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中間位置安排一個人指揮交通。」楊儒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鄭直反而如同跟班一般緊隨其後,拿著手帳一一記錄下他所講的話。
「啥叫指揮交通?」鄭直好奇的問。
「就是管人來人往。」楊儒很有心理優勢「他讓人走,人才能走,否則都不准走。」
「為啥?」鄭直不明所以。
「為了讓所有人都能順暢的走啊。」楊儒理所當然的說「否則你往東他往北不就撞了。」
「不會互相讓讓嗎?」鄭直還是不懂。
「……」楊儒扭頭看看旁邊「這裡安排個組合唱歌……就是安排個戲班子唱戲。」
「為啥?」鄭直又問。
「活躍氣氛。」楊儒硬邦邦的和鄭直同時問「啥叫活躍氣氛?」沒好氣的解釋「咱們是做買賣的,當然要把這裡做的喜氣洋洋,熱熱鬧鬧,人家才來啊。否則冷冷清清的跟拜祖先一樣,誰願意來?」
「那攤位費誰出?」鄭直點點頭,表示認同。
「免費。」楊儒無語「人家大過年的過來給咱們幫忙,難道還收錢?」
「之前的零食攤子免費,遊戲攤子免費,這也免費,那也免費,俺們掙誰的?吃誰的?」鄭直倒不是不滿,只是好奇。在他看來這筆買賣鐵定賠錢了,可是他想好了,就當給楊儒交束脩了,因此不管楊儒做什麼,講什麼都想弄明白搞懂。
「你的,商人的不是……呸呸……」楊儒說著打了自己嘴,神神秘秘的低聲說。「告訴你一個做買賣的秘訣。」
鄭直立刻湊過來聽。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楊儒得意的說「咱們是新景點,你不用低價傾銷,怎麼吸引低端產業,不吸引低端產業,怎麼有流量,沒有流量哪有口碑,沒有口碑……自然沒有錢了。」
鄭直聽的雲裡霧裡,卻不妨礙他立刻記錄下來這些寶貴的經驗「啥叫低價傾銷?啥叫低端產業?啥叫流量?啥……」
「楊東主。」正說著,跑過來一個壯漢,恭敬的說「楊東主,俺哥已經把榆樹街沿街二百三十二家商鋪東主請過來了。」
「漂亮。」楊儒越來越自信,說著拿出一串錢扔給了對方「告訴你哥,我……們馬上就到。」
壯漢接住賞錢,笑著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全程沒看鄭直一眼。
「這是那次來訛俺們銀子的光棍吧?」鄭直看著遠去的背影「俺記得叫妥洪還是啥的。」
「老大記性不錯。」楊儒笑著說「他們兄弟覺得跟著我們有前途,就跳槽了。」
鄭直點點頭「俺們還瞅嗎?」他又記住一條,光棍沒有道義,有錢就可以指使。
「瞅啊。」楊儒看看天色「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大人物總是最後一個到。」說著指著旁邊的空位「在這修個廁所……就是東司,來這麼多人,沒個地方清理肚子,怎麼好大吃特吃。」
鄭直想想就覺得反胃「你讓俺派人收購泔水……」
「打住。」楊儒掃了眼周圍「我這是台灣……總歸就是先進經驗,滿足了不同階層的需求。那些窮人也是人啊,他們也有享受肉類美食的權力。你不能剝奪。」
鄭直無語,他怎麼剝奪人家的權力了「吃不壞人吧?」
「相信我,沒錯的。」楊儒說著擺了一個奇怪的造型。別人都吃了幾十年沒事,他不相信,大明的子民偶爾吃個幾次就能出問題。
鄭直看的莫名其妙,心中腹誹,相信一個騙子,除非他腦袋被驢踢了。打定主意,這事還是甩給別人,他堅決不出面。
「這裡,再設一座戲棚,還是安排唱戲。不要只請南戲,本地的戲班子也多請幾家。」楊儒卻又開始了指點江山「剛才說的東司,不能只修一座,每隔五十丈修一座……」
兩個人又折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飢腸轆轆的來到了街口名叫『榆香堂』的酒樓。此刻裡邊已經人聲鼎沸,這裡就是楊儒約定和榆樹街眾商賈見面的地方。
