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道好輪迴(四)

  徐瓊玉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不想杜媽媽已經等著了,心一下提了起來「杜媽媽。」

  「跟我來吧。」杜媽媽根本不想多說,轉身就往外走。不過是長了一副好皮囊,腦子卻是個糊塗的,沒了咱家爺們,你就等著跳滹沱河吧。

  徐瓊玉鬆了口氣,趕忙跟著對方出了二房。杜媽媽卻並沒有帶她出鄭家,而是將她交給了一位被稱為王嬤嬤的婆子這才出了門。

  「行了,我就不送姑娘了。」王嬤嬤似笑非笑的看著徐瓊玉「不講什麼再會之類的,姑娘路上當心。」

  徐瓊玉壓抑住不快,應了一聲,轉身向岔道走去。鄭家周圍地形她熟,本來為了逃跑,她已經打聽的七七八八了,不想那個無賴竟然放了她。徐瓊玉沒心思管對方為何如此,就當是方正霸好心吧!可對方莫以為她會搭這對狗男女的人情。

  夏日午後的府城慢慢熱了起來,徐瓊玉開始是徒步步行,後來又蹦又跳,後來是跑,可終究體力有限又改成了徒步步行。

  眼瞅著城門遙遙在望,一整日沒吃東西的她不由腹內空空。四下張望之後,進了不遠處一家像模像樣的飯肆,準備用餐「小二,一碗素麵。」

  店裡的小二應了一聲,回頭愣住了。無它,長這麼大,他從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小娘子是一個人?」

  「怎麼?」徐瓊玉戒備的看向對方?

  「沒事。」小二嘆口氣,從肩膀上拿下抹布為對方擦桌子,卻故意問「這兩位客官要點啥?」

  「兩斤燴餅,半斤肉。」有聲音從徐瓊玉身後不遠處傳來,顯然又有新得食客進來。

  小二應了一聲,走過去招呼。他已經盡力了,畢竟這飯肆還要在城裡開下去。

  徐瓊玉卻根本無心留意,正在盤算日後打算。去年孫漢決絕而走,傷透了她的心。徐瓊玉如今已經不再想孫漢了,不是不再喜歡對方,而是配不上對方了。造化弄人,我會永遠為你守節的。

  徐瓊玉如今只想唱戲,憑藉自個的本事,一定能將《牡丹亭》的韻味發揮出來。她要讓那個崔二娘,劉耐驚兒,丁瓊玉,陸招娣瞧瞧,什麼叫真正的戲曲大家。

  然後再醒過來,就發現她躺在漆黑的地方。她手腳被捆著,嘴被捂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那是一家黑店。方正霸好像之前一再提醒過她,可她全當做了耳旁風。接下來她會怎麼樣?徐瓊玉渾身一哆嗦,立刻開始使出渾身解數妄圖掙脫繩索,亦或者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呼救。

  不知怎的周圍傳來了鈴音,徐瓊玉嚇得不敢動了,生怕將不曉得躲在何處的強人引出。

  「這麼水靈,咋也能賣個二百兩。」突然一個地方傳來了說話聲。徐瓊玉小心翼翼的挪動身體,湊了過去。沒想到這裡有一個小縫隙,透過這裡,徐瓊玉才知道她此刻在一輛驢車上,前邊坐著幾個人。

  「二百兩?那是啥貨?這,沒有五百兩免談。」此刻有人反駁「這送去樓子裡,就是頭牌,睡一覺,起碼二十兩銀子。」

  外邊傳來了鬨笑,至少有三個人。

  「這麼貴?要不,俺們先嘗嘗鮮?」有一個淫蕩的聲音提議。

  徐瓊玉絕望了,她如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但車廂被棉被覆蓋,就連她的嘴也用東西堵住了。她後悔了,在那個無賴家,最起碼沒有人敢欺負她的,那個無賴會保護她的。

