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買賣

  送走幾位朋友後,焦洵來到西跨院,卻沒有回自個的院子,而是來到了後邊焦蘭的院子。門口的丫頭早就等著,見此趕忙讓開行禮。

  「俺妹子這是算準了?」焦洵也不等那丫頭回答,徑直走進小院。果然正堂燈火通明,遠遠地就看到焦蘭正在桌旁看書。

  「蘭兒。」焦洵走進來,打了聲招呼,自顧自的坐到了對面「果然被你料中了,他們打算搶了姓王的買賣。」

  「不容易吧?」焦蘭放下手中的《大觀園》。這本書她前世無聊時聽人讀過,和這上邊的情節差了很多。當時確實未留意這究竟是本朝寫的還是前朝寫的。此刻她也無法理清,這鄭寬究竟是不是與她一般。

  「那個王增,俺們打聽了,一個俊秀監生,之前十多年在京師也就守著一間破貨棧過活。」焦洵不認生的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個倒了一杯茶。

  「是啊。」焦蘭平靜的重複一句「一個俊秀監生,之前十多年在京師也就守著一間破貨棧過活。可偏偏為何是他能夠聯絡上孔方兄弟會?」

  「你的意思是,俺們碰不起他?」焦洵有些不服氣「俺們早就派人在他家附近盯一旬了,根本沒有啥頭臉的人。再者,他不過就是個監生,還是個俊秀……」

  「可半年多前,你就是被這麼一個監生整的差點身敗名裂。」焦蘭毫不留情的懟了回來。

  焦洵既尷尬又無奈,憤憤不平道「這次俺們打算也拉上鄭十七這個強梁,妹妹難道認為俺們還不行?」

  「拉上他?」焦蘭好奇的看向焦洵。

  「王增和他是鄉黨。這買賣本來就是他拉著郭勛郭二郎一起做的,然後郭二郎又拽上了俺們。」焦洵本來不想講的這麼明白,可是剛剛氣憤不過,講漏了,只好解釋清楚。

  「他拉著郭勛做的?」焦蘭沉默不語。

  焦洵不曉得焦蘭又在打啥鬼主意,卻只能耐著性子等,畢竟他今夜過來就是來向焦蘭討准主意的。

  「你們就這麼肯定,這個王增是這買賣的源頭?」良久之後,焦蘭開口。

  「那是自然啊。」焦洵確定道「俺跟著郭二郎去王監生那裡交過銀子,就是這個姓王的親手給了俺二百兩……呵呵呵。」他感覺今夜還是少講多聽為妙。

  「我勸兄長隨大流就好。」焦蘭開口道「然後派人盯著鄭直。」

  焦洵一愣,想了想,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其實這買賣就是鄭直的?」

  焦蘭沒有吭聲,顯然認同了焦洵的判斷。

  焦洵陰晴不定的想了想「妹妹這麼一講,俺記起一件事,每次他去過九衢貨棧的第二日,就有大車從貨棧開出。俺們盯過,可他們中間換了很多手,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真的。」