一進門,楊儒一愣「蕩婦。」
鄭直好奇的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想要看看究竟啥樣的女人會被從來對女子友善的楊儒中傷。不想看到後,眨眨眼,差點笑岔氣「那是,那是,坦蕩。」
楊儒撇撇嘴「我說嘛,若是真寫的是那兩個字,我非得砸了這。」伴隨著最後一個字,他閒庭信步的走進正堂,對見到的每一個人,不管認不認識,見沒見過都拱手「幸會……抱歉,來遲一步……坐……請坐……請上座……」待說完,已經和鄭直走到了會場主席位置。
鄭直不用楊儒使眼色,就主動站到了旁邊。他是要長見識的,以他的身份,不便露面。
「諸位同業有禮,大家來齊了沒有?」楊儒笑容可掬的打了個羅圈禮。
「還有幾家沒來。」這時旁邊有人回了一句。
「那就不等了,遲到的就算自動放棄。」楊儒點點頭,揚聲說「妥剛,把空位置撤了。」
不遠處的妥剛立刻應了一聲,帶著他的兄弟還有幾個人開始動手將大廳的空椅子搬走。
楊儒則平靜坐了下來,伸手拽過桌上的茶盤,一邊等妥剛等人重新布置一邊沏茶。待妥剛等人離開後,才繼續說「外邊的動靜想必諸位都看到了,沒看到的也該聽說了。沒錯,在王知縣的關懷下,正月的時候,我們榆樹街也要辦燈會。俗話說得好,蛇無頭不行,咱們這麼多人,一擁而上,熱鬧是熱鬧了,可誰也別想掙到錢。所以我們墨香居提議,組建榆樹街商會,專門負責規範榆樹街經營問題,為大家服務,急大家之所急,想大家之所想。不知道大家有什麼意見?」
眾人立刻議論紛紛,楊儒則留給眾人討論的時間,將茶遞給了身旁的青年。這張桌子旁一共坐了四個人,除了楊儒,還有於勇的兒子於漢,中城御史李良的主文沈鳴,大興縣知縣王世光的妻弟杜懷平。
這要是傳出去,當然很麻煩,孫子這三位名義上是來督促榆樹街做好上元節期間的安全保障,治安管理等工作。恰逢其會才受邀旁聽,其實就是給楊儒站場子的。不過李良和王世光還算小心,於勇就太過分了,直接派來了他兒子,生怕別人不曉得他有份參與榆樹街的燈會。
「有意見就提嘛。」楊儒笑著說「我們今天在此不就是為了暢所欲言嗎?」
「俺贊成。」立刻有人舉手。鄭直立刻認出此人前天的時候和楊儒私下見過。
「俺贊成。」
「俺也贊成。」
立刻有人跟進,鄭直認不全,可其中贊成的人里,至少有七個人他之前見楊儒和他們私下接觸過。
「是不是都得入會。」立刻有人問。
「都講了自願。」楊儒不動聲色的喝口茶「不過,這榆樹街燈會是我們墨香居為整個榆樹街商賈爭取來的。」說著看了眼明顯不懷好意的提問者「若是不入會,燈市期間不妨歇業,也算免去了誤會。」
「嗯哼。」於漢突然清清嗓子「這茶不錯。」說著拿起茶杯,用茶蓋篦住茶葉喝了一口。
眾人沉默,雖然於漢做法粗魯,可是有些時候,越簡單粗暴越管用。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主席上在座諸位的身份。隨便一個都可以讓他們的買賣關張。雖說身在京師,誰沒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官場朋友,可交朋友也是要花錢的。
再說了,倘若榆樹街燈會真的開成了,那未來這點可能的火耗也就不算什麼了。
「來晚了,來晚了,抱歉,來晚了,全是修路的,堵在半路上了。」楊儒正要開口,有人大咧咧的走了進來。
鄭直認出此人是榆樹街最大的玉器商鋪掌柜名叫張二漢。沒錯,這麼有派頭,自然不是好相與的,人家祖上和英國公家有親戚關係。
「來晚了。」楊儒重複一句,迎著張二漢的目光「你怎麼來的?」他早就通過各種途徑,將榆樹街大大小小的商賈底細摸了底。除了極個別的確實有些背景外,大部分都是窮老百姓。而那幾家有背景的商賈,和那些所謂的背景之間的關係,楊儒也是存疑的。墨香居原來的東主焦瀾不也是打著東寧伯家的旗號嗎?