  「破了身子,就不值銀子了。」好在有人暫時阻止了這一切「把她賣了,分了銀子,咱們遲早有機會。像這模樣的,每日不接個十來個客人,都是虧本。」

  眾人又鬨笑。

  徐瓊玉已經不是惶恐而是顫慄,她甚至感到了下身的不適。

  終於,馬車停下,車廂門被打開「咦,啥味,你們誰在裡邊撒尿了?」伴隨著一聲質問,徐瓊玉終於看到了星光,還有三個看不清模樣的壯漢。

  「沒有。」兩人同時否認「要不請老鴇趕緊瞅瞅,拿了銀子,咱們好排隊。」

  為首的壯漢一聽,頗為無語。你丫挺的這是怕有人翻後帳殺人滅口「行。」不等二人開口「俺去請老鴇。」轉身就走。

  剩下的兩人互相瞅瞅,鬱悶的繼續講各種污言穢語。

  什麼『大保健』,『十輪定位』等等的,他們,乃至告訴他們的人都不曉得是啥的花樣。

  良久之後,一個風姿綽綽的女人跟著之前的漢子,終於出現在兩個口乾舌燥的壯漢面前「咦,就不能找一輛乾淨的車啊。」

  三人嘻嘻哈哈,敷衍過去。老鴇無奈,用汗巾捂住口鼻,爬上車,接過燈籠瞅了瞅「快快,暈了,暈死過去了。」

  三個壯漢一聽,趕忙按著老鴇的指點,去找醫士。

  「三郎,不會有事吧?」剛剛拉開和那輛車的距離,劉六就湊過來問。

  「有嘛事?」劉三鬱悶的回了一句「老鴇不都講了,暈過去了。難怪俺們剛剛講的口乾舌燥,裡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暈了。」

  「別嘮嗑了,快點吧。」朱總旗趕了上來加速跑了過去。

  「不是,他跑了,誰守著那位啊?」劉六突然反應過來。

  可劉三好像根本沒聽到,也加速跑了。

  劉六咒罵一句,只好不情不願的反身往回走。他們可是殺人的,真的演不了戲。

  徐瓊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換了衣衫,躺在一個陌生環境。看到從裡到外煥然一新,她嚇得驚叫一聲,企圖用所有能找到的東西裹住身體。

  片刻後,一個老女人走了進來,冷漠的看著她「醒了?」

  「出去,你出去。」徐瓊玉惶恐的看著對方,她本能就從對方身上感到了一種邪惡。

  「什麼出去?」老嫗露出陰森的笑容「不急,等吃過了藥,我自會走。」

  「什麼藥?我不吃,你出去……」徐瓊玉說著就手拿起一個枕巾扔了過去。

  老嫗把臉一拉「進來,伺候小娘子喝紅花。」

  徐瓊玉一聽,起身就想跑。紅花她知道,喝了之後,再也沒有可能懷上子嗣。顧不得狼狽,就想跳窗戶。好在衝進來的婆子已經拽住了她。繼而又有三個婆子過來,將她架了起來,用破布塞住了她的嘴。

  「放床上。」老嫗的聲音不帶感情,卻如同刀子般一次次戳進徐瓊玉心口。此刻她突然感覺方正霸不那麼可恨了,對方不讓她離開,真的是為了保護她。

  「按住。」老嫗不緊不慢的將藥箱打開,又不緊不慢的當著徐瓊玉的面調配紅花。徐瓊玉心中祈求,祈求老天爺讓她的漢哥現身救她。她什麼也不要,不要名分,哪怕為奴為仆也不在乎,只要漢哥來救她。

  「掰開嘴。」老嫗將調好的紅花搖了搖,一步步走向絕望的徐瓊玉。老天爺顯然沒有聽到徐瓊玉的祈求,一切都要結束了。她就要成了人盡可夫的賤人,最後老死或者病死,連一再被她唾棄的方正霸都不如。徐瓊玉沒來由的想到一個人,鄭直。相識這麼多年,仔細想想,對方待她一向守禮,甚至早早就指明了她的隱患。是自個全當了耳旁風。錯了,錯了,只要你能救我,我這輩子就安安心心,本本分分服侍你一輩子。

  「雞婆子,好了沒?」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急匆匆走了進來。

  「沒有呢,這不正要餵呢。」雞婆子竟然笑了,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算了,一會再灌,今日的貴客怠慢不得,趕緊給她換衣服。」說著走到徐瓊玉面前「小娘子,事已至此,你也莫要無謂掙扎。這裡里外外都是我們的人。認命吧,不要再受皮肉之苦。」也不理會徐瓊玉反應,直接道「給她換衣服。」說完走了出去。

  梅璉為鄭直倒上一杯酒「哥,您給俺小嫂子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鄭直笑罵一句,抽口煙「她喜歡,就做唄。」

  梅璉嘿嘿嘿的笑了起來,他聽趙媽媽講了,那位模樣俊的沒得挑,將來在鄭家一定受寵「哥,俺要不要迴避一下,若不然小嫂子瞅見俺,有些話就講不出了。」

  「剩下他們幾個能行?」鄭直無語的指指被他生拉硬拽充數的程敬,唐玉璞。二人苦笑的搖搖頭「做不來。」

  梅璉只好安安生生的坐下,既來之則安之,端起酒杯「哥,俺們幾個走一個。」

  幾人正喝著,門外傳來動靜,不多時,房門敲響後被打開,趙媽媽帶著一位衣著得體的天仙走了進來。

  徐瓊玉如同木偶泥胎,仿佛失去了生命,直到聽見那老鴇道「……鄭解元,這位是……」立刻抬起頭,果然看到幾步之外,鄭直正與身旁的一個胖腦袋推杯換盞,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她。

