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渣中自有渣中首

  鄭直安排好芝麻巷的一切後,這才回家,郭勛已經等著了。對方這次依舊穿著孝衣,是來請鄭直撰寫墓誌的,這次卻是為他的泰山,延綏總兵陳瑛所求。此人也死在了初十,史臻享大鬧大理寺時。之所以今日才設靈,是因為早上皇帝才給陳瑛、馬昇等人定了調,念在幾人在史臻享面前未失臣節,赦免前罪,賜祭葬。

  鄭直聽後無語,山陝數萬生靈因為陳瑛等人聚兵自守,放任韃子肆孽而家破人亡,如今竟然還能因為這麼個破事得到褒揚。卻還是爽快的答應了郭勛的託付。講起來,這是幾個月來二人第一次見面,郭勛又變得諂媚起來。

  「五虎莫怪俺前倨後恭。」郭勛接過陳瑛的墓誌,依舊沒有立刻走,開始辯解起來「俺家勢衰微,兩大之間難為小,不得不如此。」

  「二郎這是啥話。」鄭直聽的『莫名其妙』,一副詫異模樣「到底咋了?」

  「五虎還不曉得?」郭勛遲疑的問「關於劉成恩和焦希周二位公子的事。」

  「俺如今已經認栽了,這些日子一直忙活俺仲兄的婚事,到底咋了?」鄭直尷尬的反問。

  「認了好,認……不不不。」郭勛趕忙道「昨夜裡,這二位在桃花源被燒死了。」

  「啥?」鄭直蹭的站了起來,聲音陡然提高,卻又趕忙閉嘴,尷尬的再次落座,舒緩語氣「俺真不曉得,倒是曉得桃花源昨夜失了火……他們不會懷疑到俺身上吧?俺昨夜可是參加詩會來著,汪紙馬胡同,翰林院的梁學士、王學士、楊講官都在,俺還喝多了掉進河裡了,好多人都可以作證……」

  「五虎放心。」郭勛有些無語,這估計是真的被折騰怕了,哪還有幾個月前喊打喊殺的莽勁「俺聽人講,東廠已然確認,是他們二人在按摩房,不曾察覺火情,待曉得的時候,已經晚了。」

  有些話他不好講出來,比如二人被挖出來的時候,姿勢曖昧。比如昨夜他在按摩房外親耳聽到的動靜。

  「哦。」鄭直鬆了口氣,聽人講?騙誰啊,這分明是也想著置身事外。他懂郭勛今天來的真實目的了,想來劉家和焦家如今都遷怒於郭勛了。這廝是來燒鄭寬的冷灶了「那就好,那就好。」

  「俺也不求五虎原諒,只要五虎莫再怨俺就好。」郭勛眼瞅著鄭直要打亂他的節奏,趕忙強行將話語權奪了過來「如此,俺也心安了。」

  「二郎這是講的啥話。」鄭直不滿道「若講埋怨,難道俺當初為了意氣之爭,辜負了二郎的苦心,不是更該二郎埋怨俺嗎?咋如今二郎反而講這些。再者,俺若是再埋怨二郎,又咋會搬回來呢?」

  「過了,過了。」郭勛連忙附和「五虎和俺是好朋友,俺咋會埋怨五虎。」

  兩人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模樣,熱絡的你來我往,關係勝似從前。

  送走郭勛,鄭直走進了朱家兄弟的屋,朱千戶拿著那把鑰匙放到了鄭直面前「李總甲介紹的人很得力,這枚鑰匙是南薰坊一家名叫飯到隘的榻店客房鑰匙。住客是江西人,跟著送親隊伍一起來的,女家嫁給了一位錦衣衛百戶。對了,這些人今日搬去那百戶租的院子裡去了。」

  「江西,錦衣衛。」鄭直不由奇怪,寧府確實在江西,可一名錦衣衛百戶又咋會和王府校尉結親?亦或者他們認識?更可疑的是,那些人送親來了住榻店,成了親反而租了院子,也太涇渭分明了吧「派人盯著那戶送親的。」