「坐馬車。」張二漢嘴上說著討饒,可臉上卻毫不在意「河西馬……」
「我們這,都是坐轎的,四人的,八人的,你坐馬車當然沒人理你。你坐馬車根本沒資格來這裡開會。」楊儒語帶嘲諷。
「……」張二漢頗為尷尬,他沒想到楊儒會如此讓他下不來台,場內傳來偷笑聲。
「找位置坐吧。」楊儒一邊說,一邊挺直腰杆。鄭直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可是突然記起來,楊儒已經讓妥剛把椅子撤了。
果然,決定不跟瘋狗一般見識的張二漢左找右找沒有找到一把空椅子,其他同業也沒有幫腔的。一時之間,張二漢感覺他成了被戲耍的猴子。
「找得到嗎?」楊儒輕蔑的問了一句。
「你……」張二漢要氣炸了。
「這茶確實不錯。」沈鳴竟然也很沒有風度的清了清嗓子。
作為偶爾光顧玉器店的老主顧,張二漢怎麼可能不認識中城巡城御史李老爺的主文,頓時憋屈的不吭聲了。
縣官不如現管,英國公的名頭嚇唬一下七品知縣還可以,對於七品御史,呵呵,人家巴不得踩國公呢。再說了,英國公張二漢雖沒見過,卻聽人講,對文人最好,每次出了進士都會送一堆東西給這些大頭巾。他不給御史老爺面子,就算被關了買賣,英國公家也不會幫他的。
「你遲到了一炷香,代表你不重視今天這場會,不重視我們。」楊儒說著站起來「出去,有結果通知你。」
張二漢左右看看,依舊無人幫腔,平日要好的幾家此刻東主腦袋低的恨不得藏進褲襠里,只好狼狽的離開。
「說哪了?」楊儒待張二漢走後,這才開口「對了,商會。對於諸位推舉我為榆樹街商會會首,本人表示感謝。」
眾人譁然,這什麼情況,誰推舉楊儒了,可看看楊儒身旁的三人,眾人識趣的閉嘴不吭聲,算是捏鼻子認了。
「我們商會的成員很多,這就需要一些副會首來進行協助。因此我擬定了一個標準諸位聽聽。為商會捐款五十兩的,可以獲得商會副會首身份,二十五兩可以獲得商會知事的身份……」
鄭直聽的目瞪口呆,心曠神怡,大開眼界。原來還可以這麼玩,這剛剛當上會首就開始賣官了。
別說鄭直,就連楊儒身旁的於漢等人也是錯愕萬分。要是這二百家都出錢了,那他們不用等下個月就可以分錢了。
「這事不著急,諸位回去多想想,散會後可以向我了解詳情。」楊儒自然的揭過話題「下邊,進行下一個議題。費用問題。沒錯,西頭的路修通了,可這不是免費的。諸位想必都知道姓楊的那家吧,多黑啊,要了足足一千五百兩銀子才把房子騰出來。買家原是準備蓋新房子,這不院子都拆了。不過在於老爺和李老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服下,我們和買家達成了協議,人家可以高出原價一成轉讓給我們。那麼現在就涉及到了這一千六百五十兩銀子怎麼出的問題。還有呢,剛剛張東主不也講了,處處都在修路,快過年了,人工奇貴,林林總總,七七八八下來,湊個整,賣珠寶玉器古玩字畫的還有當鋪這些每家十五兩,其餘的每家七兩五錢。以後每個月,會費,就按這個的一成收取……」
鄭直一邊聽,一邊恨不得立刻拿本記下來。太不要臉了,竟然還可以這麼做。
儘管楊儒說過,前期投入的錢,後期會還給鄭直,可鄭直一點都不信。原本以為這些費用都要他來承擔,卻不想,竟然還可以攤派,說不得還可以小賺一筆。真是處處是學問,行行出狀元。他要不是最近一直跟在楊儒跟前,根本學不到這些。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懂這內里的門道。
「……我剛剛忘了說。」楊儒喝口茶「這個會首不是終身的,任期一年。換句話說,明年這個時候,我要麼繼續選,要麼就坐在底下,選諸位。我要說的就這麼多,誰贊成?誰反對?」
「我……」立刻有人舉手,看眾人都看他,立刻漲紅臉「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們是開當鋪的,每年才往縣裡交五兩銀子的稅,可是燈會人家也不會逛當鋪啊。」
眾人鬨笑,可很多人也在等楊儒回答。畢竟一年多出來二十幾兩的損失,可不是小數目。
楊儒笑著想了想「若是實在無法參加燈會,可以將攤位租給我們商會。」不等眾人反應,繼續說「租金就按照行市走,一天一計算,不過要十八結算。」
眾人一聽,稍稍放心,又有人問「若是虧本了呢?」
「諸位做買賣,誰能保證穩賺不賠?」楊儒反問「怕賠本可以將攤位交給商會運營。不過要繳納委託管理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