  「娥眉,快點啊。」趙媽媽催促一聲「為鄭解元獻唱啊!」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徐瓊玉深呼吸一口氣,開始清唱了起來。

  鄭直初時故意不去看她,可是聽了片刻,竟然情不自禁扭過頭,甚至將眼前的打算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對方。

  「……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徐瓊玉唱罷停下,看著鄭直,微微行禮。

  「好。」梅璉見鄭直關鍵時刻啞火了,趕忙臨場發揮。

  一直沒有抬頭的程敬和唐玉璞見此也跟著叫好起來。

  「趙媽媽。」梅璉本來以為鄭直應該有所反應,可是對方依舊沒有吭聲,只好繼續現編詞「這位小娘子就是新來的清倌人?」

  趙媽媽一聽,有些手忙腳亂,畢竟和講好的不一樣,只好應道「是,剛剛來不久。」

  「換一個吧。」鄭直突然開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不再看徐瓊玉一眼。

  徐瓊玉突然「哇」的哭了起來,這一聲把在場眾人全都嚇了一跳。

  趙媽媽手足無措的瞅瞅梅璉,對方瞪了她一眼道「趙媽媽,這是啥規律,俺們來這是圖開心的,換人,換人。」

  程敬和唐玉璞立刻跟著道「換人。」

  「達達不要奴了嗎?」徐瓊玉此刻再顧不上矜持,她剛剛在鄭直眼中看到了厭惡。想到之前幾次三番在對方面前出醜,如今才從鄭家出來,竟然就流落風塵,心中苦笑,事已至此,她在鄭直面前還有什麼尊嚴。

  「咦,難道哥……哥聽錯了,鄭解元與這位小娘子是故人?」梅璉趕忙加詞。

  「今夜新月似蛾眉,時還暫去時還歸。記取臨行重來約,月成鉤時人成對。」鄭直笑笑「這位詞史認錯人了吧。」

  「好。」唐玉璞也不管這首韻腳根本不對的長短句到底如何趕緊讚嘆一句。

  程敬同樣似模似樣道「果然好詩。」

  梅璉卻感覺他們二人踩錯了點,這詩不是重點,重點是後邊這一句。

  好在徐瓊玉曉得,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根本沒有機會深究,邁開碎步走到鄭直跟前「達達真的不要奴了嗎?」

  鄭直眉頭微皺,顯然在壓著怒火。

  梅璉一見,趕緊對程敬等人道「哎呀,俺有東西落在外邊,程老爺和唐東主若是無事跟俺一起去找找。」講完起身,給趙媽媽使了個眼色,往外走。

  待房門關上,徐瓊玉坐到了鄭直身旁「奴錯了,之前任性,再也不敢了。」

  「呵呵。」鄭直冷笑「你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不必勉強,俺又不是傻子。」

  「真的。」徐瓊玉趕忙辯解「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

  「俺不信,永遠不信。」鄭直依舊冷漠「俺曉得你心裡還是喜歡孫秀才,何苦為難你?俺也懂你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為了脫身。不過你下午才走,晚上就到了這,是不是太快了?」

  徐瓊玉羞得無地自容「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要我心裡在沒有他,那你就把我的心拿走啊。我是弱女子,有什麼法子?」

  鄭直大怒,一把拽過徐瓊玉給了對方一巴掌「小蹄子,好一張巧嘴。你曉得剛剛你在人前那模樣讓俺多惱火嗎?你曉得俺每每想到孫王八不但看過,摸過,還常常看,常常摸,俺心裡多惱火嗎?」

  正所謂入戲太深,鄭直剛剛見到盛裝之後的徐瓊玉,就忘了一切。不想一年多未見,這賤人竟然已經艷壓二方。因此突然感覺吃了虧,關鍵梅璉等人是他生拉硬拽來幫忙的。他有火只能往腿上這小賤人身上發。

  不理會對方的連連否認,鄭直每問一次就打一巴掌,一次比一次重,趴在他腿上的徐瓊玉也一次比一次乖。到了最後,氣喘吁吁的摟著鄭直道「奴錯了,再不敢了,達達饒了玉奴吧,再打就打壞了。」

  搞定了?這麼簡單?那之前這一年多算什麼?豈不是太虧了?不會是假的吧?不會早就被孫漢那個王八嘗了鮮吧?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如今徐瓊玉兩樣都占,無情無義。鄭直將她抱起,伸手將桌上的一切推到地上,然後把對方放了上去「俺對你的心不感興趣,願意給誰就給誰,可你的人。永遠是俺的。」

  寶帳連金屋,瓊筵弄玉簫。妖嬈花作髻,靜宛柳為腰。當歌小垂手,爛漫雪花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