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新的開始(十一)

  「幾個月不見,學會睡女人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一柄長刀抵在了鄭直胸口。

  「她啥都不曉得,別連累無辜。」鄭直一邊安撫懷裡的孫二娘,一邊伸手拉過薄被蓋住對方的身體。

  鄭直並不喜歡孫二娘,畢竟對方不過中人之姿,又已為人婦。可又不能否認,他容不得孫二娘吃虧。

  為了更好的監督鄭直,孫二娘不顧流言蜚語,親力親為的每日留宿房內,監督定力不足他不可違逆鄭虎的初衷。這還不算,鄭直每日忙的腳不沾地,營養時常跟不上,還是孫二娘,又不辭辛苦的夜夜為正長身體的他補充。從六歲起,一切自立的鄭直幾乎沒咋掙扎,就完全成了母夜叉的盤中餐。

  孫二娘不管不顧的伸手攥住鄭直胸口的刀刃「只要好漢莫害他性命,我啥都答應。」

  鄭直大怒「賤人,你爺們還沒死呢。鬆手。」

  「就不。」孫二娘哪裡不懂鄭直的意思,偏偏鄭直越罵她,她越高興,越不肯順著對方的意思「要死,奴先死……」

  「呦呦呦,好一對苦命鴛鴦。」抵在鄭直胸口的長刀瞬間失去了力道,刀把直接掉在了鄭直兩腿之間,嚇得孫二娘驚叫一聲,趕緊將手裡捉著的刀頭推到一旁。然後摸著黑,不管不顧的開始查看起她的命根子是否安然無恙。

  鄭直惱火的俺住不老實的孫二娘,卻悶哼一聲。

  「我要不要去外邊等你們?」黑暗中傳來了戲謔的聲音。

  「不用。」鄭直邊安撫身上的孫二娘邊道「我這人多口雜,明日在俺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哪那麼費事。」伴隨著一聲不滿,正為鄭直檢查降魔劍的孫二娘趴在他的懷裡暈了過去。

  鄭直無語「你咋找到這了?你夜裡咋看的這麼清?」

  「別廢話,楊儒呢?甜水井那裡為什麼沒人了?」史臻享坐到了床邊,他為了出逃,做了全方位的準備,夜視眼也是必不可少

  「他得罪了建昌伯,然後跑了。」史臻享既然能夠站到這裡,那麼也就意味著對方已經曉得了他的身份。鄭直索性明講「墨香居也被搶了,楊大嫂被俺藏起來了。」

  「再怎麼講也是花魁啊,你怎麼講究起來了?」史臻享撿起被扔在一邊的長刀「這個哪一點比得上你嫂子?」說著收刀入鞘。

  「你下一步打算咋辦?」鄭直懶得跟史臻享糾纏。范氏確實無論哪一點都完勝孫二娘,可他自認還算講究人。楊儒與鄭直只是利益不同,再加上對方已經先下手,他不過是為了自保。若是把楊儒除了,再霸占范氏……荒唐,荒唐,太荒唐。他將孫二娘放好,給她蓋上薄被,開始摸索著找衣服。

  「放心,我對你和你女人都沒興趣。」史臻享撇撇嘴「發育的不錯。」

  作為見證了多次血淋淋的事實的鄭直,可不相信史臻享的保證,立刻穿上了紅緄。為了避免第二日的尷尬,他如今習慣裸睡。

  「不管幹什麼,都要把楊儒找出來。」史臻享霸氣的回了一句「給我查查他躲哪了。」

  「你以為我不想啊。」鄭直穿好衣服,走下床「對了,你當初咋進去的?」

  「我也想知道啊。」史臻享在東廠呆了這麼久,除了被人騎,就是在琢磨這件事,想來想去,楊儒的嫌疑最大。奈何白石堅持說他是跟著臥底找過去抓人的,同時對方帶人查過,並沒發現楊儒有什麼不妥「總之就是進去了。」

  「你這刀能不能借俺用用?」鄭直實在想不出和史臻享有啥好聊的,乾脆提出了一個過分要求。

  「幹什麼砍我?」史臻享揶揄一句「看得見我嗎?」

  「我用用,不借拉倒。」剛剛那口刀只是輕輕抵在鄭直的胸口,其實就已經劃破了他的皮膚,不用問就曉得一定是寶刀。不想片刻後,他的懷裡多了兩件沉甸甸的傢伙。

  「這是一套,一長二短。」史臻享嘲諷一句「你那東西,配這兩口短的二長一短,大小正合適。」

  鄭直也不在意,拿起一口短刀抽出刀鞘。明明漆黑的夜裡,竟然多了一面銀鏡,他再次感到了剛剛的陣陣寒意,甚至打了個冷顫「好刀,果然不是凡品。」收刀入鞘「俺天亮以後就去找人。」

