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相

  鄭直光就廉台堡的事和江侃掰持了整整一上午,直到回家後進了後院,才記起他找江侃所為何事。不由懊惱,趕緊往回走,他怕再多走一步,就捨不得今日出去了。卻不想與迎面走過來的幾人打了個對面。鄭直掃了眼十三姐身旁,與她有幾分相像,卻都稍遜一籌的陌生少婦「十三姐。」

  「這是十七哥?」不等十三姐回應,少婦搶先開口。

  鄭直心裡已有計較,應了一聲「不知……」

  「這是六姐。」十三姐不情不願的簡單介紹一句「十七,你忙去吧。」講完不等六姐開口,就拉著她往東院走。

  「十七哥,有空來我們院裡坐坐。」六姐只來得及允諾一聲,就被十三姐拽走了。

  鄭直應了一聲,大步走向前院。果然如同他想的,平安無事。十三姐為人精明,曉得抖摟出來,對三房沒好處。更重要的是他比鄭佰對三房有用。儘管這麼想,很傷人心,可事實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說說,好壞姻緣可都掌握在別人手裡。若是找一戶顏恂那樣的,呵呵!就太可惜了。

  不過人家識趣,他也不得不投桃報李,真的下力氣給十三姐尋一門好親。

  江侃這個淫棍,才一會,就跑去梅璉那裡了。鄭直從祝家出來,立刻吆喝賀五十,往城南媚香樓趕去。

  車子途經口子巷,鄭直改了主意,讓賀五十直接改道,回外宅。

  薛漢父子和錢斌被除掉以後,薛娘子婆媳和錢娘子母子就成了各方覬覦的肥肉。好在有仗義的程敬程舉人在,為幾位娘子主持公道,才能全身而退,如今就一起搬進了口子巷這裡。

  當然錢斌的兩個兒子雖然小,卻也是男子,住在隔壁孫家旁邊的一座一進院落。地方是慧靜師太選的,很清靜。鄭直想過斬草要除根,甚至這麼做了,錢娘子也不會反對。可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禍不及家人,大夥畢竟只是利益之爭,殺人全家就太過分了。

  一番廝殺,將四個妖精盡數打的奄奄一息後,傍晚時分,鄭直才心平氣和的招呼賀五十回家。

  剛剛過西街,車卻慢慢停了下來,門外傳來了賀五十的聲音「東家。」

  鄭直手放在靴子上,不動聲色的輕輕推開車窗一條縫隙,就看到了不遠處站著個人,有些熟悉的陌生面孔,楊虎。

  唐玉璞最近這一個月過得逍遙快活,本來以為塌天陷地,卻不想東平州的爛事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解決了。鄭家果然手眼通天,就連駙馬家都要給面子。不,不是面子,是認慫。他聽二姑母講,京師傳來消息,那個被打的樊瑄沒挺過去,幾日前已經死了。喪子之痛,就是升斗小民都會拼命,更何況是公主的親兒子,偏偏,他唐玉璞就這麼活的好好的。

  如今一身輕鬆地他在真定算是享受到了以往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倒不是錦衣玉食之類的奢靡享受,更不是中飽私囊,唐玉璞既不敢也不願意。他不看重銀子,而是喜歡前呼後擁的感覺,人上人的感覺。

  因為表兄仟哥要準備今年的武舉會試,二姑母的很多事就交給了他。前幾日他剛剛從一個不曉得從哪冒出來的表兄那裡代表二姑母盤下了方家貨棧,今日就得了二姑母的令,來城西收酒肆。

  趁著帳房核對帳冊的空檔,來到窗邊拿出表弟鄭直送給他的煙杆來上一鍋,正要找火鐮,就瞅見了賀五十駕著鄭直的馬車停到了店對面。片刻之後,鄭直和兩個魁梧的漢子走了進去。

  「這崔大家是俺們臨清最有名的正旦,原本就和俺楊虎兄弟情投意合。本來打算等崔大家從真定回來,兩個人就成親,不曾想,人一去不回頭,沒影了。」白英憤憤不平道「俺們找戲班子理論,當初若不是怕他們沒了飯碗,俺楊虎兄弟早就娶了崔大家了。可是戲班子也人去樓空,顯然自知理虧。沒法子,俺們這不就趕了過來。」

  鄭直不動聲色的點上煙,暗罵梅璉給他找事。他倒不在乎崔姓戲子的去留,而是孫二娘。也不是捨不得孫二娘,而是對方曉得他太多的隱私事。

  鄭直不是不曉得孫二娘鍾情於己,他對此卻是不屑一顧。俺可是順天府的解元,銀子快有小百萬了,要啥樣的女人沒有,稀罕你一個頂著兩個球的無鹽女?可他怕將孫二娘送回去後,對方會興風作浪。

  怎麼辦?滅口?不值當的,也不至於,畢竟阿貓阿狗養久了也有感情。不送孫二娘,那麼就必須連帶著把那個崔氏藏起來。很簡單,誰曉的對方在鄭家有沒有聽過孫二娘的名號。否則送回去,楊虎不就曉得了他以為失散的楊娘子如今每夜給自個暖床。