  「這不就得了。」焦蘭冷笑「人家那是在對帳,然後將銀子轉走。」

  「姥姥。」焦洵一躍而起「上次就讓這真定狼崽子耍的俺團團轉,這次他還來!俺這次……」

  「這次人家耍兄長了?」焦蘭回嗆一句「兄長賺到錢了,只是貪心的想要更多而已。」

  焦洵語塞,氣鼓鼓的坐了下來「俺看你就在家做老姑娘好了,省的胳膊肘往外拐。」

  焦蘭翻了個白眼。

  「如今咋辦?」焦洵見此,趕緊岔開話題「俺找他去?」

  「是要找他。」焦蘭笑道「不過不是現在。」

  焦洵不解。

  「我講了,你派人盯著他。」焦蘭有些無奈,焦洵這水平帶起來很費力的「待郭勛他們對王增下手時,給鄭直通風報信。」

  「俺們原本就要帶著他一起乾的。」焦洵不懂。

  「可兄長几位今日就沒有邀請人家啊。」焦蘭直接戳破「等他問你要啥時,你就講要和他一起做這買賣。」

  「他能答應?」焦洵覺得匪夷所思。

  「至少有五成的把握。」焦蘭直接分析「一成,是因為兄長先前的信譽;一成是因為樹大招風,多一個人分一杯羹,比打翻了鍋大夥都沒得吃划算;一成是你在關鍵的時候給他通風報信,若我沒有猜錯,讓王增做這個傀儡,也是他迫不得已的選擇,因為他沒有可靠的人;最後兩成,則是因為他的兄長在神機營當差,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

  「高,實在是高。」焦洵盤算一下,一拍手「就這麼辦,讓那些大傻帽們鬧去吧。」

  焦蘭笑了笑,她之所以如此上心,是因為預計到這孔方兄弟會會票未來的可觀收益,那些錢,足夠把她推到皇后的位置。錢,固然是好的,可是跟權力相比,就什麼也不是了。想到這,焦蘭看了眼手中的『剋呦哦剋呦哦一號』。這款香水也銷聲匿跡有一段時日了,根據焦洵打聽來的消息,路數似乎和孔方兄弟會類似。鄭直究竟是怎麼想出這麼一條賺大錢的法子的呢?倘若是他自個籌劃的,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貨殖行家。

  鄭虎一早起來就來到前院與李懷等人一同晨練,待告一段落後,才道「今夜莫飲酒。」轉身去後院了。

  李懷等人都是他的老夥計,自然懂鄭虎啥意思,夜裡要做事了。這是他們在大同和松潘養成的規矩。目標是幹啥的他們並不清楚,也沒有興趣。鄭虎吩咐,殺衣服上掛著紅布條的。藉口依舊是那些教匪。話說如今這京師治安惡劣尤甚於往年,自打出了史臻享這個殺星後,京師夜裡幾乎就成了教匪的天下。不管是不是,都要高呼那些逆反口號做買賣。

  鄭虎走進臥房的時候,孫氏已經梳洗好了,正在等他吃飯。出身名門的她一顰一笑自帶風情,再加上不俗的姿色,那夜鄭虎只看了一眼,就不管不顧的搶了回來。

  「俺今夜有應酬,你莫等俺了。」鄭虎狼吞虎咽的吃完飯後,臨走前,講了一句。

  「官人是要再給我找個妹妹嗎?」孫氏起身走過來為鄭虎整理衣裝「之前官人從來沒有特意囑咐過我。」

  鄭虎將孫氏擁入懷中「俺的胃口被你養刁了,就算找也要找個啥侯夫人,國公夫人的。」

  孫氏笑了起來「那可不好找啊。」

  「沒關係。」鄭虎抱起孫氏向臥房走去「俺不急,慢慢來。」

  「我曉得有一個合適的,你把她搶來和我作伴吧!」孫氏突然提議。

  「誰啊?」鄭虎好奇的詢問。

  「廣寧伯太夫人游妙清。」孫氏立刻講了出來。

  「太夫人?」鄭虎有些奇怪,能當太夫人可都年紀不小了。

  「她是繼室。」孫氏對游妙清的身份知之甚詳「隆慶長公主駙馬都尉游泰的妹妹。嫁給上一代的廣寧伯沒幾日,就做了寡婦。算起來,十四五年了。如今正是花期將敗之時,趕緊搶過來啊。」

  鄭虎將孫氏扔在床上,撲了上去「俺先吃了你這朵正當期的。」

  「人就在土地廟。」中午的時候,李主簿又找到了祿米倉,告訴了鄭直一個消息,王鍾找來向他求助,對方的兄弟王鎮和母親失蹤了。

  鄭直點上煙「他咋找到你的?」他是個做事周全的人,之前既然講了讓李主簿出去躲一躲,就一定做到。這麼巧?出去躲著還能被找到?那李主簿的能力他該有所懷疑了。

  「俺兒子一直盯著那個土地廟。」李主簿同樣懂這個道理「俺總覺得,不管這事成不成,只要他們不死,就會再來。」

  鄭直看了眼李主簿,看來對方是下定決心把王家兄弟一賣到底了「之前他來找過你?」

  「之前一直都是他的兄弟,細想起來,俺們見過這麼多次,講到他兄長的時候卻不多。每次王鎮都只是講他哥很好。」李主簿搖搖頭「而且上次王鎮走的時候,一再提醒俺,他們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王鐘有沒有提史臻享?」鄭直突然問。