  「少打我的長刀主意。」史臻享起身向外走去「三天後我再來。還有,你該換個護院了,瞪著老大的眼珠,愣是瞅不見我。真不怕別人摸進來,和你們來個三人行?」

  鄭直一聽鬆了口氣,看來今晚守夜的朱總旗很盡職,也很安全。能不能發現史臻享是能力問題,盡不盡職是態度問題。想到這,鄭直又抽出懷裡的寶刀,仔細鑑賞起來。

  若講如今最轟動的是啥,就是教匪史臻享在大理寺當眾宣布皇帝是天閹,太子是教匪頭目張教主和皇后生的。

  這在有識之士眼中,當然是無稽之談,不值一駁。可是在普通人眼裡,就不好講了。

  於是第二日,鄭直收到了郭瑀讓人帶的話,他病了,卻送來了十王府旁邊那處院子的房契。意思很簡單,這種敏感時期,他們私下見面,真的會掉腦袋的。今上看似仁慈,可是已經廢了好幾位藩王,至於王妃,逼死的就更多了。

  鄭直對此是失望的,是的,失望。他如今隔三差五的跑過去和郭瑀私會,已經偏離了本意。因為鄭直曉得,在他們聚會時,西廂房內,有人也在偷聽。雖然他懂這是痴心妄想,可鄭直騙不了自個,自從那日驚鴻一瞥後,他的腦子裡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鄭直每每想到返鄉在即,對方過幾年也要去四川之國,從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見,就夜不能寐。可這又有啥辦法呢?他不過是個落第舉子,日後不過微末小官,難不成還能把王妃偷出來?難道他要學鄭虤,不要鄭家了?或者想辦法去申府做個王府官?

  「五郎,五郎。」鄭直摟著孫二娘把玩新得到的一對寶刀,窗外傳來了朱千戶的聲音「田七郎他們回來了。」

  「俺就來。」鄭直拍拍孫二娘,對方乖巧的起身,接過兩口短刀放下,又立刻開始為他整理衣衫。

  待鄭直從房間裡出來,果然看到了田文勝,蕭韶,卻不見另外二人「勝哥,韶哥,路上可安穩?」

  「托五郎的福,都好。」田文勝笑著從身上解下一個包袱「五郎要的都在這裡了。」

  「不急,你們先歇歇,一會去外邊的渾堂洗洗,爽利了再講。」鄭直依舊拿出兩錠二十兩的金花銀扔了過去「到家就好。」

  田文勝和蕭韶都是武人,涉世也未深,因此對於鄭直的手段大為受用「如此,待俺們收拾妥當了再來向五郎稟報。」

  鄭直笑著點點頭,扭頭看到了朱總旗「咋了,昨夜守了一夜,不多睡會?」

  「俺不累。」朱總旗笑著湊過來「五郎,等下回再出遠門,一定讓俺去。」

  鄭直哭笑不得的答應下來,既然已經逃出了孫二娘的包子鋪,他索性直接喊了朱千戶,依舊讓賀五十趕車,去見馮鐸。當鋪的選址已經基本敲定了,如今就差那個蘇剛帶人來了。他當然曉得,人來的不可能這麼快,不過能從這些老狐狸嘴裡聽到一絲半爪也是好的,況且收了史臻享的好處不給人家一個明確答覆也不對。

  「這些藥是消炎的,雖然不可能讓你們完好如初,不過能讓你們死不了。」史臻享冷漠的將包袱扔到了對面。

  「多謝恩公。」面前被破布包裹,只露一眼、一耳和一張嘴的怪人顧不得查看包袱就拉著身旁的青年跪了下來。

  「用不著。」史臻享冷冷的回了一句,坐下來「要不是我以為你們真的是教匪,才懶得救你們。」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二郎,趕緊用藥。」怪人也不多講,趕忙撿起包袱打開,裡邊的東西有的他見過,有的他只聽過。不過可以肯定,都是治療外傷的良藥。