  「俺們也不曉得鄭解元就是真定人。」白英自然沒留意鄭直的複雜神色,繼續道「趕巧了剛剛要去逛窯子……反正就瞅見了鄭解元,這不才冒昧現身,還望見諒。」

  「俺咋幫二位兄長?」鄭直看向另一邊始終默不吭聲的楊虎。他感覺很奇怪,白英原本可是很體面的。咋今日一見,一直都是白英說個不停,楊虎反而很少開口。

  「自然是找到崔大家。」白英趕緊道「沒法子,俺們找過,環采閣的東家高進,欠了賭債,年前死了。崔大家就是這個王八騙過來的。」

  「俺講實話。」鄭直有一說一「勾欄沒去過幾次,也很少聽戲。這個人俺只能幫著找,若是找不到,二位兄長不能怪俺。」

  「自然,自然。」白英滿口應下。

  楊虎突然開口問「鄭解元可曾曉得拙荊的下落?孫二娘。」

  鄭直一愣,苦笑「俺還正尋思怎麼講給虎哥呢。前年楊大哥下落不明,俺就打算把楊娘子接過來。可是楊娘子不願意,於是俺就每個月給她送銀子。開始她在方家胡同那住,後來俺出京後就託了人照顧。大概是前年年底吧,京里傳來消息,楊娘子突然就搬走了,也不曉得去了哪裡。俺讓人找過,有說去出家了,有說……,總歸沒找到。」不言語了。

  楊虎點點頭,抱拳道「多謝鄭解元出手相助。「有些話不用講的太過詳細,出家了倒還好,怕是耐不住寂寞,跟著哪個殺才跑了也是有可能的。

  」楊大哥這是啥話。」鄭直立刻正色道「賢伉儷對俺仗義,俺自當湧泉相報。」今夜就報。

  此刻外邊傳來幾聲爆竹響動,為這恬靜氛圍增添了幾分活力。

  「替死鬼?」江侃狐疑的看著鄭直「你深更半夜,闖進來,把我從我家小貓身上拽下來,就是為了這?」

  「這難道是小事?」鄭直沒好氣的反問「這種事讓人曉得了,咱們九族都不夠看的。」

  「呵呵呵。」江侃笑了,見鄭直不明所以,笑得更開心了。

  「你早就想到了?」鄭直試探著問。

  「繽購。」江侃拍掌「我有個保鏢正好認識這麼一幫人,正好他們找他幫忙,於是就廢物利用了。都是些山東強盜,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主,回頭滅口就是。」

  「強盜?」鄭直感覺太巧了,況且他們才敲定了用放水的法子多久啊,今個就找到人了「他們見過你?」

  「我傻了。」江侃不屑一顧「歷來做事都要做儘可能做最壞的打算,這家潑辣逼。萬一這些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呢?到時候就是我的保鏢頂雷了。」

  「我今日也見到了一些人。」鄭直點上煙「他們也是在山東做這行的。為首的是兩個人,一個姓楊……」

  「一個姓白。靠,這麼巧。」江侃立刻問「你這麼著急除掉他們,是不是他們知道什麼?」

  「我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是良民。」鄭直翻了個白眼「我還知道,他們身上有很多命案。」

  「那就當替天行道了。」江侃根本不在乎「我已經讓人去上游尋找合適的地方了。到時候,就用他們來祭旗好了。」

  「俺聽人講,這種事不是行家選不准地方的。」鄭直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他怕好不容易做好了一切準備,結果達不成效果,反而打草驚蛇。

  「放心。」江侃直接道「修水壩我拿手。」作為土木工程系的學渣,他多多少少也懂一些土建基本選址標準,立刻開始給對方科普起來。

  上巳節是古代舉行「祓除畔浴」活動中最重要的節日,節日當天人們結伴去水邊沐浴,稱為「祓禊」,此後又增加了祭祀宴飲、曲水流觴、郊外遊春等內容。

  在大明已經算不上正經的節日,甚至真定府這邊已經沒有什麼人過了。可並不是絕對,比如唐奴嬌就按照東平州的老規矩,一大早就在為明日的上巳節做最後的準備。女子會在男子沐浴之後,送上為對方親手準備的肚兜。

  不曉得過了多久,近身丫頭走了進來,低聲道「慧靜師太從後門走了。」

  唐奴嬌的好心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點點頭,丫頭立刻退了出去。

  唐奴嬌放下繡架,看著寶瓶里的那枝已經謝了花瓣的梅花枝發呆。恍惚中有人從窗邊閃過,她才回過神,趕忙拿起繡架。果然片刻後,鄭妙寧走了進來「娘,明個上巳節,我想去白衣庵燒香。母親去嗎?」

  「我就算了,你妹子呢?她去不去?」唐奴嬌繼續一邊繼續針出針入,一邊問。

  「我問過了,她身子這兩日不利索就不去了。」鄭妙寧回了一句就想走。

  「站著。」唐奴嬌突然喊住對方,鄭妙寧有些不自在的回身「你去上香難不成兩手空空?」說著放下繡架,拿過茄袋。原本想著拿些銀子給對方,可看到鄭妙寧那謹小慎微的模樣,索性都遞給了對方「須知佛祖是眾生平等,可庵堂里的那些姑子都是狗眼看人低的。」