  「沒。」李主簿想了想。

  「這樣,你試探一下,看看他是不是還和史臻享在一起。」鄭直想了想「畢竟跑了兩個人,那個殺人魔頭能算了?至於他的兄弟和老娘……想來已經逃出城了。」

  李主簿一愣,點點頭。他懂鄭直的意思了,這麼回答並不是袖手旁觀,而是放王鎮母子一條生路。二人既然甩開王鍾,一定有理由。他們要的是利益,不是人命。鄭家胡同的事他也聽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越是害怕,他才越要置王家人於死地。鄭直可以大度,他不行畢竟給王鎮消息的人是他,他有媳婦,兒子,一家子人。

  夕陽西下,鄭直頭戴小帽,穿短打來到土地廟,擺放好祭品後,開始祭拜「王兄,王兄,你要俺來,俺來了。」

  幾次之後,從房樑上傳來一個聲音「你很守信用。」

  鄭直抬頭看向房梁,果然房頂角落站著一個拿著刀,遮著半張臉的青年。那口刀很特別,金邊,形似雁翎刀,卻刀條直爽,一看就不是凡品「好漢和俺就這麼談?」

  「你上來。」那青年謹慎的回了一句。

  鄭直無奈,走到柱子一旁,開始笨拙的爬了起來,他真的『不擅長此道』。青年卻冷冷的看著,不發一言。良久之後,鄭直才戰戰兢兢的爬上了橫樑。不等他高興,遮臉青年已然來到近前。刀頭對準鄭直,好在那口刀距離他的脖子只有一丈一尺一寸的距離,還很遠。

  「你要買史臻享的頭?」遮臉青年開口詢問「你多大?」離得近了,他才發現,這個比他還高的『青年』面容稚嫩,滿臉青澀,顯然年紀不大。

  「俺買他的頭就是,你管俺多大?」鄭直指指遮臉青年手中的長刀「咋稱呼?」

  「俺姓王,單名鍾。」遮臉青年猶豫片刻,收回了刀,卻對鄭直的來歷沒興趣「開價。」

  「一口價,五十兩。」鄭直直接講「不過你得讓俺確認他是真的死了。」

  「你哄俺。」王鐘的刀又抽了出來「他的懸賞已經有兩千兩了。」

  「可你能拿到手嗎?」鄭直看著王鍾「就算是正兒八經的砍了他的腦袋,兵部,刑部,巡城御史,衙司各級堂上官,甚至胥吏,誰不過道手?缺了誰的,這功勞沒準就變成了罪過。所以,俺給五十兩不低了。」

  「行。」王鍾考慮良久,只能鬱悶的接受了價格。這人講的並不框外,顯然是個懂行的。

  他不是沒有見過金元寶的人,可是如今著急用錢。王鎮那個混蛋不但帶走了娘,還把上次史臻享給他們的一百兩金子帶走了「初更時,南居賢坊新太倉東南角見,你一個人來。」講完就要走。

  「你這刀賣不賣?」鄭直突然開口。

  王鍾一愣,看看手中的刀,他也是習武之人,自然同樣喜歡兵器。這口刀就是他殺了史臻享之後,從對方屍體旁邊發現的。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對方如何帶著這麼長的傢伙,卻並不妨礙他據為己有「你給多少?」