  「鍾哥何必費事,俺的腿已經廢了。」怪人身旁的青年沮喪的跌坐在地「廢了……」

  「不會的,不會的。」怪人趕忙道「這些東西都是最好的傷藥,二郎再信俺一次。」

  「俺不聽,不聽。青年捂著耳朵大喊「俺就是信了鍾哥,才落得人不人鬼不鬼,娘眼都哭瞎了……」

  怪人默不作聲,索性開始為青年配藥。

  「你滾……」青年見此,更加惱火,一把推開怪人,將包袱直接掀飛「滾……你為啥要拽上俺跑,如今可好了,娘咋辦?」

  怪人爬了起來,沒有回嘴,起身往外走。待來到屋外,才發現史臻享正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曬太陽。見到怪人,對方笑著問「來點?」

  怪人幾步來到史臻享面前,直接跪下「小人王鍾,求恩人收俺為徒。」

  不曉得是不是老天爺垂青,原本他已經認命準備做替死鬼,卻不想臨近判決,竟然被殺人魔王史臻享救了出來。可是他非但沒有高興,反而萬念俱灰。如此,也就完全坐實了他們兄弟是教匪的事,他再也不能沉冤昭雪了,伯父的努力白費了,他的母親也要受到牽連。

  可是就這麼死,王鍾更不甘心。死過一回的他,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痛苦的折磨。況且,誰曉得,這次他還會不會得到神仙保佑,再次死而復生,一切重來。可是他是懂一句話『藝多不壓身』。因此,王鍾決定向史臻享這個殺人狂學習本事,哪怕是對方害得他們兄弟坐實了罪名,徹底的身敗名裂。

  「呵呵。」史臻享撇撇嘴「武俠小說看多了吧?收你為徒?憑你一隻耳朵一隻眼?」

  王鍾根本不為所動「求恩人收俺為徒,俺以後為牛為馬,做奴做仆,一定報答恩人。」

  「別玩虛的。」史臻享撇撇嘴「來點實惠的。」

  「實惠的?」王鍾苦笑「俺之所以落得家破人亡,就是為了貪圖些許銀兩……」

  「那是你蠢。」史臻享眼睛一眯,把一旁的長刀往地上一立「銀子嘛,要靠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

  王鍾沉默片刻「如此,俺曉得這京師誰家有錢。」

  「有錢人多了去了。」史臻享卻撇撇嘴「我們雖然都是粗人,可是不能欺負弱小。人家靠著雙手勤勞致富,殺人全家,不怕死後下地獄啊?」

  王鍾無語,他多會要殺人全家可?俺們不是商量搶銀子嗎?這京師光棍搶銀子也有規矩,除了拍花子的,誰若是得了銀子還害了人家的性命,連同行都瞧不起的。

  「笨蛋。」史臻享想裝宗師,奈何王鍾可能在南鎮撫司待太久了,腦子太笨,傻了。只好很沒面子的自己找台階「這天底下的人有好有壞,好人當然占大多數,可壞人也是有的,同樣不少。好人我們不搶,專門搶壞人的。」

  「對對對。」王鍾腹誹一句「俺講的就是壞人,他們都是壞人。比如建平伯高窿,他家就有錢。」

  「多少?」史臻享昨天之所以救下這缺耳朵少腿的一對兄弟,就是為了和教匪拉上關係。可是事後才知道這對二人是被冤枉的,根本不是教匪。他一向不做賠本買賣,因此就打算廢物利用。這才沒有一手捏死二人,這兩個廢物根本不配他用刀。

  「俺不曉得,反正他家銀窖都裝不下了。」王鍾坦白,為了增加可信度,開始賭咒發誓起來「若是俺講假話,天打五雷轟……」

  「俺瞅瞅吧。」史臻享半信半疑,待對方發誓之後道「你怎麼知道他家的情況?」

  「俺之前在他家做過工。」王鍾前世給建平伯家當僕人也不是沒有學到本事,最起碼,講話九真一假他是懂得。今生王鍾當然沒有去高家做過僕人,可前世確實做過。

  「你跟他有仇?」史臻享審視王鍾。

  「有。」王鍾穩住心神「所以俺跟著恩公一起去,搶完之後,把他的銀窖燒了。」

  史臻享笑了起來。

  王鍾瞅了眼對方手中這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長兵器,也笑了。對方昨日拿著一長二短,三把兵器所向無敵,如今卻只有一口長兵,那麼另外兩口短兵在哪?藏起來了?丟了?送人了?

  王鍾已經一無所有,又身有殘疾,所以史臻享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只要學會了史臻享的本事,就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他和他的家人了。