  鄭妙寧剛剛想要回絕,卻見唐奴嬌面露不滿,只好伸手接了過來。只是掂了掂,就趕忙道「用不了這麼老些的。母親這裡也不富裕。」說著就要往外掏。

  「給你,你就拿著。」唐奴嬌不滿道「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就算你不用,孩子呢?想要是點什麼,廚房裡那些虔婆就好相與了?」

  鄭妙寧訕訕不語,重新將茄袋封好口,卻遲遲不肯離去。

  「有事?」唐奴嬌不動聲色的問。

  「娘。」鄭妙寧撲進對方懷裡,又哭了起來。可是任憑唐奴嬌如何詢問,對方始終不發一言。良久之後,才被進來的婆子和丫頭攙扶了出去。

  唐奴嬌看著從窗邊走過的鄭妙寧嘆口氣,繼續拿起繡架繡了起來。

  沒一會,丫頭進來稟報,十娘子來了。唐奴嬌正要下炕,對方已經帶著鹿鳴走了進來「快別下來了,我就在這坐會。」

  「那就上來。」唐奴嬌笑著招招手。

  許錦也不扭捏,笑著脫了鞋,被鹿鳴扶著鑽到了被子裡「這都三月了,感覺比冬日裡還冷了幾分。」

  鹿鳴安排好一切後,自覺的退了出去。她如今雖然已經有了名份,卻依舊堅持跟在許錦跟前服侍。一來習慣了,二來閒下來她也無所事事,三來她做的一切有人會看到的。

  「誰說不是。」二嫚兒將炕桌拽到對方跟前「都是你喜歡吃的。」許錦這段日子有事沒事就會過來坐坐,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單純的聊天。再加上二人有共同秘密,關係自然也越來越熱絡。

  「這是繡什麼呢?」許錦從小就要學習一堆持家的方法,因此對於女兒家的基本功反而十分生疏。這輩子只做過一個笏頭送人,好在那人乖巧,就算嫌棄也不敢顯露,依舊大咧咧的帶在身上。

  「瞎繡,我又識不得幾個字,打發日子的。」二嫚兒敷衍一句。

  「這麼大的肚兜。」許錦女紅不行,可是眼力不差,片刻後就認了出來,湊到對方耳邊「給他的?」

  「哪有。」二嫚兒哪裡看不出對方是明知故問,趕忙岔開話題「今個兒倒是早,六太太沒去你那坐坐?」

  「估計去祖母那裡聽戲了。」許錦無可奈何。她都已經把話講的清清楚楚了,可是對方卻依舊湊過來,弄得她也沒有辦法。

  「要我講。」因為老光棍的存在,二嫚兒與許錦說話反而更加坦率「這麼耗下去,對你們二人都不好,還是趁早講明了最好。」

  得知沈氏早就知曉那個老光棍和許錦的事,二嫚兒是不自在的。生怕對方口不嚴,將她也牽連。好在許錦也是精明的,哪怕喝了酒也不糊塗。雖然不能將那晚的事泄露出去,弄得二人生份,卻可以移花接木,栽贓陷害。

  於是沈氏就成了受害者。故事裡,沈氏由痴迷於她,變成為了協助鄭寬幫助鄭虤,助紂為虐的幫凶,事到如今還想著拿捏她。這故事中六房都是壞人,鄭虤是個閹人,只有她和那個老光棍成了好人。

  而二嫚兒也不遑多讓,借鑑了老光棍講給她的黃狗剩的事。在她的故事裡,鄭安則取代了沈氏的位置,成為了壞蛋。為了勾搭何鯉魚的娘子,竟然就把那個老光棍灌醉扶上了炕,她也是天亮後才發現錯了。

  二人講故事的時候,兩件事唯一的當事人就在場。還用兩壺酒為二人背書證明,千真萬確,講出來都是淚。雖然代價是之後三日兩人受制於人,可也因此,如今她們之間全無隔閡,可以彼此敞開心扉。

  「我講了,可是她不聽也不信。」許錦無可奈何。

  「我聽人講,十五姐就要上京了吧?」二嫚兒想了想「上次事出突然,這一次,六太太作為母親,總該跟過去的。」

  許錦眼前一亮,立刻起身要走。

  「怎麼了?」唐奴嬌莫名其妙趕緊追問。

  「我去給兄長寫信。」許錦笑笑「她和很多勛貴都能說的上話,讓他給十五姐……還有十三姐都尋門好親。」

  二嫚兒一聽,就曉得對方是個通透的,曉得防微杜漸。趕緊道「那十三姐可要多謝你這嫂子了。」不過,十三姐的親事始終是她的一塊心病,嫁的不好怕委屈了孩子,嫁的好了還是怕孩子委屈。不嫁……更讓她們心煩。

  許錦應了一聲,少有的如同瘋丫頭般,風風火火的帶著鹿鳴走了。看來六太太的事,果然讓她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