那個法子到底管不管用?」六姐的反應打亂了她們昨夜的籌劃,只好見招拆招。
「管用的,管用的。」六姐鬆了口氣,無意中瞅見了只穿紗衣的三奶奶的肚子,嚇了一跳「肚子……這……?」
「你老子的。」三奶奶講完就想反悔,可是瞅著六姐,只好忍住「原本你祖母打算讓我悄無聲息生下來,如今不成了,我已經打發人將你祖母的信給你六叔送去了。」
六姐游移不定,她到底做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