  朱千戶應了一聲。

  「還有啥,啥時候變得婆婆媽媽的?」鄭直皺皺眉頭。

  「俺那些弟兄,有人想跟著五郎賣力氣,日後好混個出身。」朱千戶低聲道。

  朱千戶對京里不熟悉,除了靠化妝收買了一群本地光棍和喇唬外,再就是找了幾個他在張茂那裡時結識的『好朋友』。

  「千戶信得過的,俺就信得過。不過你得給他們講好,好聚好散,跟了俺,就得為俺賣死命。若是做不到,不如大夥好聚好散,莫傷了和氣。」鄭直直接回了一句。

  「既然要跟著五郎混出身,自然要聽五郎的。」朱千戶對於鄭直的決定自然滿口答應「若是他們不仗義,俺會給與五郎一個交代。」

  「一隻手還不一般齊,哪用得到你。」鄭直打趣一句「他們一共多少人?」

  「八個。」朱千戶立刻回了一句。

  「人多了,這裡就不夠地方了。」鄭直想了想「你在這附近找找,合適的租個院子。還有,俺也不來虛的,人有親疏遠近,你們兄弟還有田七郎他們都是俺們鄉黨,同衛,臨衛的。如今有了新人加入,總不能蓋過了大夥的風頭,看看挑兩個人過去管管他們。」

  這當然是鄭直在摻沙子,否則相當於他花了錢給朱千戶養了一堆手下。不管朱千戶有沒有異心,強枝弱干本末倒置,這都很危險。

  朱千戶不停的點頭,待鄭直講完,立刻道「俺那幾個兄弟是不成的。還是讓田七郎和施大郎吧。」

  「這樣。」鄭直斟酌片刻「田七郎和蕭韶都過去先管著,待施勇,陳懋二人回來,再把人一分為二。以田七郎和施勇為主,蕭韶和陳懋為輔。你再挑兩個過來,總不能你這個總覽只能管幾個兄弟。」

  朱千戶咧嘴憨憨一笑「那行,那行。」

  鄭直起身,拍拍朱千戶的肩膀「再過倆月回了家,翻蓋一下院子,娶一房媳婦,這日子過得多美。」

  朱千戶臉一紅「俺聽五郎的。」

  鄭直哭笑不得「滾,俺還沒成親呢。」轉身出了屋,直接回到了他的小院。剛剛走進正堂,孫二娘就從臥房走了出來「爺回來了。」趕忙湊過來為鄭直寬衣解帶。

  「咋樣?」鄭直對於范氏也沒有多麼大的恨意,楊儒死了,對方也是個苦命的,只要配合,他不但放人,還會給對方一筆錢。這當然是胡說八道,別的不提,單單對方曉得他和史臻享的關係,這一條,范氏最好的結局就是被他養著走完一輩子。

  「非要等著爺回來。」孫二娘曖昧的餵了他一口胭脂。

  鄭直已經從之前的扭捏變成了坦然受之,拍拍懷裡的母夜叉,對方乖巧的鬆開鄭直,卻又跟著他走進臥房。

  范氏雖然被孫二娘捆在床上,卻並沒有太過苛待。此刻看鄭直進來,趕忙坐了起來,似乎有話講。當然講不出來,因為被孫二娘拿東西堵住了嘴。

  「大嫂。」鄭直並沒有太過放肆,當然也沒有之前那麼恭敬「事已至此,你講出來,俺也不會為難你。一百兩足夠你安安穩穩過一輩子。」講完示意孫二娘。

  孫二娘走了過去「大嫂想好了,機會只有一次。」講完從對方嘴裡拿下了堵著的布頭。

  鄭直此刻才認出,那是他的紅緄,心裡咒罵一句。

  「我不要銀子。」范氏盯著鄭直「我要個託付,日後的託付。」

  「託付?」鄭直不懂。

  「你都講出來。」孫二娘卻插話「日後我們做姐妹。」

  鄭直一愣,看向范氏,這繩子捆的咋這麼怪?