  「一百五十兩。」鄭直直接從褡褳里掏出兩錠一百兩的銀子遞給對方「俺這人是個痛快人。」

  「好。」王鍾看了看手裡的刀,從腰間拽出刀鞘,合攏之後遞給鄭直,手卻摸向身後,片刻後拿出一把斧子,顯然是對鄭直有所提防。

  鄭直接過之後,拱拱手。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仔細鑑賞起了這口刀。刀刃靠近刀鐔處一面有「天字一號煉精」字樣,銘文外圍繞花紋;另一面為「乾隆年制」及與刀名相搭配的圖案。和大小神鋒刀應該同出一源,他小心翼翼收好刀,然後才慢慢的走了下去。

  「北居賢坊金太監寺。」鄭直坐上車,對朱千戶報了地方,然後就開始把玩起這新得的寶貝。

  下午收到李主簿帶回來的史臻享已死的消息,他就已經讓朱百戶去御河中橋找鄭虎了。這事還來得及,如今已經是九月中,屍體沒那麼容易變壞。可是專業的仵作還是可以分辨出才死和死了一日的區別,得想個法子。

  車子來到金太監寺附近,鄭直留下朱千戶等人,自個一個人前往約定地點。

  「就在那個石縫裡。」王鍾與鄭直匯合後,將對方帶到了藏屍地點,卻停在了十幾丈之外,不願再向前一步「你自個過去瞅瞅吧,俺等著,若是不願意,俺退你五十兩。」

  鄭直笑道「這位兄弟是個信人,斷不會詐俺,請自便。」他都把銀子提前付了,對方此時講這些,顯然是別有所圖。

  「俺從來不誆人,你去看便是,俺等著。」王鍾言罷坐到了一邊。

  鄭直懶得計較,直接走了過去,按照王鐘的指點,很快找到了石縫中的屍體。此時天色已暗,雖然有月光,卻看的並不真切。好在屍體腦袋壞了,臉卻大部分完好,借著月光,鄭直湊近了瞅了瞅,應該沒錯。他出身衛所,在隆興觀長成,又在大同見過大的陣仗,屍體已經不足以讓他產生任何的畏懼。鄭直正想把屍體推回去,不想手摸到史臻享的,有東西。

  王鍾站的遠,月光儘管有,卻沒有多亮,只能瞅見鄭直一個模糊的影子。看對方蹲在石縫旁鼓搗半晌,不由撇撇嘴。他都把史臻享的寶貝搜了個遍,還能留下啥?

  正無聊間,鄭直起身走了過來,果然兩手空空「沒錯,這事清了。」

  「清了就好,清了就好。」王鍾趕忙道「敢問小哥可是讀書人?」

  鄭直笑笑「不敢稱讀書人,不過認識幾個字。不知有何見教?」

  「俺這人跟著道士學過望氣,能看出誰有富貴命,這樣,俺可以告訴你,日後誰是皇后,小哥只要娶了那位的兩妹妹之一,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他這是臨時起意,憑藉他一個人,要找出王鎮和……娘,太難了,所以他要幫手。這一系列的遭遇,讓他的心態已經不復曾經。

  「兄弟的意思是,當今皇后會死?」鄭直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卻立刻感覺他很蠢,啥望氣,還跟道士學,他都當了六年道童也沒有見誰會。再者,倘若對方真的掌握這本事,哪裡會落得如此地步。

  「不是,不是,不是當今天子,是太子,他登基之後……」王鍾無語,就這理解力,還是讀書人。

  「哦。」鄭直雖然意外,卻根本沒有興趣聽對方胡言亂語「小哥慎言,俺求得是太平富貴,可也聽過,命太薄。這皇后乃是天選之人,和俺無緣。」

  王鍾無語,他啥時候講過讓對方弄皇后了「那……」他趕緊道「還有,還有……」開始抓耳撓腮的想了起來。

  可是鄭直如今想的都是史臻享懷裡的東西,根本無心去聽「不急,兄弟不妨慢慢想,待日後想到再來找俺……」

  「有了。」王鍾根本不聽鄭直所言「你去抓殺慶雲侯嫡子周瑛的兇手,對,那人姓鄭,是……神機營的坐司官,對了,就在今夜,在成國公家的適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