  范氏卻開口「奴和你兄長過得是啥日子,公子該曉得的。別人是和女人爭風吃醋,奴卻要和男人……這種日子奴早就不想過了。」講完似乎感覺羞於啟齒,避開了鄭直的目光。

  「真的假的?」孫二娘不給鄭直開口機會「如此正好,俺家五郎……」

  「住口。」鄭直惱了,瞪了一眼孫二娘「你二人把俺當啥了?私相授受。」講完甩袖走了出去。

  「看你蠢得。」孫二娘低聲罵了一句范氏「還花魁呢。」趕緊下床追了過去,可是鄭直已經出了院子。孫二娘當然可以追出去,可是勵志做大戶人家妾室的她卻堅決不肯邁出小院,只好回身進了臥房「行了,別裝了,趕緊收拾收拾,準備走吧。」湊過來為對方解開身上的繩索。

  「你不管我了?」范氏趕忙問「我都是按你教的啊。」

  「怨我了?」孫二娘沒好氣道「我還讓你使出所有的手段呢?你在淫窩子裡就學了這些?」

  范氏一聽,頓時委屈的哭了起來。

  「行了,行了。」孫二娘也感覺她剛剛嘴上沒有留德「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了。不過你以後要是敢有外心,老娘第一個饒不了你。」

  「自然,自然。」范氏滿口應承下來。讓孫二娘這個原本應該看押她的人為她求情,這又何嘗不是本事呢?

  十五的月兒十六圓,王鍾站在巷口盯著月亮瞅了半晌,直到前方傳來蛐蛐的叫聲後,這才走進胡同。史臻享雖然殺人如麻,卻是個信人,哪怕只搶到了六百兩金子,依舊給了他一百兩作為報酬。得知王鍾想要把這錠金子送回去給老母親養老,又少有的跟了過來,保護他送銀子。王鐘不曉得史臻享所圖為何,卻感激莫名。畢竟只要那些差人不傻,自然不會放過監視他家。

  很快王鍾來到了自家院外,史臻享從在門旁的樹上跳了下來「你確定這是你家?」

  「是。」王鍾感覺莫名其妙「俺進去給了金子就走。」

  「不著急。」史臻享攔住王鍾「你還是先上樹看看吧,別認錯了門。」

  王鍾心中狐疑,卻不敢違抗,趕忙爬上樹,借著月光向院內張望,卻錯愕的透過打開的吊褟看到他的伯父正騎在母親身上。那個錦衣衛的千戶講的竟然是真的「畜生啊,畜生……」

  王鍾跳下樹,抽出身後的殺豬刀就要衝進去,卻被史臻享攔住「你以後要流浪天涯,你母親怎麼辦?」

  紅了眼的王鍾錯愕的盯著史臻享「俺……」有些話講出來容易,可是做到太難了。

  「廢物。」史臻享揪住王鐘的領子,一腳踹開大門,不等裡邊的二人反應,已經衝進了臥房。手起刀落,砍死了還在飛的中年人,然後捂住了準備驚恐尖叫的婦人的嘴「你兒子來看你了。」講完將不知所措,如同受了驚嚇的小鹿一般的王鍾扔在了對方身上「收拾一下,一起走。」轉身從窗口跳了出去。

  史臻享反正都當了反賊了,索可以任性而為,可有些規矩卻是刻到了骨子裡,變不了的。比如孝道,畢竟廣東人一向很講規矩……他錯愕的回頭,看向幾步之外的臥房。

  不多時,沒了動靜的王鍾跌跌撞撞,慌慌忙忙的跑了出來「師……」

  話沒講完,就被史臻享一腳踹翻「你個畜生,這種事你也做的出?」說完不解氣的又開始踹了起來。

  「好漢饒命……」沒打幾下,屋裡的女人就衣衫不整的沖了出來,擋在了王鐘面前「好漢,饒命,都是奴,奴……」卻再也講不下去,委屈的哭了起來。

  史臻享皺皺眉頭「你還想勾搭誰?穿好衣服,走。」

  「師父。」王鍾別的不行,可是抗擊打的本事算是在南鎮撫司練了出來。被婦人扶起,趕忙道「那人能不能也帶走,俺不想……」

  「呵呵。」史臻享冷笑「你以為左鄰右舍都不知道?沒準你剛剛的事也已經被人聽到了。」

  王鍾渾身一哆嗦,婦人趕忙道「好漢幫幫……」

  「行啊。」史臻享伸手將婦人拉進懷裡「以後你是老子的女人了,他們就是我兒子了。」說著肆無忌憚的伸手摸了進去,卻對王鍾道「你去收拾吧。」

  王鍾低下頭,一瘸一拐的進了臥房。

  「你要伺候好我啊。」史臻享湊到懷裡婦人耳旁「你伺候好我,你的兩個兒子才能活下去。伺候的越好,他們活的越好。」

  婦人雖然年近四十,卻保養的不錯,身材也不差,麻木的臉上終於擠出了笑容「妾身殘花敗柳,望好漢不棄。」

  第二日一大早,鄭直在孫二娘服侍下起身後,直接找到了還被軟禁的范氏,拿出一百兩銀子放到了對方面前「俺也不追究那些了,這些銀子不多,卻足夠你再找一個好人家了。」孫二娘軟磨硬泡了一夜,各種手段齊出,鄭直終於決定……給對方一條生路。

  「爺不要奴了?」范氏不曾想一夜不見,就形勢逆轉,趕忙湊過來跪下「奴錯了,實在是那人是徐樂工介紹的,苦求奴代為傳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鄭直後退一步「你的手段俺曉得,二娘不是你的對手。你求富貴俺不反對,可是別踩俺。誰?」鄭直聽到身後動靜,一扭頭,嚇了一跳「你?」

  「我看你玩了一夜槍。」史臻享晃晃脖子,看向范氏「你不要,我要了。」

  范氏嚇得趕忙後退,她之前不問世事,可是住在方家胡同也曉得了很多。最起碼書香就看到了通緝史臻享的布告還有畫像。只是范氏怕引火燒身,這才不敢聲張。此刻想到她落在這種殺人魔王手中,頓時萬念俱灰,撞向一旁的桌角,卻沒有感覺疼。聽到史臻享的恥笑,這才睜開眼,竟然撞在鄭直的身上。

  「俺在教自個的女人。」鄭直一邊講,一邊輕拍范氏的腦袋。范氏立刻靠在了鄭直腿上「奴聽爺的,都聽爺的,再也不敢耍小性子了。」

  「聽到了。」鄭直看向史臻享。

  對方嗤之以鼻「婦人之仁,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小心被人家反咬一口。」

  「按照律例。」鄭直服侍范氏「知情不報,同樣可以絞刑,不減等的。況且楊儒還是逃犯吧?」

  他每講一句,范氏抱著鄭直的腿就緊密一分,帶他講完,范氏笑道「所以奴永遠聽爺的話。」

  「那就回屋收拾一下,一會俺讓人送你回去。」鄭直沒有拒絕。

  「奴日日盼著等著爺。」范氏不敢看史臻享,起身向外走。可是才幾步,就被史臻享打倒「我可沒有答應。」

  鄭直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范氏,坐了下來「以後別來俺家了,會滅九族的。」

  不管是他還是史臻享都明白『表子無情,戲子無義』。鄭直原本打算將范氏誆騙出去毒啞之後,送去外地讓她自生自滅,可對方顯然沒這福氣。

  「你算老幾。」史臻享也坐了下來。

  「分俺多少?」鄭直換了個話題。

  「一分都沒有。」史臻享理直氣壯道「金子都被錦衣衛搶了。」

  「那你要幹啥?」鄭直沒好氣道「難不成還打算搶錦衣衛?」

  史臻享眼前一亮「他們繳獲的贓物都在哪放著?」

  鄭直確認沒聽錯後,趕忙道「那不行的,你才多少人,做不來的……」

  「不是還有你嘛?」史臻享笑著看向鄭直「很刺激的。」說著憑空變出一個小藥丸扔給鄭直「這東西叫大力丸,可以短時間內把你體內的一切潛能發揮。不過服用後需要緩一整天。還有藥效有點短,我算過,也就是七十步的功夫。」

  皇明計時單位有時,刻,更,點等。不過史臻享除了知道一個時辰等於兩小時,一刻等於十五分鐘外,其他的換算就不懂了,所以發明了用走步數計算時間。

  「哦?」鄭直接住小藥丸,仔細端詳。他撿到的那個茄袋裡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東西,原來史臻享以一敵百,是靠著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